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倾泠月
“你虽明白,却依难掩委屈。”皇朝明了的看着她。
“臣妾不敢。”华纯然眼眸一垂。
“不敢?”皇朝笑,“却实有之。”
“陛下……”华纯然不由有些急切。
皇朝摆手,灿亮的金眸洞若烛火,“朕并不怪你。”看着她松一口气不由有些叹息,“纯然,你若是一个平庸女子,朕便也不必如此,华氏一族便也不必受此一番苦,偏你如此聪明……”
“陛下……”夫妻多年,这却是他第一次唤她名字,却是在此等情况下,华纯然心中酸甜苦辣皆有。
“你既如此聪明,当能真正明白朕之心意。”皇朝面容一整,声音已带肃严。
“臣妾真的明白。陛下实出于爱护之心,不想臣妾也不想华氏一族有丝毫机会铸成大错。”华纯然明眸直视皇朝,“臣妾决无丝毫怨怪之心,臣妾谨记陛下之恩。”
“你明白便好了。”皇朝闭上眼,“等皇儿长大了,自会召回他们,那时……一切自然就好了……”
“陛下,歇一会儿吧。”华纯然见他神色倦怠,起身想扶他躺下,脸上温热的触感却令她一怔。
“纯然,你还这么年轻,这么美……”皇朝睁眼,怜惜的抚着这张曾令天下群英倾慕的绝美容颜,“朕却要丢下你走了,真是对不住啊。”
“陛下。”华纯然眼眶一热,泪珠终于忍不住滚落。
“别哭。”皇朝伸手搂住妻子,“以后三个皇儿便全交给你了,会很辛苦的。不过纯然这么聪明能干,朕很放心。”
“陛下!”华纯然伏在皇朝肩头失声大哭。这些日子来的担惊害怕,这些日子来的辛劳忧苦,此刻终于得到了抚慰,刹时倾泻而出。
这么多年来,这是她第一次伏在他的肩头痛哭。
这么多年来,这是他第一次对她如此怜惜。
这么多年来,这是他们夫妻第一次如此的靠近。
这么多年啊,为何要到这最后一刻……
“朕走后,朝政便交给皇雨他们,他们会好好辅佐太子的。”皇朝抚着妻子的发温柔的道,“朕说过纯然是个聪明的女子,他们会尊重你的,会听取你的意见。太子是国家的支柱,纯然一定要好好教导。”
“陛下……臣妾知道……陛下……臣妾会的……”华纯然哽咽着。
皇朝扶起妻子,擦干她脸上的泪珠。
十年岁月忽如走马灯似的在脑中回转,那有限的朝夕相处、从未在意过的点点滴滴此刻却鲜明起来。指下是美丽的容颜,难得的是这皮相下那颗聪慧玲珑的心,这样的好的女子,这些年来,某些地方他实有些亏欠了。而往后,悠悠岁月,她如此年轻美丽的生命却注定了消耗于这重重深宫。
“纯然。”皇朝轻轻唤一句。
“嗯。”华纯然凝眸看他。
“这一生,朕君临天下,你母仪天下,史册将万载留名。于你我可谓得偿所愿,也了无遗憾。”皇朝金眸中锐光涣散,渐渐迷离,“得偿所愿了无遗憾……却终有些意难尽,不是吗?”
华纯然闻言心头一紧,却只是轻轻应一声:“陛下。”
“纯然,我们去白湖吧。”皇朝金眸微闪,然后渐渐闭上,“我们去白湖……”
华纯然将昏迷的皇朝搂入怀中,抚着他瘦削的面容,温柔的道:“好,我陪你去白湖。”
一滴泪却落下,滴在皇朝闭合的眼眸。
终有些“意难尽”吗?
昔泽八年八月。
朝晞帝旧疾复发,皇后陪其往南州行宫休养,大将萧涧携夫人随驾,晖王监国。
南州行宫可说是朝晞帝———这位被后世极其褒赞、论功业千古帝王中唯与始帝比肩的英主———这一生唯一一件令人费解置疑的奢侈之事。但不论当年朝臣如何反对,朝晞帝依下旨,在南州西境的这座平平无奇的荒山耗巨资挖湖建宫。
湖,御旨赐名“白湖”。
行宫,御笔亲题“白湖天宫”。
说来也是稀奇,那白湖挖成后竟是一处活泉,仅仅数日便涌出满满一湖清水,工匠再挖掘暗沟将多余的湖水排出,却又润泽了山下农田,本是任性之为,到最后却又成一善举。
这南州行宫也不类其它皇家行宫的富贵华丽,依山势而建,虽为人工却反似是天然的宫殿,简朴的天工中又蕴着素雅大方。
今夜正是月中,皓月如玉,清辉映射。
“这是白山成形的老山参,怎么样也要陛下喝一口进去。”君品玉将亲自熬好的参汤小心的递给华纯然,一边又细细叮嘱了几句。
“嗯。”华纯然接过。这些日子来,日夜侍于皇朝榻边,从不假手他人,绝艳的容颜已有些凋萎。
“陛下。”轻声唤着,御榻中的人却毫无反映,自那一日昏迷便不再有清醒,不过是赖君品玉的医术及灵药吊着一脉气息。
低首自己先喝一口参汤,然后扶起皇朝哺进去,如此反复,半个时辰后才将一碗参汤喂完。
拾起丝帕,为他拭去唇边沾染的汤法,看着那消瘦几渐不成人形的容颜,心头酸痛难当。
“好清的一湖水啊!”
蓦然,一个清若风吟的声音悠悠传来,传遍行宫内外。
华纯然手一颤,呆住了。
榻中昏迷不醒的人一动,忽然奇迹般的睁开双目。
“陛下!”华纯然惊喜的叫道。
“她来了。”那双金眸此刻灿灿生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