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雾矢翊
镇国公哼了一声,边往院子里走边说道:“若我不亲自来,旁人能见着良哥儿?”
“爹,夫君此时还病着,身体虚弱,胡爷爷说不宜受到打扰,并不是媳妇拦着不让人见的。你瞧,为了让夫君好生养病,府里都闭门谢客了。”如翠姑娘一脸无辜。
听到她的胡扯,镇国公差点想朝她咆哮,明明是为了避开外头的流言才闭门谢客,可话经过她的嘴,倒让她说得好像一切都为了他儿子好似的。这种没品没貌没身份又胆大包天的女人,真不知道他儿子到底瞧上她哪点,甚至为了她要断了温家的香火后代。
“夏氏。”镇国公突然叫道。
如翠姑娘恭敬地应了声,微微垂下脑袋,一副小媳妇乖巧恭顺的模样。
镇国公盯着她的头顶,不知怎地看到连他也敢顶撞的丫头此时摆出一副小媳妇样就觉得胃疼堵心,但该说的话仍是要说的:“我知道你是为了救了良哥儿才会伤及内腹导致……咳,这事儿是良哥儿欠你的,所以我不逼他休妻了。不过,若是为了良哥儿好,你是不是应该退一步?”
如翠姑娘抬头看了他一眼,神色平静,“爹的意思是?”
镇国公停下脚步,望向不远处院子里颓败的冬景,说道:“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良哥儿是个男人,你让世人怎么看待他?以后他若是后悔曾经年少轻狂时的轻率决定时,他会不会后悔难过?你既为他的媳妇,理应为自己的男人着想,劝他走正途。”
听出他言意之下,如翠沉默了,然后小声道:“可是夫君不开心。”
镇国公没想到她会这么回答,又看了她一眼,见她低眉顺目,但眼里有不赞同之色,一时间心中百般滋味。他当然知道三儿子不开心,自从二儿子枉死,前妻承受不住打击生病去逝后,三儿子从来没有开心过。但那又如何?他现在还年轻,很多事情看不透罢了,以后等他继承了他的位子,接下镇国公府的重担后,他会明白他当初的做法。
“那是他的责任!”镇国公沉声道,“他是镇国公府的嫡子,迟早要继承这个位子。”
如翠姑娘不说话了。
“咳,等他病好了,我会让人安排将一些仕女画像送来,你也帮忙挑一挑,以后生了孩子,抱到你名下养着,也算是你的孩子。”说着,镇国公的老脸有些挂不住。若不是前妻早逝,现在的妻子根本管不住三儿子,他也不会亲自安排这种事情,哪有父亲插手到儿子的后院去的道理?若是传出去,他的老脸都要丢尽了。
接下来两人都没有说话,就要走到正房的院子前时,尚溪从里头走了出来,朝镇国公施了一礼,恭敬道:“老爷,大人说他现在身体虚弱,不想见客,请您回去。”
镇国公的脸色有些龟裂,板着脸不怒自威,怒声道:“反了反了,我是他爹,还进不得他的房?”
尚溪心里苦笑,硬着头皮道:“老爷,大人真的是身体不舒服,刚才体温又上升了。”
如翠姑娘一听急了,不再装木头,问道:“又开始发热了?温度高不高?”
“夫人请放心,只是低热,散了热就好。”
闻言,如翠姑娘仍是忧心忡忡,对镇国公说道:“爹,夫君这病已经三天了,胡爷爷开的药也喝了,可是一直未见好,一不注意又开始烧回来,这可怎么办?”
镇国公蹙着眉头,胡太医的医术是太医院顶尖的,若是连他的药都无法见效,那真的是很严重,心里也有几分急了,不顾尚溪的阻止直接进去。
幸好镇国公也知道自己前几天才和儿子吵了一架,估计儿子这会儿不会乐意见着他,加上儿子之所以会病得这般严重,也是那天他砸的那杯茶使得他感染了风寒,心里说不出的后悔难受,可这面子却又拉不下来,一时间也没有直接进门去,便站在窗口往里头张望,见到坐在床上的男子脸色苍白瘦削,额头上那道被他砸出来的青紫色的伤口更显得触目惊心,时不时地发出一阵咳嗽,一时间只觉得难受极了。
如翠此时也顾不上镇国公了,忙进屋子里去,让温良躺下休息,为他盖上厚厚的被褥,用毛巾给他擦试冷汗。
过了一会儿,原本应该睡着的人突然睁开眼睛,沙哑的声音虚弱地说道:“爹走了么?”
如翠并没有注意到镇国公有没有离去,转过头看向一旁的青衣。
“刚才走的,他吩咐咱们不用告诉你们。”
温良露出一个不易察觉的冷笑,又闭上眼睛,这回没有再防备地任自己睡下。
☆、第 54 章
温良这病断断继继的,一直拖着不好,病假也请了好些天了,连皇帝都派人过来询问。对此温良只是一脸虚弱地坐在床上,身上被着大棉袄,朝宫里来的太监笑了笑,笑得那太监脚步轻浮地飘走了。
外头的流言很凶,好坏皆有,如翠姑娘再一次出了名,不过却没有打扰到她的生活,该咋样就咋样。而且这些天来她也挺忙的,为了任性的温大人,如翠姑娘每天忙着盯着他喝药,坚决社绝他偷偷倒药折腾自己身体的行为。
而这种时候,温良突然的生病,明目张胆地向皇帝请病假,将所有的事情撂挑子不干,可不正是让那些不知真相的人想入菲菲,至于知道真相的人,心里憋着一股子的气,心中恨恨的,纷纷在心里咆哮温某人这是要闹哪样?
天气越发的冷了,京城三天两头的便会下起大雪,距离过年只有二十几天时间了。
这天,温良病恹恹地窝在暖室的炕上,如翠姑娘被他拉着陪他一起下棋,虽然看起来没精神,但脑袋却很灵活,每一步棋走得很精明,如翠姑娘的白子被他杀得片甲不留,最后憋气了,直言温大人应该去休息时,温良方放缓了棋步,没将她杀得那般狠。
正当温大人在棋盘上使劲儿地欺负如翠姑娘时,下人过来禀报有客人上门了。
温良拿着黑子,漫不经心地道:“本大人现在病了,闭门谢客,让他改日再来。”
来禀报的丫环苦着脸,硬着头皮说:“大人,是肃王、肃王妃和小郡主来了。”肃王这尊大神谁也不敢拦啊。
“……”
如翠姑娘猛地跳起来,不小心将棋盘打翻,一脸兴奋道:“快快快,让他们过来……不,还是我亲自去接他们!”
温良啪的一下将棋子丢回棋盒里,慢吞吞地拢着衣服,没有丝毫起身的意思。
整理好自己的如翠姑娘转头见到他这副懒洋洋的模样,讶然道:“温大人,王爷和王妃来了,你不去见他们么?”
温良故作淡然道:“我现在是病人,不宜劳累。”
听到这话,便知道温大人又在耍赖了,真是个小气的夫君。如翠姑娘心中好笑,过来扯他的袖子,“走两步路罢了,哪有劳累,温大人,难得王爷和王妃来了,咱们要好好招待他们。”如翠笑道,想扶他起身。
温良对她的话嗤之以鼻,面上越发的淡然无欲,仿佛不为外界所动。
温良耍赖着不肯起,被如翠姑娘催得急了,故意咳嗽起来,吓得她赶紧去倒冰糖雪梨水给他润喉止咳。
夫妻俩这般磨叽着时,久候不到两人的肃王夫妻屈尊降贵过来了,方进门,便见到如翠姑娘小心地给暖炕上咳嗽的人喂水,而温良因为咳得狠了,苍白的俊脸上浮现些许红晕,看起来倒是有些血色。
两人很快便发现了肃王一家的到来,如翠姑娘马上抛下了温大人,赶紧过去给他们请安,眉稍眼角间俱是笑意。温良咳嗽了一声,慢吞吞地起身。
“王爷王妃怎么来了?楚楚,好久不见了。”温良招呼他们坐下。
肃王冷眼看他,肃王妃笑盈盈的,穿得像颗圆球的小包子摇摆着走过来,软糯糯地说:“温叔叔病,楚楚担心。”
纯真软绵的小包子让人喜爱,温良摸了摸她的小脑袋,让人上茶点。
暖室里烧着地龙,整个屋子暖洋洋的,让顶着冷空气而来的肃王一家都暖和不少。
“听说你病了半个月了,怎么样了?”肃王妃关怀地问道,她将如翠当成妹子一样看待,温良的身份便由“儿子”上升为“妹夫”。
温良看了眼肃王,咳嗽了几声,恹恹地说道:“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可能还要休养一段日子才好。劳烦王妃挂心了,子修身体无碍,很快会好起来的。”
肃王妃点头,便又听到肃王森冷的声音响起:“如此就好,本王可不希望你病到年后还未好。”
温良脸上的笑容顿时僵硬了下,然后又咳嗽起来,如翠姑娘赶紧过去给他拍抚后背,顺便倒了杯冰糖雪梨水给他润喉。
肃王妃见状,眉宇间有些担忧,莫不是染上肺病了吧?肺病还好,若是变成肺痨,依现在的医术,可是绝症了,她家如翠丫头到时不会要守活寡吧?
大抵是感觉到了肃王妃无所谓的担心,肃王看了她一眼,肃王妃赶紧肃颜以对,无辜回视,一副自己很纯良的模样,绝对没有多想。
又聊了会儿,见温良虽然看起来恹恹的,但状态还算好,并不像外头流传的莫名病得连身也无法起。肃王妃顿时悟了,觉得温良这种情况不正是恃宠而娇,摆明着偷懒兼向皇帝抗议嘛。
“对了,温大人的药应该煎好了,哎,还有药膳,我得去瞧瞧。”如翠突然说道,歉意地对着肃王施了一礼。
肃王妃跟着起身,对两个男人说道:“我和如翠去一起瞧瞧,王爷,你和温大人好好聊聊。”
等两个女人离开,暖室里突然变得安静,因为外头冷,小包子楚楚被留在室内。大人们很安静,小包子也很严肃,小身子板得笔直,无声地瞅着两个大人,也不闹腾。
肃王将放温的茶杯放到女儿小手上让她自己喝水,突然说道:“母后下了懿旨,后天去白马寺祈福吃斋半个月,直到年前方回宫。”说着,双目紧紧地盯着对面的男人。
温良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手里抓着把扇子,将扇柄抵在唇前,笑眯眯地看着肃王,露出一个有趣的笑容,“这大冷天的,太后娘娘怎么会离宫去白马寺呢?这么折腾她老人家的身子骨受得了么?”
“她命令本王的王妃陪她一同过去伺候她。”肃王寒声道。
听出他话里的威胁,温良马上知道惹毛这个男人了,赶紧小心道:“若是不小心央及了王妃,我很抱歉。只是我想太后娘娘素来信佛,近来她老人家太闲了,应该多花点心思诚心礼佛了,晚辈的事情少操点心方是。”说着,低垂下眼帘,看着手中的折扇,漫不经心道:“王爷是过来人,应知道子修的心情,既然千谋万划娶了她,子修自然要好好待她,哪能会因区区流言而舍弃她?王爷,您说是吧?”
肃王面色不变,端起茶盏抿了口清茶,说道:“这次确实是母后做得过份了,不过大公主是无辜的。”
温良很快便听出他的言下之意,这次的事情完全是太后一手操控的,流言也是太后放出去的,目的是为了逼他休妻,加上镇国公脾气素来耿直强硬,事关子孙后代,也会有所动作。太后娘娘一心想着让温良休妻另娶,一手操控了这些事情,大公主同样被瞒着,确实是无辜的。当然,温良曾认为,太后一心想让他休妻娶大公主,事情的起因皆在大公主身上,让他实在不太待见那小姑娘。但到底顾着皇上的面子,只是制造了些意外折腾一下太后,没有对大公主怎么样,不然他也有千种万种的法子让大公主不好过。
“大公主是个好公主,子修自然是尊敬的。”温良笑意盈盈。
话罢,两人皆不再提及这话题。
自从经历了那天镇国公的诘问后,温良很快便查出是何将消息透露,太后会知道如翠曾经受伤确实不奇怪,估计自从他先下手为强将自己的婚事安排后,很多人都在背后惋惜不已。太后的执念很强,会将这件事情让人透露出去温良也不奇怪。
温良这些天来虽然在养病,但却不只是在养病,私底下的动作不少,初时连肃王都瞒过去了,让人不得不佩服他的手段。若不是肃王信任他,在知道他的动作后帮了他一把,估计他也不会逼得太后在这大冬天的无耐离宫跑去白马寺祈福吃斋。当然,现在看来,温良也是笃定了肃王会出手帮他,才会这般无所顾忌。
太后娘娘养尊处忧惯了,在这种大冷天的日子被逼着离开皇宫去山上吃斋礼佛,于她而言实在是一件苦差事
肃王心里叹了口气,这些年来,母后越来越看不清自己的身份,连朝中的政事也敢插手,莫怪这回温良出手教训她时,连皇兄也保持沉默。
至于太后这次栽了个跟头,又一次迁怒上了肃王妃,肃王自然会将自己的王妃摘出来,所以最后陪太后去白马寺祈福的对象,换成了大公主。
不过看某人的意思,太后估计在年前无法顺利回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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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如翠姑娘与肃王妃窝在厨房中,边看着炉子里的药边搭话聊天。
“近来宫里出了些事情,母后不知道被什么惊吓到了,一直嚷嚷着俪贵妃来找她了,这些天来着实吓得不清,白马寺的高僧奉旨进宫,做了场法事,说母后今年年底命格带煞,需得到寺中祈福吃斋化去命格里的煞气,方能安享晚年。”肃王妃一脸正直地说。
如翠姑娘瞪大了眼睛,掩住嘴一脸惊讶,“太后娘娘真可怜。”
肃王妃心里点头,确实很可怜,都是给你老公折腾的,连白马寺的高僧都被他收买了。
“母后原本是命令我陪她一同去寺中祈福吃斋的。”肃王妃又道。
如翠姑娘顿时真心实意地同情了,说道:“王爷绝对不会让小姐去寺里吃苦的。听说寺里的斋菜都是大锅菜,没一点儿油腥子,连味道也没有,吃一两天还好,若是吃上一个月,这人就会缩水了。小姐您好不容易又养得圆圆润润的,王爷哪可能会让您去寺里减肥呢。太后娘娘真可怜啊!”说着又是一翻感慨。
肃王妃听得真不是滋味,恼羞成怒了,哼道:“我想减肥是我自个的事情,不用你提醒。而且你要知道,在世人眼里,美的标准就是瘦。”心里同时也愤愤然,为毛她身边的一个两个的人的眼光都有毛病,明明这个世界流行的是赵飞燕的纤细美,偏偏无论是她的丈夫还是丫环都觉得她胖胖的才好。
如翠姑娘不以为意,说道:“太瘦了只剩一堆骨头,抱着都咯手,这样多影响心情?温大人这回病了那么久,人都瘦了,我打算每天做五顿药膳给他补身体,绝对要补成莫家的小公子那般才好。”说着,握紧拳头,一脸斗志。
肃王妃很快便在脑海里浮现莫家小公子——莫潜的吨位,顿时只能囧然。
肃王妃:=__=!美男发福其实真心不好看啊亲,温良若被你喂成个胖子,你会被世人唾弃的。
在肃王妃的囧囧有神中,如翠姑娘很快用行动表达了她的决心,将煎好的药盛到碗里的同时,又跑去将厨子炖好的药膳小心地放到托盘上,让丫环端过去。
所以当她们回到暖室,原本还笑脸迎人的温良在闻到扑鼻而来的香味时,顿时觉得肠子开始发腻了。
肃王夫妻一直呆到了温良困难地吃完药及补品后,方施施然地告辞离开。
肃王夫妻俩显然十分乐见一脸苦大仇深的温良,觉得他完全就是自作自受,直接养好病不就成了,何必借故折腾自己的身体呢?而如翠姑娘这招也是高招,一天四五次的药补,补得温大人闻到药味就想吐,让某人苦不堪言。
“对了,王爷,忘了告诉您一件事情,子修这病一直不好,估计也是环境的原因。胡太医建议子修去个温山水软之地好好养病,说这样身体才好得快。”温良一脸叹息地说。
肃王妃和如翠姑娘皆瞪大眼看他,看如翠姑娘的表情,估计她也很意外的。而温大人这副话中有话的样子,也让肃王难得挑了下眉。
“王爷,子修已经向皇上写了折子,不日将去平津养病,估计这年就在平津过了,届时不能给王爷拜年,请王爷莫怪。”温良歉意地说。
肃王点头表示知道,“好好养病。”
“多谢王爷成全。”
等肃王夫妻离开,温良站在窗前看着院子里的寒梅,梅花开得正盛,空气中暗香浮动,正道是:梅须逊雪三分白,雪却输梅一段香。
如翠走过来,将一件披风披在他肩膀上。
温良偏首看她,然后伸手揽住她的肩膀,两人靠在一起欣赏窗外的寒梅。
“丫头,咱们成亲许久,应回去瞧瞧外祖父和外祖母他们了。外祖母很亲切,定然会喜欢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