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侯庶女 第54章

作者:林似眠 标签: 古代言情

含章愣了一下:“淳王输了?”

傅老侯爷脸色古怪,摇头道:“就在淳王去往封地不到半年,景王还未册封太子时,东狄联合西狄残余,妄图夺回已归入大盛版图的西狄旧土。有孝文太子榜样在前,景王也不甘示弱,请旨领军出征,好让承位名正言顺,可他一届文人哪里知道战场之事,不过是纸上谈兵罢了,李元帅在京中养伤,我们几个老家伙也不是亲系,也说不上话,不多久就被打得接连惨败,若不是你祖父拼命相救,只怕景王自己都要被俘虏了去。”

“祖父?”含章微愕,沈三从不曾和自己提及这段历史,甚至有些讳莫如深的意味。

傅老侯爷抚须道:“你祖父因此功接连跳了三级,升了从六品副尉,也有许多赏赐,他那时意气风发,满心想着能凭战功封妻荫子,又恰逢老家遭了水灾,便将妻女都送到京城。”

之后的事含章再清楚不过,农家丫头出身的低职武将之女在出城上香的马车上掀帘子贪看风景,却恰恰看到纵马而过的侯府子弟,灵动纯真的她吸引了对方的注意,而丰神俊朗的锦衣儿郎也让她怦然心动,再之后,就是一切纠葛的开始。

怪不得祖父不愿意提,怕是后悔了吧,有因必有果,若是没有立功受封,也不会将妻女送到京城,在乡下长大的沈灵霞也许会嫁一个同村的村夫,虽然人物粗鄙,生活也不富足,但或许女儿到今天还能好好活着。

“东狄大军占了西狄半壁土地,又往南打过了胡杨,气势汹汹往玉京而来,京城里人心惶惶,淳王临危受命,召集了十万大军援助京师,他和李元帅兵分两路,皆大败东狄军,不但为京城解围,还收回了失地。你祖父在其中也立下不少战功,战后封了五品将军。”

这些战功的赏赐,那三千亩地的来历,含章捏了捏袖袋,不由惘然。

“之后呢?”她闭了闭眼,道,“景王败了,自是没有威信服众吧。”

“景王请旨自贬为岭南王,自往岭南荒蛮之地教化民众。淳王立了大功,成为民心所向,立他为太子自是众望所归。”傅老侯爷揪着自己的须尾,徐徐道出一段成王败寇的历史,短短几句话内里却是惊心动魄。

其实对于含章来说,淳王登基为皇帝结果她早就知道,但即便如此,这个夺嫡的过程仍是听得她心里情绪几起几落。

含细细回想了一遍,问:“傅爷爷您说了这些,和我如今要查的奸细通敌一案又有什么关系?”

第五十九章 洋葱皮 ...

  傅老侯爷慢慢将手负回身后:“丫头你也是在前线拼杀过的,如今的东狄可还有挥军南下逼近玉京的能耐?”

  

  含章回道:“双方兵力不相上下,他们骑兵强势擅长奇袭,但我们的防御也不差。如今盛朝兵强马壮,早非先帝时可比,又有胡杨这几十年经营,屯兵四十余万,便如一道屏障挡住了蠢蠢欲动的东狄。他们断无再犯我国都的可能。”

  若是去年那一场军粮没有出错、情报也未外泄,千里奇袭之下东狄会不会元气大伤一蹶不振也是未知。

  

  听着她对边关情况如数家珍,傅老侯爷长长喟叹:“正是如此。这就是为何有人一定要你们败的原因。”

  

  含章大惊,她几乎有些茫然无措,只觉得完全不能理解:“这到底怎么回事?难道我们拼死杀敌保家卫国也是错?”

  

  傅老侯爷苦笑道:“自然不是错,可是却碍了某些人的路……”他的话戛然而止,一脸涩然地摇了摇头。

  

  含章倔强地微微抬起下巴,正视对方:“傅爷爷分明话里有话,您不妨明说。沈含章绝不是小人。”

  

  傅老侯爷眼中风雪漫天,一片冰凉,两手在身后握紧成拳,手背上岁月留下的粗粗褶皱绷得很紧,他低沉道:“若是有人想要效仿今上,以镇压动乱之功晋位。又当如何?”

  

  含章耳边轰地一响,几乎站立不稳,她背心升起一股凉气,呐呐道:“这怎么可能?”

  

  “这虽只是我的猜测,却也八九不离十。今上迟迟不肯定下太子之选,又不肯让两位王爷握有兵权,此次胡杨虽未败,却损兵折将有损士气,若边关再有危机,有孝文太子和淳王之例在先,皇子自请亲征鼓舞士气则名正言顺,届时兵权必定下放——沈元帅手中兵马四十万,这是一个巨大的诱惑,也是一个巨大的威胁。”

  在滔天的权势面前,没有人忍得住诱惑,也没有人容得下威胁。

  

  含章冷笑一声,不赞同道:“不是还有景王那样的败局么?他们怎么就断定皇帝一定会同意?”

  

  “所以,至少要先让边关有他自己的人。”傅老侯爷慢慢道。

  

  电光火石间,含章突然明白了,去年一役,连卢愚山一起损了三员将领、若干校尉,之后自有玉京派人补上,新任命的三人里除了有一个是从边关军队中按军功拔擢的将士,还有两个挂了将军衔的是从南禁军里升迁,却都是玉京里有爵之家的子弟。此外有校尉若干也是从京中增派过去。听傅老侯爷这话里的意思,想必这些人属哪位王爷已经有了眉目。

  虽然沈元帅并不插手二王之事,但他们却没有停止往边关渗透的念头。

  

  “傅爷爷您的意思是,我们挡了别人的路?只有我们都死光了,别人才能借机上位?”含章瞪大双眼,一字一顿道。

  这个我们,指的是沈质、卢愚山,还有胡杨许多掌有部分军权的中层将领。

  

  傅老侯爷负手而立,神情怅然:“你们和沈元帅一样也都不参与京城事,这虽然能让今上放心满意,却会令别人不安。”

  

  含章目光冷厉,一拍桌子怒道:“成王败寇全凭自己本事!那些龟儿子既有那能耐,怎么不学贞观、永乐去明抢?自己抢不到的,却拿我们做暗中棋子?这是何道理?!”她义愤难忍,忍不住向前迈了一步,又狠狠捶了捶自己胸口。

  

  傅老侯爷叹息一声,低哑道:“丫头诶,你还太年轻,现在皇帝年老多病,宣穆太子亡逝,二王又都威望不足,若此时大败东狄,功高震主的会是谁?”

  

  含章一惊,不由后退两步,颓然坐回凳上,若是大胜,沈三和他们这些将领便是国家的功臣,也必然会被皇帝所忌惮。这样的局面不是皇帝所希望的,更加不是二王愿意看到的。

  她怔怔看着眼前虚空,嘴唇嚅动着轻声道:“可去年东狄王猝然病逝,几个王子争位,正是千载难逢的进攻时机,东狄在边关烧杀掳掠逾百年,留下无数血债,他们分散开来抢掠,又来去如风,守军根本无法妥善防御,既然有此良机将之聚而歼,又怎么能眼睁睁看着这个机会就此错过?”

  所以他们才那样积极地请战,沈元帅最终也答应了向皇帝请旨。

  

  傅老侯爷重重叹气:“这是个好机会,可惜来错了时候。”若是在盛朝政局稳定之时来临,便又是一段封狼居胥的佳话。

  他之前也曾暗中劝过沈三,可那固执的老头只回了一句话,为将帅者,保家护国为第一要务,余者不敢虑也。

  可你们虽不为小人事,却最终为小人所忌。

  

  含章只觉得脊背上所有坚持的力气都消散尽了,浑身微微颤抖,她努力地维持正常语调:“傅爷爷,您的意思我明白,可是若我就这么放了手,那些死去的人,他们只是为了守卫家国和百姓,他们的冤屈,又有谁来讨个公道?”

  

  傅老侯爷没有回答,含章垂下头,又问:“是英王,还是宁王?不论如何,总得让我的兄弟们做个明白鬼吧?”

  傅老侯爷眯了眼,紧抿了唇,含章顿了顿,身子一晃,她扶紧桌子稳住身体,颤抖着问:“事关重大,您不能说?”

  

  傅老侯爷仍然没有说话,可是他那悲悯的眼神说明了一切。

  

  含章呆呆发愣,眼中突然划下两道晶亮泪痕,但她似乎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在流泪,只是有些语无伦次地郑重对傅侯爷道:“谢谢傅爷爷肯告诉我这些,多谢您的一番苦心,您放心,我知道您这样做担了多大的风险,我也知道我的举动后面连着许多活着的人命,我不会做什么出格的事,您放心,我会治好腿,然后回胡杨。”她茫然地起身,然后对傅侯爷行礼,手足无措地四下望了望,似乎找不到门在哪里。

  

  猛然地,含章意识到一个可能,她心头一动,忙问傅老侯爷:“傅爷爷,这事您既然能猜到,那皇上岂不是也……”这世上能惩戒皇子的只有皇帝,而皇帝是绝不可能容忍这样的卖国之举。

  

  话虽如此,可一朝天子一朝臣,皇帝虽然喜欢沈三的忠直耿介,但他未必愿意看到一个自己儿子拿捏不住的守边大帅声威壮大。傅老侯爷不忍再看含章那仿佛溺水之人抓住救命稻草的眼神,他移开视线,叹道:“皇上必然会有所动作,却不一定是你想的那样。”

  

  若是公然向举国上下承认是皇家中人有负边关将士,不但将整个皇家置于一个尴尬局面,而且朝野会有动荡,军将会生出异心,皇帝不会冒这个险。

  最后的结果,通敌的人也许会得到一定的惩戒,但却不会是他应得的罪名,而卢愚山他们的冤屈,只能随着尘沙掩埋在草原深处。

  

  不是战死沙场,而是死在自己人的阴谋之下,这真是为将为兵者最大的伤痛和耻辱。

第六十章 难上难

含章出东泰侯府的时候,已经是下午将近黄昏的辰光,她看上去有些木讷讷的,李莫邪不放心,要派一辆马车送她回太医局。含章拒绝了,说自己想走走,不愿意闷在马车里。

“你在这里人生地不熟,找不到路怎么办?”李莫邪担忧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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