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立誓成妖
“会把别人吓跑的。”
“若这样就被吓跑,又有何留恋的必要?”
白夏默了默,轻轻抓过苏子昭的左手,摊开,抚着掌心处一条长长的伤疤。这是九岁那年她因为一点儿小事发脾气跑进深山,遇上泥石流,苏子昭为了救她而留下的。
“昭哥哥,我以前脾气那么坏,你怎么都不讨厌我?”
“因为你就像是我的亲妹妹,亲人之间,有的永远都只是无条件的包容,甚至是纵容。”
“和现在的我相比,你更喜欢哪一个?”
“在我看来,你根本就没有变。或者说,无论你怎么变,在我眼里,永远都是最初的模样。”
“如果……如果我死了……我是说,如果找不到‘紫绛草’,你是不是会很难过。”
苏子昭沉默了片刻,腕部轻翻,将手拢入袖中掩去伤疤:“亲眼看到‘紫绛草’之前,谁也没有把握多年的谋划会否成功,能不能救得了你。这也是为什么大家都想要瞒着你,因为怕给了你希望,却最终不能实现。在梅岭的那些年,我们时时刻刻都做着面对你忽然离去的准备。”
“即便这样,你也还……还要我做你的……”
“是的,即便这样。”苏子昭摸了摸白夏的额发:“因为死亡,并不代表分开。人死了以后,会变成天上的星星,一直守着陪着世间的亲人,爱人。”
“可是……”白夏抬起头,望着黑沉沉的天际:“阴天看不到,怎么办?”
苏子昭笑了笑,走到院中,弯下腰将之前摆好的东西点燃。
一声炸响,一道耀目白光如蛟龙般直冲而上,至最高点,开出一朵足以驱散所有黑暗的盛世繁花。良久,方慢慢凋谢,在夜幕中留下无数纵横交错的美丽光痕。
“小六儿,看到这些许愿星了吗?”
白夏拼命仰着头,不敢眨眼,生恐错过任何景象,哪怕视线早已模糊得什么都看不清。
“昭哥哥,以前的那两颗许愿星都不灵。但是今天有这么多颗,一定可以帮我实现愿望的,对不对?”
“对,因为这些星星是我亲手放上去的。”
“希望我爹我娘我的哥哥嫂嫂们,希望苏伯伯苏伯母昭哥哥,都能健健康康平平安安的,幸福快乐长命百岁。”
“小六儿,你漏了你自己。”
“嗯对,还有我。我们大家,永远都不分开。”
她的命,不属于她自己。
父母给她发肤身体,将她带到这世上。又和兄长,和苏子昭一家,和所有关心她疼爱她的人一起,不计代价不惜一切与天争寿,只为了让她能够继续活下去。
这其中凝结了那么多人的心血心力期盼爱意,她唯有接受,也容不得她辜负。
所以,她只能,而且必须,独活。
其实,对于萧疏和她而言,一切似乎并没有丝毫的改变。
但是,她却变得不敢面对他,甚至不敢好好的看他一眼。
因为,她发现自己根本就不坚强,她不知道要如何才能度过没有他的那漫漫几十年。
更因为,她真的很愧疚,她把一个生的机会,留给了自己……
这个选择,她做得究竟对不对,没有人能回答,她也不会问出口。
也许,只能等到有一天,她看着满天星斗,找到属于他的那一颗,才能知道答案。
也许,要一直等到她也变成星星的那一天,才会知道。
也许,永远都不会知道了……
自已然恢复沉寂的漆黑夜幕收回视线,将眼角的泪擦干,白夏走到苏子昭身边,看着他弯起的眉眼和唇角的浅纹:“昭哥哥,你笑起来真的很好看。所以,要常常笑才对,不然实在是太暴殄天物了。”
苏子昭微微别过脸,几不可见的点了一下头,淡淡道:“放心吧我会的,否则,恐怕没有哪个姑娘愿意嫁给一个不会笑的男人。”
未散尽的火药味混合着湿润的的水汽,有些呛鼻。
“小六儿,这场烟花就当是提前为你庆祝生日了,怎么样,还不错吧?”
“是我见过的最棒的!”
“那当然,攻陷‘琅琊岛’后,我就一直在寻思怎么把将来用不到了的炸药本事化废为宝,后来一想,你爱热闹爱新鲜一定会喜欢看……”
说到这儿,一顿,又一笑:“我总算又多了个谋生的技能,万一将来不教书,就去摆摊卖烟花……对了,我明天就启程赶回去,告诉他们,你一切安好。然后再随大家一起过来,送我们的小六儿出阁。”
白夏一愣:“怎么……这样突然……”
苏子昭最后戳了一下她的脑门,答非所问:“就再给那小子几个月时间,若还是学不会如何待你好,你的几个哥哥想必不介意亲自教他,到时候,可就没我这么好脾气,只炸一间房子作数了!”
“昭哥哥……”白夏上前一步,扑进他的怀里,紧紧抱住他:“我舍不得你……”
苏子昭轻轻拍了拍她的后心,没有说话。
舍不得,也终须舍。
她字字句句都在憧憬着嫁于萧疏之后的生活,心心念念都在担心着日后和萧疏的家人会否相处融洽,既如此,又岂容得他不舍。
只是,本想今后每年她生日放给她看的烟花,再也不会点燃第二次了。
只是,他不知道,还能不能学会对除了她之外的女孩儿笑……
作者有话要说:其实白夏的这个决定好像的确没办法评判是对还是错,就好比在爱情和亲情之间做选择,无论怎么选,都是错。
不过我始终不赞同为了爱情而放弃自己的生命,只要想想父母双亲白发人送黑发人,何忍……
嗯……妖怪深沉了,如果你们还继续霸王,就继续深沉,然后一直深一直沉,然后就淹死了……
44
44、第四十二章 仍是不留 ...
大半个坤城的人都在璀璨了夜空的烟花中叹为观止流连忘返,这些人里不包括萧疏。
他独自站在窗口望着窗外,只是微垂的眼帘将空空的目光凝聚在了院中被照亮的青竹上,明明灭灭间,仿若不真实的幻境。
渐渐的,黑暗重新掌控世间,喧嚣散尽。
又过了许久,萧疏方打开房门,缓步走出,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硫磺味,钻入鼻中,迅速直达四肢百骸,带着灼烧的刺痛。
即便没有亲眼得见,也不难想象那场烟花有着怎样摄人心魄的美丽,亦不难想象仰着脸看着朵朵繁花盛开的那个人,有着怎样明媚灿烂的表情。
苏子昭待白夏不仅有事无巨细的关怀无微不至的呵护,而且还会费尽心思逗她高兴让她开心。
而这两点,他都做不到。
怎样才叫爱一个人,又要拿什么去爱她……
不知不觉来到客居外,硫磺味似乎更重了些,抬眼望,天上偶尔还会飘过一缕薄薄的白烟,见证着之前的美景和欢笑。
院子里传出说话声,一个清朗,一个清脆,就如山间的风应和着小溪的水。
萧疏低下头,无来由的笑了笑。
那种无拘无束的快乐,既然不属于他,便不要再打扰。
恰在此时,忽听一阵脚步声,虽心知应该速速离开,然则身体竟再不能动。
耳闻门开,紧接着是略显惊讶的声音:“你……”一顿,又闻门关,足踏青石板,至身后停下,话语轻柔带着些许小心翼翼的探询:“诤言,你是来找我的吗?”
转过身,看着面前的人,萧疏微微笑了笑:“路过而已。”
“噢……”白夏点点头应了声,手指无意识地将辫梢卷起又放下,却不知该说什么。
萧疏见她失望之色难掩,稍一踌躇,终是轻轻一叹:“夏夏,我是来跟你道歉的,刚才态度不好,对不起。”
白夏偏首看了看他:“你为什么要吃榛子酥?”
“我只是……”萧疏勾了勾唇,露出几分自嘲:“看你们吃得那么香,所以有些嘴馋。”
“仅仅因为这个?”
“不然呢?难道你真的以为,我是在故意自残希望能够引起你的注意和同情?”
白夏一遍遍的卷着发辫,看着自己的鞋尖,沉默片刻:“诤言,我很没用对不对?不仅不会琴棋书画,而且不会女红不会理家,唯一会做的一道小点心,你还不能吃。”
还有,那点心其实是专门为了一个人才学的,是为了日后能够特地做给他吃。而那个人,却不是萧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