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侯庶女 第15章

作者:林似眠 标签: 古代言情

  沈姨娘和吴姨娘捧着盆和热水等物,带着几个婢女进了屋,服侍洗漱穿衣的动作都放得很轻,待到面上抹好胭脂,手巧的沈姨娘给二少奶奶梳了个如意髻,发髻正中插上一只衔三股珠穗的嵌红宝大金凤钗,又在两侧别了两只垂一股珠滴的小凤钗,脑后压了个垂东珠的金红蝴蝶振翅压发。揽镜自照,甚是光彩照人,几可艳压群芳。二少奶奶看了看镜子,又从镜中瞥了眼两位姨娘身上,料子虽上佳,颜色却素淡的衣裳,颇为满意地微微点头。

  

  此时,仍垂着的帐子里传来窸窣声,两个姨娘连眼皮也未动,二少奶奶的陪嫁丫头金宝几步上前挽起帐子,薛崇礼已经坐起身,二少奶奶已然恢复了往日完美的仪态,起身对他道:“我去布置早膳。”待丈夫点头应了,便带着两个姨娘出了内室。

  

  待用完早膳,二少奶奶正服侍丈夫换上外袍,无意间瞥见外头有个人影探头探脑,瞧身形,隐约是自己的乳娘富妈妈,她心下生疑,却不动声色,待丈夫出门去了,富妈妈一头钻进来,找了借口遣散了屋里的姨娘和婢女,脸上表情甚是古怪。

  

  二少奶奶正疑惑不解,富妈妈探身过来,附在她耳边道:“少奶奶,我刚听到老太太屋里传出的消息,说是今天早上的请安都不必去了。老太太就要打发丫头们来各房去说呢。”

  “哦?”二少奶奶懒洋洋靠在椅背上,挑眉道,“这是为何?”

  富妈妈笑得眼睛都要看不见了,她竭力按捺住大笑出声的冲动,表情有些扭曲,勉强用正常音调道:“听说老太太要给侯爷房里添人,已经选好了是青雀和紫燕,说是要摆酒升姨娘,这会儿想是正叫了二夫人去说这事呢!”

  

  二少奶奶一个激灵坐直身子,水色的秀眼瞪得滚圆,面颊陡然绷紧,腮边一点点新搽的胭脂没有附住,星星点点掉了些下来:“当真?!”声音里惊喜之色溢于言表。

  

  富妈妈一脸得色藏都藏不住:“那还有假?我亲耳听冯妈妈说的,哼,她素日里怎么对二少奶奶的,今日便要她也尝尝这滋味……”

  

  都说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半上午的工夫,侯爷早朝尚未归,他屋里多了两个姨娘的事已经传遍了整座侯府,贞华院自然也听到了些许风声。

  

  晨起后含章照旧云淡风轻地坐在廊下看书,不经意瞥见薛定瑜送的那瓶折纸桂花,金黄的花朵已然有些枯萎,她沉思了片刻,起身去了院中冬青树下,树上正结满了一束一束女贞子,隐隐散发出青苹果般的酸甜气息,树叶葱郁碧绿,果实累累,娇嫩可爱,含章却捡那没有挂果的鲜嫩枝子折了两枝,拿回来指着那桂花道:“六小姐送的桂花,换了这个冬青枝送回去,权作回礼吧。”

  

  樱兰应了,忙捧了花瓶去换水,却见樱草鬼鬼祟祟闪身进来,先是嘟嘴道:“两根树枝做回礼,真够寒碜的。”抱怨完,又悄悄附在樱兰耳边说了几句。

  樱兰大惊,险些失手跌了青釉花瓶:“真的?”

  樱草一双眼睛睁得瓦亮瓦亮,闪着莫名的兴奋,悄声道:“外头都传遍啦,肯定没假的。姐姐,侯爷房里这些年不是一直都没有小妾通房的么?这回一下子多了两个呢。”樱兰一把捂住她的嘴,四下看了看,压低声音道:“这些话万不可和别人去议论,咱们如今是伺候二小姐的,说话做事要更谨慎!”

  

  樱草本意是来卖弄消息的,结果却被训了两句,满脸不高兴道:“知道了。”说完,气呼呼地走了。樱兰左思右想,总不放心,迅速换好水就往外走,才过拐角,恰看到一身葱黄衫子的密云手里提着一篮子紫艳欲滴的葡萄,正笑吟吟站在台阶下给含章请安。樱兰心头一动,忙快步走过去和她打招呼。

  

  密云笑意盈盈道:“你可来了,这是今儿早上刚到的葡萄,从南边快马运来的呢,夫人说让二小姐好好尝尝鲜,特地把自己的一份也分出一半送了来。”

  

  樱兰忙放下花瓶,接过篮子,陪笑道:“这个时候的葡萄实在金贵得很哪。”密云笑笑,又和含章道:“因着后日要去木樨雅会,夫人特地请了一位老嬷嬷来教导两位小姐宫廷礼仪,虽说公主府不是宫中,但注意些总是没错的。那位嬷嬷上午在六小姐那里,下午饭后便会过来。二小姐可觉得合适?”含章点头道:“甚好。”

  密云又笑着福了身,便告辞了,樱兰见她目光微闪,心头一动,便把篮子放了去送客。含章淡淡扫了一眼,仍旧转回视线去看书页。

  

  两人一前一后出了院门,拐到视线盲角处,密云敛了笑容,皱了眉头低声问樱兰:“她这几日,可有什么异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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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第二十一章 故人 ...

  中秋节后第三天,恰是一个秋高气爽的好日子,辰时过半,薛府的西角门咿咿呀呀地开了,驶出三辆马车,前头两辆垂着金丝绣带珠玉网络的双驾马车,分别坐了四位参加木樨雅会的少奶奶、小姐,最后头的则只是油壁车坐着跟随的婢女婆子,梧桐焦黄的叶子逶迤而落,恰好垂落在车顶,不多时,又在马车轻碎的颠簸中掉落地上,被车轮碾压而过。

  

  薛定琬一身明亮的碧绿色衣裙,头上的凤钗是成色极好的翡翠,翠色晶莹的凤嘴里衔着一连串黄豆大小的浅色翡翠环,镂刻了精细花纹的小环彼此相扣,最尾端吊着一粒深绿的翡翠珠,整串连环和凤钗上毫无一丝拼接痕迹,竟是用一整块翡翠雕琢而成,当真巧夺天工。她懒懒倚靠在一块金丝绿绒的大迎枕上,碧色翠珠垂荡耳边,似笑非笑看着对面的含章:“哟,你还真来了,我以为你沈家二小姐一身傲骨,不肯沾我的光呢。”

  

  含章阖上修长的眼,软□子靠在车壁上闭目养神。车里光线偏暗,在明亮光芒下一望无疑的冷漠气息似乎都偃旗息鼓,看上去单薄无害,甚至还有些可怜兮兮。眼前这个人,无论是权势家势,抑或是在京城贵女圈的名望地位,毫无一丝可以与自己相比的,更不用说她还是个残废,薛定琬几乎有些怀疑自己前几日对含章的那几丝畏惧纯粹是错觉。

  

  她娇笑一声,继续道:“哎哟,看我这张嘴,老是口没遮拦的,明明是欢喜妹妹能和我同来的好话也能说变样,也怨不得妹妹记恨。我知道妹妹还记着小时候那些小孩子间的玩笑,那时候人小不懂事,玩起来胡天胡地的,但不管怎么说咱们还是至亲骨肉,那日我当着那么多妹妹的面给你认错,也给全你面子了,难道咱们这嫡嫡亲的姐妹还有隔夜仇不成?你如今形单影只的,做姐姐的看了也着实替你难过,这不,特地带了你来这别人挤破头也进不来的雅会,你在众多皇亲贵族面前露脸,兴许就能相到一门合意的亲事。到时候你嫁得好,咱们侯府还要沾你的光呢。”她越说越是欢快,到后头更是笑得花枝乱颤,仿佛天上真有个光闪闪的馅饼掉到面前。

  

  含章睁开眼睛看向她,目光清明:“有劳大小姐费心。”

  

  薛定琬直起身,缓缓道:“说这么客气做什么?说到底不过是我这个姐姐该做的罢了。你既然是个识得好歹的,自然也该清楚,前日你惹恼了祖母,今天却还能这般安逸地坐上去公主府的马车,这其中父亲母亲为你担了多少斥责闲话,母亲更是受尽了委屈。她这一片慈爱关怀之心,你若是不想着报答一二,那便真是猪狗不如了。”

  

  含章挑挑眉,道:“可大小姐也说了我是形单影只,一无所有,却拿什么报答?”

  

  薛定琬粉唇微勾,甜蜜一笑:“还能有什么?父亲母亲最大的心愿,不过是你能一帆风顺嫁个好人家,从此太太平平一生无忧。你既然有心报答他们,不如好好结识几位夫人,早日把自己嫁出去。”

  

  含章轻笑着点头:“好。”

  

  薛定琬一怔,这就完了?一点反驳也没有?这样恭顺服从的态度未免太反常了,她准备了许多能灭对方威风的大道理要讲,居然就这样轻易地同意了?薛定琬只觉得一肚子话就像茶壶煮饺子一般堵在喉咙里倒不出来,颇有些憋得慌,偏对面的人云淡风轻,叫她更是恼怒。只是碍于今天的大事,薛定琬不得不按捺性子,直接跳过中间讲述重点,她颔首浅笑,黑色水杏眼波光流转,竟恍如侯夫人近在眼前:“到了那里,到处都是显贵皇亲,你且跟在我身后,万不能随意走动,免得冲撞了贵人。”

  

  她又叮嘱了几句,含章并无反对,一一点头应了,。

  

  待得到了寿宁长公主府,宏伟庄严的府邸占了半条街,高高的朱红镶铜钉大门紧紧关着,仍是只开了角门,饶是小小角门,却也不比薛家大门逊色多少,果然是皇家气度,叫人一望而生敬畏,守卫们查看过请帖便放行了,马车粼粼驶入府内,不闻一声咳嗽,耳边只听得马蹄和车轮滚动的声响,连薛定琬也不由得坐直身子,放缓呼吸,神情间也恭肃起来。

  

  过了一会,外头有人朗声道:“安平伯府昌平侯府诸位女眷,请下车。”安平伯府的婢女打起绣金车帘,薛定琬吸了一口气,深深盯了含章一眼,伸手搭了婢女的手臂,缓缓走下车。

  

  外头车下候着个管事媳妇打扮的青年女子,冲着薛定琬等人福身道:“几位少奶奶、小姐,请随我来。”她气度与一般媳妇不同,沉肃端庄,隐含了威严。薛定琬猜她大约是宫里出身,忙笑道:“不敢,不敢。”说着塞了个金线牡丹荷包,那媳妇笑笑,大方收了,待后头两辆车上的人都下来便回身引路,樱草忙上前几步跟在含章身后。

  含章侧过身瞥了她一眼,眼风扫向立在马车边的小六身上,小六趁人不注意笑嘻嘻扮了个鬼脸。

  几人正欲入内,忽听得来路上由远而近一阵急促马蹄声,夹着一阵欢笑,踏破了四周平静。几位来客心下生疑,今日公主府内院都是女眷,是谁敢如此放肆,在此地纵马大笑?

  

  便见一匹枣红骏马飞驰而来,上头一抹鲜艳红色,那马上人骑术甚佳,临到近前,猛的勒起马缰,枣红马两前蹄临空,一声长嘶,已然止住了步子,红衣骑手跃下马,大笑道:“程熙朱嘉那两个小子实在没用,不过一盏茶功夫就追不上我了。”说着随手将马鞭扔给旁边一个侍女,几步走到二门前,正撞上薛定琬一行人,她眨了眨眼,落落大方对着几人一笑。

  

  那年轻媳妇忙上前两步,笑容满面地对着这少妇打扮的红衣女子福身:“世子夫人,这几位是安平伯府和昌安侯府的女眷。”红衣女子一愣,继而爽朗笑道:“原来是亲戚。我父亲是定远将军李成鹏,夫君是东泰侯世子傅襄。”

  

  薛定琬本是不动声色打量对方,听到这话,不免变色道:“你……你是李娘子的外甥女?”对方笑呵呵点了点头。

  薛定瑜和王欣辰走近前来,左看看右看看,都是一头雾水的样子,含章本来也有些疑惑,见了这架势,隐隐约约回忆起小时候去厨房里偷东西吃,无意间听见厨娘们聊起侯府旧事,说当年的侯府大夫人寡妇再嫁,居然也能嫁得国公府的幺子做正头夫人,只是这人未免太不惜福了,不过是怀孕时夫君纳了房里丫头做妾,便不服气地大闹了一通,最后居然落了胎,强迫夫家和自己和离,简直就是惊世骇俗、耸人听闻。

  不过含章知道的不止这些,这位出身将门的李夫人三十多年前曾在边关小城仅凭几千兵勇就败了前来偷袭的几万西狄人,她也凭此功劳得了个忠义乡君的诰封,但后来李家男丁大都战死沙场,家族式微,这些事也渐渐湮没无人提起。

  

  如今见到这位李夫人的养女,却与官家女子截然不同,一身飒爽,英姿勃发,几乎能从她身上看到当年李夫人红妆退敌的英姿了。含章看着,对她倒有了几分好感。

  

  但薛定琬却没有这样的好心情,自家大伯母没有守节不说,嫁出去了还闹成这样,别人说起这个疯疯癫癫的女子时总会牵涉讲几句薛家的是非,她小时候跟了母亲出门常被人指指点点,害得侯夫人一气之下深居简出,有很长一段时间几乎不再出门,这着实不是什么好记忆,李夫人这个名字在薛家更是绝对的忌讳,虽说后来薛崇礼与傅襄交好,碍于这般旧事却也只限于君子之交,从不曾通女眷之好。幸好那李娘子已经离京十多年,她的旧事也逐渐被人忘却。

  

  但如今薛定琬碰到罪魁祸首的外甥女,哪里还能有好气,她忍住要翻白眼的冲动,冷笑道:“既是李娘子的亲戚,论辈分年龄我当称呼一声姐姐,只这亲戚两字,我薛家实在不敢应承。”

  

  本来和煦的气氛陡然一僵,王欣辰眼见对方笑容僵在脸上,不由脸色一白,她不知道昌安侯府和眼前这女子的恩怨,只觉得此人连公主府的奴婢都如此礼让,必是个不能得罪的人物,自家大嫂这般冷嘲热讽,只怕要得罪她了。于是王欣辰拉了拉薛定琬的袖子,悄声劝道:“大嫂……”

  

  薛定琬哪容小姑子置喙,袖子一抽,白了她一眼,正待开口训斥,便听得世子夫人爽快笑道:“的确如这位妹妹所说,是我莽撞了,总喜欢亲戚越多越好。”

  薛定琬一滞,这位世子夫人的亲属大都已经亡故,她这样坦荡认错,不但让人无法责备,反而会生出几分同情。反倒是自己显得小家子气了。薛定琬横行惯了,近来却屡屡吃瘪,不由暗生恼怒,只是这里毕竟不是安平伯府她的地盘,少不得收敛情绪,勉强笑了笑。世子夫人却是朗朗大笑着对众人点头示意,转身进了内宅,往旁边一丛花树后一转就不见了,看样子竟是对这公主府熟悉得紧。

  

  薛定琬很是疑惑,看向那管事媳妇,那媳妇看出她所想,淡然笑道:“世子夫人的姨母是长公主的好友,世子夫人也是我们公主府的常客。”她虽也是笑着,可明显比方才疏远了许多,且话中对世子夫人的维护之意更是不言自明。那李娘子竟是长公主的好友?!

  薛定琬听得一愣,继而面上颇有些挂不住,心中不由大是后悔方才鲁莽,焦虑地忐忑盼着自己说的话别传到长公主耳朵里才好。

  

  管事媳妇虽面上淡淡,却也尽职尽责,将薛定琬一行人引到木樨园的一处月洞门前,这才行礼告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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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第二十二章 初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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