作者:蓝色狮
夜间突袭,对于汉军来说,是可以将伤亡减到最低,她想着,却不知怎得想起那个尚在襁褓中的婴孩……
身遭战马嘶鸣,兵刃寒光闪烁,她猛地翻身上马,手牢牢地拽住缰绳,不让自己再想下去。
“这得啥时候才能吃饭啊?”
徐大铁连吞带咽地吃下去两个粗面饼,正喝水,他满脑子想得都是热羹饭,却失望地发现军中根本没有举火之令,更别提埋灶做饭。
赵钟汶自马背探过身子夺下水囊,叮嘱他道:“少喝点水,要不然面饼在肚子里头胀起来,可是会死人的。”
徐大铁苦着脸抚抚肚子,哦了一声,然后低低道:“可我饿……”
“忍着。”
易烨边把马鞍搬到另一匹马上,系好皮绑带,翻身上马,长呼口气,朝徐大铁笑道:“匈奴人最喜烤牛羊肉,说不定咱们和他们一打完,就有现成的吃。”
“真的啊?!”徐大铁又惊又喜。
易烨嘿嘿直笑:“当然是真的,你没听见将军说的,咱们这趟不带粮草辎重,就是为了节省一点,反正匈奴人也有吃的,咱们就吃他们的,又好吃又热乎。”
闻言,子青忍不住低首苦笑,也只有易烨才能这般解释将军的话。不带粮草辎重,每人随身只备下两日的干粮,是为了以最快的速度对匈奴人进行奔袭,此法着实冒险之极,万一……孤军深入匈奴腹地已是十分冒险,这一万人马若是再断水断粮,后果着实让人不愿想象。
总令旗挥下!
赵钟汶飞快取出自己的旗,向众人挥出相应旗号——上马出发!全速前进!
大军向西而行,在急速的奔驰之中,看着红日西沉,又看着苍穹低垂繁星隐现。直至夜半,与休屠王部落还有段距离之时,霍去病方才下令缓行,慢慢潜至近处,方才下令停下换马,但不可举明火,更不可说话。
为免马匹无故受惊,每匹马儿头上都被盖上黑布,黑压压的大军伏在这处山坡背面,长期枯燥艰苦的操练在此时体现出了效验,他们安静地就像是月光的阴影,无声无息。
霍去病亲率虎威营中中的强弩好手攀上坡顶,坡下便是休屠王部落,近千多个帐篷错落有致地分布在这块地方。因已是夜半,尚燃着灯火的帐篷寥寥无几,四队巡夜的人,每队四人,来来回回交叉巡视,还有七八个站哨的匈奴人站在外头,时不时懒怠地打着呵欠。
“老赵,过来!”他朝赵破奴低低道。
赵破奴伏着身子,手脚并用地爬过来。
“你传令下去,以明火为号,全军向休屠王部落发起进攻!”
“诺。”
赵破奴飞快地回去。
霍去病继续伏在坡上,向伯颜勾了勾手指头,伯颜立即把脑袋挨过来。霍去病朝休屠王部落距离此最远的那对巡哨努努嘴,低声问道:“够得着么?”
伯颜目测了下距离,点了点头:“六石弩可以。”
“要一箭毙命,同时!”
伯颜略数了下人数,仍点了点头:“可以,把浩然也算进来,正好够了。”加上他自己和施浩然,他手底下能开六石弩的强弩好手,正好一人一个,不必冒着被发觉的危险前行,在坡上便能将所有巡哨的匈奴人干掉。
“去准备,听我号令!”
“诺。”
淡淡星光下,霍去病望了脚底下鸦雀无声的人马,暗吐口气,转头再看,伯颜、施浩然并二十来个弓弩好手已然准备妥当,六石弩皆架在腰上,只待他一声令下便立起开弩。
“准备点火。”霍去病吩咐旁边的随身士卒。
士卒自怀中掏出火石,旁边的火把上裹着浸过油的干棉布,朝将军点头点头示意已准备好。
稀薄而冰冷的雾霭中,霍去病的手狠狠往下一斩,强弩手齐齐站起身来,腰开六石劲弩,二十几支利矢划破夜空,射向匈奴部落!
“举火!”霍去病喝道。
火石迸击,火星四溅,瞬间棉布便熊熊燃烧起来,几乎是同一时刻,脚底下玄甲攒动起来,马蹄奔腾,赵破奴领着他们直冲入匈奴部落。
随着嗖嗖之声,巡营各人几乎皆被射中要害,来不及示警,便栽倒在地。唯有一人被射中的竟是屁股,当即大声疾呼,霍去病微皱起眉,伯颜已眼疾手快地补上一箭,方才将他撂倒。
“那箭谁的?”霍去病没好气问。
施浩然行过来,苦着脸道:“是我……”
“射屁股?想什么呢你!”霍去病顺手抽了下他脑袋,转头望去,眼见匈奴部落中已有人被方才的呼喝声惊醒,持弓弩利器出帐来,正遇上冲入营中的赵破奴,当即被长戟穿胸而过,鲜血喷涌而出。
一万汉军长驱直入,绛衣玄甲,势不可挡,凡持兵刃反抗者,一律格杀。又引了火去烧帐篷,将藏于帐中朝汉军射箭的匈奴人也都逼出来。
火光冲天,匈奴人惊慌失措地自燃烧的帐篷中逃出,或束手就擒,或被斩杀当地,这场突袭从一开始便已没有任何悬念可言。
看着下面的连成片火海,霍去病直起身来,抖了抖皮甲上的尘土,瞧见施浩然尚在原地不自在地耸肩扭脖。
“你小子,又怎么了?”
“有个玩意钻我衣里头了,刚刚就是这玩意咬了我一口,手一抖,就……”
施浩然深皱着眉头,探手进去抓,狠狠扒了几下,竟拎出条红黑相间的大蜈蚣来。此时已是初春,正是冬眠的虫儿往外爬的时候,想是这只蜈蚣刚自土中爬出,正好爬上伏在旁边的施浩然身上。他恶心地全身直起疙瘩,猛力摔在地上,用弩身砸得稀烂。
“瞧你这点出息!”霍去病倒好笑起来,踢了脚他屁股,“赶紧先找个医士去。”
施浩然只觉得腰际被咬之处火烧火燎般的疼,也不敢耽搁,急急跑下去找医士救治。
72第三章突袭(二)
子青与易烨因是医士,并不用参加这场突袭,两人牵着马望着远处火光之中的兵刃厮杀,除了厮杀之声之外,隐约还可听见妇孺哭号之声。
一声细弱之极的婴孩啼哭声,电光火石般传到子青的耳中,那瞬,心骤然抽痛。
他只是个孩子。
一个毫无伤害能力也毫无反抗能力的孩子。
子青定定地望着那片燃烧的火海,汉军正在将更多的人自帐篷中赶出来。火舌吞吐中,一个个踉跄的身影在火光中哭号,眼睁睁地目睹自己家园被铁蹄踩踏,被烈火燃为灰烬。
深吸口气,子青翻身上马,朝易烨飞快道:“我去看看有没有人受伤!”说罢便轻叱一声,马匹朝着火海方向奔了出去。
后头施浩然急急过来,正是奔着子青来的。自大漠之行后,子青治好他的肩伤,在医士之中,除了邢医长,他就对这个少年颇有些信任,被蜈蚣咬了也记着要来找他。不巧的是,刚好看见子青疾驰而去。
“子青!你……”施浩然哑着嗓子唤了声,子青早已窜出去三、四丈远,加上周遭噪杂,自然是听不见。
本待也上马的易烨望了他一眼,立时恭敬行礼:“长水校尉,你……”他瞧见施浩然皱着眉头,一脸痛苦。
“你,医士?”
“嗯,我是子青的哥哥。”
听说是子青的哥哥,施浩然才勉强看了眼他,道:“我腰上刚刚被蜈蚣咬了,疼得厉害!”
“您快卸甲,我来看看。”
医人天性,易烨快手快脚地忙活起来。
休屠王部落之中,战斗已基本结束,汉军一个帐篷一个帐篷地挑开,已确保再没有漏网之鱼。
已降的匈奴人皆被赶到部落空地之上,手背到身后,低首跪着,因是半夜于床榻间被骤然惊醒,大多数人都来不及穿外袍,仅着单衣在冷风中,背脊微不可见地发着抖。
子青在这群人中看见有几个怀抱婴孩的女人,但都不是扎西姆。手持短铩,掠过不好的预感,她快步走近扎西姆所住的帐篷,还没进去便听得到里头有异样的声音,她想进去,却被另外两名汉军拦在门口。
“办着事呢,识趣得就到一边去!”那两名汉军朝她道,压根也没把她放在眼中,赶苍蝇似的赶着她。
子青不动,问道:“办什么事?”
“小孩子家,还没开过荤吧。”其中一汉军笑道,“要不,你排最后,等我们玩过了再留给你。”
子青这才明白里头在发生着什么事情,眉头紧皱,短铩疾出,分点向二人腰腹腿间,逼得他们让开路来,口中怒叱道:“军中明令,严禁□妇孺,你们难道不知!”
说话间,她人已闯了进去。
帐内,眼前的一幕让她更加怒火中烧——
扎西姆的衣袍尽落,被逼着趴在矮柜上,一名曲长装扮的大汉趴在她身上,大手紧握着她的腰。子青看不清扎西姆的表情,一下又一下地冲撞让她发丝散落下来,她一声不吭,默默忍受着,柔顺地仿佛这个躯体不是她自己的。
孩子,静静地躺在身后的床榻上,睡得正香甜。
为了孩子,她什么都能忍受。
子青连想都没想,一脚猛力踹开那名不知是哪营的曲长,自地上捡起衣袍,飞快覆上扎西姆微微颤抖的身体。
“你!”曲长踉跄几步,站稳身子,看清子青只是名寻常士卒,怒道:“找死啊!活敢坏老子的事!”
子青挡在扎西姆身前,短铩笔直地指向曲长,沉声道:“军中明令,严禁□妇孺,违令者杀无赦!”
“她是匈奴人!”曲长捡回大胯,狠狠吐了口唾沫,“匈奴人年年入关,打家劫舍,□我汉家女子。我玩一个匈奴女人又怎么了!你给我滚开!”
扎西姆草草裹好衣袍,飞快地扑到床榻之上,抱起孩子,紧紧搂在怀中,复躲到子青身后。直到这刻,真实地抱着孩子,她眼中才忍不住滴下泪来。
原先守在帐外的两人也冲了进来,见到子青护住扎西姆,铩尖对着曲长,都有些愕然。
“这小子居然帮着匈奴人,你们还不给我上!”曲长提着大胯,怒骂道。
那两人对视一眼,果然向子青冲过来,却被子青夺了其中一人的长戟,借力打力,一拨一挑之间,干脆利落地将另一人的长戈击飞出去,落在地上,犹自微微抖动。
曲长这才明白眼前的少年绝非泛泛之辈。
“匈奴人也是人,一个女人何辜之有,此举禽兽不如!”子青鲜少骂人,更鲜少用如此重的话,此时确是恼怒之极,铩尖轻抖,“你若执意而为,休怪我不客气!”
扎西姆此时方才察觉出子青的声音有些许耳熟,仔细盯了她一眼,不由地吃了一惊:“是你!你……你原来是汉军!”
子青望了她一眼,轻点下头,未说话。
“原来你们认得!”曲长一声冷笑,自觉抓住了子青的把柄,有机可趁,“身为汉军,私通匈奴,是叛国之罪,该斩的人是你!”
“我是否私通匈奴,不是你说了算!”见他是这等迫不及待就反咬一口的小人,子青根本不屑向他辩解,短铩滴溜溜在手上转了一圈,径直划开身旁帐壁,外间的喧嚣合着冷风呼啦一下全灌进来。
单手持铩,另一手拽住扎西姆,子青戒备地盯着三人,带着她自裂缝处退出了帐篷。
曲长为首,其他两人跟随其后,亦步亦趋地逼着她。
外间其他汉军见状,皆有些诧异,曲长趁机大喊大叫起来:“此人勾结匈奴人,现下还想护着这匈奴女人逃跑,快抓住他!”
“你满口胡言!是你□妇孺,违反军规在先。”
子青怒道,已见周遭汉军目光已变得异样,虽未对自己出手,但却挡在她们身后,再无处可退。
“出什么事了!”
蒙唐骑着高头大马,六石黑柄劲弓拨开众人,看见拖着匈奴女人的子青,眉头顿时紧皱起来。
“越骑校尉,你的人私通匈奴,现下又想护着这匈奴女人逃跑,你可不能护短啊。”那曲长自然认得蒙唐,朝他拱手行礼道。
蒙唐冷冷望向子青,问道:“你拖着个匈奴女人干什么?”
子青松开扎西姆,禀道:“这女子被他欺辱,卑职断不容此等有违军规之事,故才护住这女子。”
“他分明是认得这个匈奴女人!想带她逃走!”曲长嚷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