士为知己 第98章

作者:蓝色狮 标签: 古代言情

“无论是匈奴还是汉廷,无谓的牺牲,能少死一个也是好的。”

——他当真是这么想,也是这么做。

受降之后,还有诸多如清点人口、收缴兵刃等等琐碎事情要做,再加上浑邪王部与休屠王部不合,亦不能将两部落人马安排在一处,免得徒生祸端。霍去病连夜规划出两条路线,又将人手分配停当。

等诸事安排妥当,已是黎明时分,赵破奴疲惫地伸了个懒腰,抱怨道:“怎得动脑子比动手还累。”

霍去病轻轻一笑,吩咐道:“你去唤上漯阴侯,一并他手下四名小王,随我回长安谢恩。”

“现在就回去,这么急?”赵破奴微微一惊,“底下还有些杂七杂八的事情,那些个牲口……”

“不是还有你在这里么,这些婆婆妈妈的事你比我在行。”

霍去病不在意道。

“您这是在夸我吗?”赵破奴无奈。

“快去!告诉他们卯时初刻登船。”

“诺。”

瞥一眼铜制漏壶,已过卯时,赵破奴咬咬牙,只得赶紧去叫人去,心中暗暗抱怨:此番又比不得行军打仗,兵贵神速,将军怎得也赶得这般紧,把浑邪王他们也当兵来练了。

霍去病仅仅在船上合目小憩了一会儿,待一下船,便立即翻身上马,带上漯阴侯等等此番受降数人,往长安驰去。

路上,他朝漯阴侯等人道圣上对此番受降极为关心,故而想早些面圣,免得圣上忧虑。而事实上,捷报早已在昨日便命人八百里加急飞报,刘彻在长安城中安安稳稳地等着他们,何来忧虑。

漯阴侯等人不知汉朝规矩,加上霍去病是汉廷骠骑将军,朝廷重臣,自然是他说什么便听什么,丝毫不敢有异议。

一路疾驰,只让马匹作些必要的休息,而人是否需要休息基本不在骠骑将军的考量之内,终于回到长安。带领漯阴侯等人入宫见过圣上,再三推辞了圣上留膳的美意,霍去病急急返回府中。

“将、将、将……军!”

未料到将军竟然这么快就回来了,府中来开门的家人看见他便有些愣住。

霍去病瞥了他一眼,立时察觉到家人眼底的那一丝慌乱,眉峰聚拢,问道:“府里头有什么事么?”

“这个……”家人支支吾吾,不敢作答。

管事匆匆迎过来,额角沁着汗珠,显然是一路撩袍小跑过来的。

“将军……”

“府里出什么事了?”霍去病率先想到的便是子青,还不待管事回答,便大步往琴苑行去,边行边厉声问道,“可是琴苑出了什么事?”

“琴苑昨夜里进了刺客……”

“什么!”霍去病脚步一滞,面色微微发白。

“幸而只伤了六、七名家人,刺客甚是凶悍,围了几重,还让他们给逃脱了。”

“青儿呢!?她可伤了?!”霍去病疾问。

“她……”管事深吸口气,暗暗祈求此事将军千万莫迁怒与他,“她前日便已经走了,和那个西域人。”

猛地刹住脚步,霍去病转身死死盯住管事,竭力按捺住胸中上涌的气血:“她、走、了?”

“是。”

管事连头都不敢抬一下。

“……她可有说为何要走?”

“未曾说过。”

“可留下信牍?”

“……不曾留下。”管事屏气答道。

啪!重重的一声。

管事被霍去病一记狠狠的耳光抽倒在地上,鲜血迅速自嘴角渗出来。躲在暗处的一众家人们皆被吓得大气也不敢出。

“朱勇,你在我身边这些年,我没动过你一根手指头,所以你就以为,在我面前也可以扯谎话了是不是?!”霍去病怒道。

“卑职不敢!卑职不敢!”

顾不得半边脸高肿,朱勇忙爬起来跪好,纵然心中疑惑重重,但决计没有胆量去问将军是如何知道他撒谎的。

“是谁!谁指使你撒谎的?”

霍去病深知朱勇为人谨小慎微,若无人指使绝不敢对自己有所欺瞒。

“……是……是夫人。”

朱勇暗自悲凄,夹在母子之间,着实做人不易。

霍去病微微呆愣住:“我娘!”

朱勇再不敢欺瞒半分,一五一十地尽数说出来:“是夫人请他们走的,临走前,子青姑娘确是给了我封信牍,请我转交将军。但后来夫人便将信牍自我这里拿走,并叮嘱我莫告诉将军。”

“我娘为何要让他们走?”

“原因卑职也不知道,夫人进了琴苑之后,便将卑职遣了出来,他们之间谈了些什么,卑职是真的一点都不知道。”

霍去病凝眉半晌,迟迟未再开口。

朱勇偷偷抬眼,察言观色,谨慎开口道:“卑职思量着,昨夜里的刺客说不定便是冲着他们来的,幸而他们早走了一日,不曾遇上。”

这话不说还好,霍去病面色愈发苍白。

他虽未想到那些匈奴人竟然如此胆大妄为,竟敢闯入府中来杀人,但府中毕竟人多,刺客也不易得手。而眼下,子青和阿曼被母亲赶出府去,阿曼中毒初愈,体质尚弱,如再遇上匈奴人,他们如何躲得过?!

匈奴人的目标是阿曼,并不是子青,他知道。

但对阿曼,子青会舍命相护,他也知道。

第三卷

135第一章离别苦(一)

出霍府时,子青与阿曼身上的钱两便已所剩无几,卫少儿颇厚道慷慨,请管事呈上一托盘钱两,足足有十二锭金饼。若在寻常,身为墨家后人,子青无论如何也不会接受这些钱两。但她身旁有阿曼,他们还须避开杀手长途跋涉往搂兰,钱两着实不可或缺。有这些金锭,作为远行的盘缠已然够用。

阿曼岂会不知她心中所思,自是不要她为自己而难堪,开口便回绝道:“夫人好意心领,这些钱两我们不能……”

“多谢夫人。”

子青打断他的话,抢在前头接了钱两,头低垂着,指节微微泛白。

“青儿!”阿曼拉住她,低声道,“你不用为了我……”

“我有分寸。”子青轻轻拨开他的手,朝他摇摇头,示意他莫要管此事。而后转向卫少儿道,“夫人,我们还需要一辆马车,不必华丽,寻常就好,只是四面都要有车幔,方便阿曼养伤。”

卫少儿愣了楞,倒是没想到这姑娘不光收了钱两,而且居然还想再要一辆马车,看来果真是贪婪之人。

“我们会离开长安,去西域,大概以后也不会再回来了。”子青望着卫少儿道。她并不迟钝,卫少儿要他们走的真正用意她非常清楚。

卫少儿看着眼前的子青,犹豫着要不要相信她……

子青又道:“只是车夫得将我们送至渡口之后才可折返,不知府中可否方便?”

让车夫把他们送到渡口,等于是派了个人监视他们,只要车夫回来禀报,便可知他们究竟有没有离开。卫少儿暗忖片刻,便点头允了,命管事按子青所说去备下马车。

“多谢夫人。”

“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卫少儿故作风轻云淡,仪态万方地对着她笑了笑。

自她眼中看出轻蔑之意,子青勉强陪笑,头一低,未再说话。

待上了马车,阿曼直直望了子青半晌,见她只是面无表情地发怔,又是心疼又是恼怒道:“你何苦为了我受这份委屈,没她这些钱两,难道我就回不去么。”

子青抬眼看了他一眼,想说什么终还是低下头去,一声不吭。

“青儿!”

“莫说了,楼兰正是风雨飘摇之时,你不能有事。”子青低道,“我知道该如何权衡轻重。”

阿曼心中一窒,再说不出话来,青儿以他为重,以她自己为轻,心甘情愿被卫少儿看低,连墨家的规矩都破了。

“待我回了楼兰,自当遣人送银两回来,十倍偿还给她便是。”他道。

“嗯,好。”

子青应着,神情始终怔怔的,心绪并不因为这话而有什么变化。

她一直以为还能再与将军见上一面,想不到事出意外,不得不提前离开将军府。此去天涯,路远风急,日后已是相见无期,一想到这层,她心中便怅然若失。纵然早知须有这日,然而到了这刻,痛楚还是比料想中地难熬。

骤然间,马车剧烈颠簸了一下,子青迅速回过神来,匕首自袖中抖落在手,将车幔撩开一条小缝,问车夫道:“何事?”

车夫没好气道:“你不走官道,偏走小道,这路上坑坑洼洼是难免的,再往前还要难行,你们且就忍忍吧。”

子青侧耳细听片刻,周遭并无异常动静,再看那小径,确是比不得官道,只得陪笑道:“辛苦大哥。”

车夫哼了一声,没搭理她。

阿曼在车内听见,冷冷一笑,伸手自卫少儿所赠的钱两中摸出一锭金饼,捅了捅子青:“把这个给他,再告诉他,到了渡口还有一锭。”

子青遂依言而行。

那车夫本道他二人穷酸,此行定无甚油水,着实没料到他们出手这般阔绰,立时换了一副脸面,连连笑道:“我尽量行得慢些便是,不至于颠得太厉害。”

“不不不,颠些倒不碍事,只是一定要快!”子青忙道。

“两位有急事?”

“是。”

“那你们坐稳了!”

怀中金饼沉甸甸地坠着,极有分量,想到到了渡口还能再有一锭金饼,车夫精神大振,马鞭刷刷刷在空中连打几个空响。马车在小路上横冲直窜,子青与阿曼面带苦笑,随着马车上下颠簸不止。

黄河岸边,一处颇为偏僻的渡口。

风自河面上吹过来,带着河水的腥味,让人不甚舒服。

阿曼疲倦地靠着马匹身上,眉头皱着,模糊不清地听着不远处子青与船夫在说话……

“此处偏僻,往来的人甚少,我看就在此处渡河吧。”不多时,子青折返回来与他商谈,“过了河,便是金城郡,再往西走,出了关塞,便可进大漠。”

阿曼点了点头。

子青便取出一个金饼,便要依来时的约定,将金饼给车夫,阿曼在旁忽按住她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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