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立誓成妖
话虽如此,当兵的行事作风却历来是简单粗暴有效的,百十来个全副武装的彪形大汉,举刀握枪叉腰虎脸齐刷刷的往那儿一杵,恐怕任谁被莫名其妙裹在正中动弹不得,都不会生出此地风光独好的闲情逸致。
于是萧疏赶来时所见到的白夏,那小脸黑的,跟四妹似的……
总算白夏无论再怎样气恼仍能识得大体知晓分寸,没有当着萧疏属下的面儿对他发作给他难堪,反而客客气气对众将士道了辛苦,乖乖巧巧跟着他回了府。
只是院门一关,情势顿时就变了。
萧疏提心吊胆了一路早有准备,眼见白夏面色一沉,立马便态度端正的赔礼道歉:“对不起啊,我也没想到他们竟会如此莽撞,没吓着你吧?”
“托你的福,让我也享受了一把朝廷重犯的待遇!”白夏冷哼着斜睨:“你这是在向我显摆你有多大的本事,好让我明白既然在你的地盘上就只能老老实实听凭摆布,只要你不许出去,我便连门也靠近不得,是不是?!”
“……这都哪跟哪啊?你怎么会想到这些地方去的?未免太……”
“太无理取闹太不可理喻对不对?”白夏截了他话,瞪圆了眼睛一把将他推开:“我本来就是这样坏脾气不讲道理的人,受不了的话,该找谁找谁去别来烦我!”
萧疏觉得自己真是比窦娥她婶子还冤……
白夏怒冲冲往院里走,萧疏吸取教训毫不犹豫紧随不放。
“别跟着我!”
“我不。”
“不许进来!”
“我不。”
“离我远点!”
“我不。”
“把手拿开!”
“我不。”
“你再这样我对你不客气了!”
“好啊。”
然后,抱着白夏不松手的萧疏的小腹就被狠狠打了一记……
萧疏闷哼着弓了身,但双臂仍未放开半分,只咬牙嘀咕一句:“老和尚骗我……”
“老和尚?”在气急之下的出手总难免把握不了轻重,白夏见他额角冒出了冷汗才知自己那一拳的力道委实过了些,心中一软一后悔,便不再挣扎,只是神情语气仍旧僵硬:“又关住持大师什么事?”
“他告诉我,女人的话要反着听。可你怎么说对我不客气就真的对我不客气了呢?”
白夏呆了片刻,方终于明白适才萧疏的种种无赖言行是得了哪位高人的真传,再瞧他此刻满脸的无奈委屈,顿时觉出几分喜感来,不由一抿嘴,露了笑:“怪不得忽然转了性,原来是找出家人醍醐灌顶去了。”
萧疏看她可算对自己现出了久违的好脸色,心头一松,手臂稍稍环紧,牢牢拥她入怀:“夏夏,都是我不好,惹你生气让你不安,今后一定不会了。”
“今后……”他身上有淡淡的书墨香,很好闻,白夏一直很喜欢,可这会儿的浅香入了鼻却刺了眼,模糊了视线,将脸整个儿埋入他的胸前,闷住声音掩住哽咽:“诤言,司徒鸢当初那样对你,是否另有苦衷?”
萧疏一愣:“怎么忽然问这个?”
“你只管回答。”
萧疏谨记老和尚的教诲,要有一说一绝不隐瞒,于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实话实说:“没错,的确是有些隐情。当时,她父王在朝中摄政,她又军权在握,难免遭到君主猜忌。与我商定休兵罢战之际,恰逢国内政敌突然发难,用大量罪证让她父王陷入被动窘境。又借机指责那场战事久无进展,乃是因为她故意拖延拥兵自重,企图勾结外敌谋朝篡位。而她与我坠崖后双双失踪的那十日,及随后对战事的态度转变,就是相互勾结的铁证。所以,想要证明自己的清白,保住家族的根基,她就必须要用最狠最绝的方式,与我撇清干系。”
“也就是说,她并非真的想要杀你,只是在做戏。”
“那一万伏兵所起的主要作用应该是防止她骤然发难带领亲近叛变,倘若……倘若叶大哥没有率兵赶来,她或许也有办法放我离开。其实现在想想,我与四妹能在那样的绝境下逃出生天,说不定……亦多少与她有些关联吧?”
“也就是说,她从来都没有真的想要害你,只是情势所迫逼于无奈。果然,果然……”
萧疏终于觉察出白夏的不对劲,扶着她的肩膀将她拉离自己的怀抱,竟发现她早已泪痕满面,一惊一痛,手足无措:“夏夏,你这是怎么了?如果我说错了什么做错了什么,你告诉我,千万别闷在心里,对身子不好。”
白夏其实也搞不清楚自己究竟是怎么了,这几天的心情是前所未有的沉郁,似乎万事万物落在眼里都是灰蒙蒙一片,看不到光亮看不到希望。
易怒易悲就是不易喜,总之无论瞧见什么都能想到不好的地方去,比如看着战风日渐发福的小身材,就会想,有朝一日自己如果成了水桶腰,可怎么办呐?到时候,诤言会不会就不要她了,不对,根本现在就已经不要了,她还是水蛇腰的时候就不要了……
这么一想,眼泪立时掉得又快又急,且越来越汹涌,滔滔不绝。
萧疏无计可施应对无能,便只能用方帕给她擦,擦啊擦啊擦不完,擦来擦去擦得自己都快要泪奔了……
“夏夏,别哭了啊,咱们别哭了好不好?要不然……你再打我几拳?”
白夏抽嗒着怒目:“你就喜欢别人打你是不是?你就喜欢别人有事没事捅你两刀毒你两下对不对?怪不得都说‘打是亲骂是爱,情到深处上脚踹’,男人果真都是贱骨头!活该我心慈手软被人甩……”
听到这儿,被骂得晕头转向稀里糊涂的萧疏总算灵光一现抓住了一点儿苗头:“甩?谁甩你?被谁甩?……我?!”
“你还跟我装什么糊涂?不是你,难道是四妹妹?难道是战风?难道是隔壁的老王?!”白夏终于忍无可忍全面爆发,用手在脸上胡噜一把,恶狠狠地发飙:“萧诤言我告诉你,想甩我,门儿都没有!你敢甩,我就敢让你那第七块这辈子只细不粗只小不大只短不长!”
萧疏:“…………”
“就算她当初确有苦衷,就算你对她余情未了,甚至就算……就算你俩现在天雷勾地火郎情妾意至死不分开,也休想甩了我!”白夏吼了一通,爽了一些,然后冷静地想一想,又道:“我明白,做人不能太自私,她要是真的能治好你,我自然没理由也没立场硬拦着。毕竟,你还有家人,要为他们而活。再说,我也没那个兴趣做寡妇……”
深吸一口气,别过脸,鼻音浓重:“这样吧,如果她横下一条心非要嫁给你才肯告知解毒之法,那你……你也不是不能享齐人之福。不过,我要做妻!她若是堂堂一国郡主之身不介意给你做小,那我也不介意被叫老几岁,勉为其难做她姐姐。”
“夏夏……”
“我知道,按照时间来算,你承诺娶她在先,不过这个我不管,谁让你已经派人去梅岭提亲了的?若敢反悔,小心我昭哥哥和几个兄长炸平你萧家产业毒死你大楚国人!戎狄郡主了不起啊?我白家也不是好欺负的!”
“夏夏……”
“少罗嗦,就这么定了!
“我有异议。”
“萧诤言我警告你,别得寸进尺!”
萧疏于是很无奈地叹口气:“可是,自我爷爷起,萧家就没有纳妾的规矩。”
白夏一愣,正想大怒,便听他又慢悠悠道了句:“而且,我早已有妻。”稍稍偏首,黑眸凝亮,唇角含笑:“萧白氏,祖籍梁国梅岭,生于寅卯年八月二十。于某年某月某日,嫁于萧家长子,萧疏为妻。这是我大楚户部登记造册的资料,白纸黑字核实无误。”
“…………”
“至于那某年某月某日的三个空白处,就要看皇上的麟儿何时出生了,介时再补填。当然了,按理来说,这么做的确不合规矩坏了章程。”萧疏挑挑眉,很得瑟:“不过没办法,谁让我官儿大呢?正所谓,手中有权好办事嘛!”
“你……你什么时候……”
“就在,你成为我春*药的第二天。”
“…………”
萧疏屈指,轻轻刮了刮白夏红红的鼻头:“我不是早就说过了吗,唯妻命是从。那个妻,还会是谁?”
“可……”白夏一瘪嘴,刚刚止住的眼泪又落了下来:“这样的话,她怎么办,你怎么办……”
“夏夏啊夏夏,我现在可算知道你的脑袋里面都在想些什么了。”萧疏很是理解不能的蹙着眉,连连叹息:“难怪这些天如此反常,怎么居然会凭空冒出我要甩了你这种荒谬的念头来?”
“因为自从她告诉你当年所发生的真相之后,你就跟丢了魂儿似的,摆明了对她……”
“等等!”萧疏面现诧异:“谁跟你说,是她告诉我的?”
“……啊?”
“刚才所言,明明是我自己派人在几个月前查出来的。”
“……几个月前?”
“假扮司徒鸢的那个人出现后,我便开始追查解药的线索,顺便得到的资料,再加上我的部分猜测和推断。”说到这儿,萧疏顿了一下,敛了眉眼,声音有些低:“她那么骄傲自负的人,怎么可能会主动对我提及这些。”
“那你……”白夏偷眼看了看他的神色,犹豫少顷:“就没有什么想法?”
“之前倒是没什么,不过现在有了。”萧疏不动声色调整情绪,顺势沉下脸:“那就是,‘有话当说直须说,莫待无话空冤枉’!否则就会像我这几日一般,活活冤死,申诉无门。”
白夏皱皱鼻子,有些不好意思,一头扎进他怀里:“不能全怪我吧,你自己也有好些话藏着掖着的没有说。”
“是是是。所以我不是一开始就已经坦承错误认打认罚了。”萧疏漾起笑纹,用下巴不轻不重磕着她的发心:“真是个傻瓜,竟连两女共侍一夫这种招儿都想得到。”
“只要你能活着,好好的活下去,别说是两女了,就算三千粉黛我也忍了。”
“真的?”
“假的。”白夏此刻的声音仍是闷闷的,却带着压抑不住的笑:“其实我是想着,谅她司徒鸢也不会答应做小。退一万步来讲,如果她真答应了,那就权当是缓兵之计。反正我是妻她是妾,等解了你的毒之后,有的是办法对付她!如果你敢护着,我就让你永远也‘性福’不了!”
萧疏失笑,又问:“真的?”
白夏也笑,又答:“假的。”
“我懂,我都懂。”萧疏轻轻吻了吻白夏的眉心:“夏夏,你要记住两件事,第一,不许藏话。第二,不许退让。藏了一句,便会有第二句。退了一步,便会有第二步。长此以往,误会迭生。时日久了,筋疲力尽。最终只能,无从解释,心灰意冷。我们之间,永远都不要走到这一步,明白吗?”
“嗯。”白夏环着他,偎着他:“可司徒鸢……”
“她来找你了是不是?怎么跟你说的?”
“是在山上庙里遇见的,倒也没说什么,就告诉我她有解药,让你尽快答复她的条件。”白夏仰起脸:“是要你娶她么?”
“不,是让我陪她旧地重游。”
“和旧人游旧地啊……”白夏耷拉着脑袋沉默了好一会儿:“那你,准不准备答应?”
萧疏弯下腰,捏着她的下巴晃了晃:“我都含冤带屈睡三天的书房了,哪里还有空去考虑这个?”
“如果你不睡书房,那就不仅是没空,更加没力气去考虑了!”
萧疏一笑,见白夏掩口打了个哈欠,知她几天来寝食不安身心俱疲,一旦放松下来必是沉沉倦意再难抵挡,遂不再多言,只用微凉的指腹细心按摩她红肿的眼皮。
白夏便舒舒服服靠在他怀里闭上眼,哼哼着:“你要答应呢,也不是不可以。”
“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