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间一梦 第64章

作者:禾晏山 标签: 古代言情

碧霜咬着唇盯着镜子。她本是个极好强的人,自恃容貌美丽,风流压倒众人,寒香如此一说更激起她的心来,想到杨晟之丰伟不凡,前程似锦,又想起当日从窗里看见抱竹轩内富丽堂皇,这“一色一财”,早已蒙混了心窍,也不管大爷垂涎、老爷严苛、三奶奶厉害,当下便捏定了主意。却不知这寒香藏了歹心,寒香早对杨晟之有心,却无下手机会,故百般撺掇碧霜去试试三房深浅。若碧霜不成,与她并未有丝毫干系;若成了,她亦跟着沾光,达成心愿也未可知。碧霜哪里想到寒香有此打算,遂将杨晟之行住日息打听个清楚,心中慢慢计较。

傍晚,杨晟之从外回来,走到园子竹林处,见有个丫头立在那里,盈盈一拜道:“给三爷请安。”杨晟之点了头便往前走。那丫鬟正是碧霜,拿捏着杨晟之归家的时辰在竹林处等着,见杨晟之不睬她,忙唤道:“三爷慢些走。”

杨晟之止了脚步扭头看去,碧霜移着莲步款款来到跟前,笑道:“我方才在路边捡了个荷包,看着像是爷们戴的,不知是不是三爷的。”说着取出一个荷包给杨晟之看。

杨晟之看了看道:“这是原先用的了,半旧不新就赏给底下的丫头,不知谁得了,你问问她们去。”

碧霜道:“我瞧这配色素净,花样雅致,不像大俗之人佩戴的,一猜便知是三爷这样雅人用的东西。果然不错。这物件能让我捡了也算是一桩缘分。”看着杨晟之相貌威严英挺,脸便泛了红,心也突突直跳,想看杨晟之又不敢看,默默丢丢的。

杨晟之何等精明,一看便知这丫鬟是何意,不由微蹙了眉。因见她姿容艳丽,有几分眼熟,便问道:“你是哪房的丫头?我怎么没见过?”

碧霜心头一喜,忙道:“我叫碧霜,在二房里听差,今年刚进府的,三爷人贵事忙,故没见过我。”

杨晟之略一想,问道:“今年才进府的?你是那个叫碧官的戏子罢?”

碧霜脸上一僵,仍堆了笑道:“正是。”送了个秋波,做出一副娇羞之态。

杨晟之正了脸色道:“把荷包给我罢,我去问问底下的丫头们。天也不早了,你们二爷今儿晚上兴许回来住,你快些回去伺候罢。”将荷包拿回来,头也不回便走了。走到小路拐弯处,余光向外一溜,见碧霜仍在原地站着,恋恋不舍的瞧着他,便紧走了几步,心中暗想:“好个不安生的丫头,大哥因她气死了老太太,我原还想着是大哥好美色,今儿个见了才方知什么叫‘一个巴掌拍不响’,如今又惦念到我这儿来了。”

想着回了抱竹轩,刚进院门就瞧见檀雪守在门口,迎上前道:“二姑奶奶来了,三奶奶说请三爷先到旁边那屋躲躲。”

杨晟之便迈步进了里间,悄悄将门帘子掀开一道缝,往里看去,只见婉玉靠在窗下美人榻上,杨蕙菊坐了个绣墩子,旁边有一梅花几子,摆着两碟当令鲜果并茗碗等物。

杨蕙菊正强挤出笑道:“万万求三嫂跟三哥好好说说,好歹都是一家人,谁没个三旺六衰要人帮衬的时候?三哥向来忠厚明理,我们俩从来没红过脸儿,三嫂也是极好的人,还望这一回多疼我这当妹妹的才是。”

婉玉道:“你同我说的我一字不漏的跟他提,只是这爷们儿在外头的事我不好多嘴多舌,还要他自个儿拿主意。妹妹也放宽心,没个过不去的坎儿。柯珲不是已从大牢里放出来了么?听说过几日就能销案,日子也就太平了。”

杨蕙菊道:“出了这一桩事,家里折腾得快干净了,如今这个光景,我好强的心真是一分都没有了……”说着眼眶便红了。婉玉心中不忍,拍了拍杨蕙菊的手,还未等劝慰,便听杨蕙菊又道:“那两个绸缎铺子爹死活都不肯让我入进来,三哥同三嫂一向恩爱,你说的话他一准儿听,你替我说说,让私下里通融通融,等年底分了红利,我必亏待不了你。”

婉玉道:“铺子里都有公爹亲自过账,只怕糊弄不过。不如我们凑钱给妹妹,你拿出去买庄子也好,开铺子也好,岂不更便宜?”

杨蕙菊道:“自己开店铺哪是容易的事!柯家上下有谁长了做买卖的根骨?把话挑明了说罢,爹娘如今在世,我回来还理直气壮,若百年之后爹娘倒头呢,我还能指望谁?我也不图别的,就要那两家铺子的红利,那铺子开一日,就得给我一日的钱!”

婉玉暗道:“杨蕙菊倒精明,可太过痴心妄想了,那两家铺子是杨家的根脉,公爹死也不愿把股入给柯家。”口中只敷衍道:“等你三哥一回来我就跟他提。”

此时外面有人说:“大奶奶来了。”说着妍玉已走了进来,见杨蕙菊在屋,登时一愣,又掩着口笑道:“稀奇!二妹妹竟然在这儿呢!”

杨蕙菊早已收敛容色,淡淡道:“我来瞧瞧三嫂的身子。”

妍玉笑道:“哎哟!巧了,我也来看看三弟妹的身子。”说着在杨蕙菊身边坐了下来。自婉玉同杨晟之回来,妍玉还是头一遭来抱竹轩,四下打量,只见屋中陈设华美,玩器琳琅,隐隐有盖过大房之势,牙根便开始泛酸。口中道:“我看三弟妹好得紧,吃得好,住得也好,我们都万万及不上了。”

婉玉命人上茶,听妍玉这般一说,便笑道:“嫂子这么说就寒碜我了,谁不知道大房里是怎样的气派,光屋子就比这儿多出四五间,我们哪儿比去。”

妍玉听了受用,端起茶来喝了一口,看着杨蕙菊道:“二妹妹也是有身子的人,不好好歇着,怎么还往三弟妹这儿跑,万一滑了胎可怎么交代?这知道的,是你们姑嫂情深,一刻都离不开;这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贪娘家的财产,巴巴跑来求着磨人呢!”原来妍玉早已得着春露通风报信,知杨蕙菊回娘家是冲着绸缎铺子来的,还借机打了不少秋风,不由怒恨,再见着杨蕙菊便刻薄几句出气。

杨蕙菊登时变了脸色,缓了片刻,凉凉道:“我心上记挂三嫂,过来瞧瞧犯了谁的歹?我们都是有身孕能生养的,只有那下不了蛋的才眼红,说风凉话。”

这一句又刺着妍玉至今无嗣,妍玉冷笑一声,对婉玉道:“瞧瞧,我不过替你着想,说句公道话,万一菊妹妹有什么闪失,旁人问起来,说是在三弟妹那儿出的事,又或是为了看三弟妹才出了事,弟妹怎么担得起这个因果呢!旁人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弟妹端架子拿大,让菊妹妹这有孕的人亲自登门来看,嚼舌根子说弟妹轻狂。”

婉玉方才一直低着头装死,听妍玉又往她身上扯,不由暗叹一声,心道:“前几日这两人见我还跟仇人似的,话里话外的挤兑我,这么一转眼的功夫,我又成了好人,这俩人倒跟打了鸡血一样掐起来了。”脸上则带了笑道:“说起来都是我的不是,大嫂和妹妹都疼我才来瞧我的。”又扯开话头,大声命道:“怡人,重新摆细茶果来,把家里最上等的茶点端来,再重新泡一壶好茶,就用去年集在瓮里的雨水沏。”

杨蕙菊“噌”站了起来,瞥了妍玉一眼道:“免了,今儿个乏了,我回去了,免得万一真出了事故,旁人说是我存心赖在三嫂身上的。”说完转身便往外走。

婉玉刚欲下榻拦着,妍玉已高声道:“哟!二妹妹真走啦?不再坐坐了?那恕嫂子们就不送了!”杨蕙菊闻言紧走几步跨出了门,婉玉只得命道:“采纤,快去替我送送二姑奶奶。”妍玉嗤笑道:“走得倒快,一溜烟儿就没影儿了,跟急脚鬼似的。”

婉玉装作没听见,让妍玉吃点心,妍玉自顾自吃茶,婉玉知妍玉是个刺儿头,素来无事生非,懒得同她说话应承,屋里一时静下来。

半晌,妍玉用帕子抹了抹嘴道:“今儿个来也没有旁的事,一来看看你的身子,二来想让老三同老爷提一提……大爷也在家闲了这么多时日了,早该出去帮衬帮衬老爷,他总想跟老爷提又抹不开颜面,想让老三帮着说说。我这也是为你们着想,你看看,如今老二也不大管事,老爷把大权把柄都交老三一人手里,这时日久了旁人自然要说闲话,挑你们舌头,说老三起什么不该的心思,想篡位夺权,图谋家业,你们脸上也不好看不是?”

婉玉冷笑道:“嘴长在别人脸上,谁爱说什么说什么,三爷也不过是依着老爷的意思办点事情,若因此惹了闲话,也是嚼舌头的人没脸下作,跟我们有什么相干?”话音未落便见妍玉竖起柳眉,要翻脸,又把话拉回来道:“嫂子的意思我自然跟三爷提,大哥哥在家闲着也不是长事。”

妍玉道:“既如此,我就走了。”踱到门口,忽又转过身厉声道:“老三如今讨老爷欢喜,得了巧宗儿,眼见着阔起来,可也别忘形,以为自己是天皇老子,他上头两个兄弟可也不是摆设!”说完一摔帘子去了。

杨晟之掀帘子走进来道:“这两位可算走了。”

婉玉叹了口气道:“可不是。菊妹妹为那两间铺子竟然肯跟我弯腰舍脸了,妍玉倒是没变,求人的事还能摆出一副凌人模样。”

杨晟之道:“她们来你就拿话搪塞着,往我身上推,不乐意见了就说身上不舒坦,不必强打精神应承着。”说着在婉玉身边坐下来,把手里的荷包丢在榻上。

婉玉拿过来看了看道:“这不是你原先用的旧荷包么?我前些天给你做了个新的,旧的拿出去赏人了,怎么又到你手上?”

杨晟之将方才在竹林里的事同婉玉说了,道:“这丫头贼大的胆子,怪道这么些小戏子,就她跟大哥勾搭上了。”

婉玉似笑非笑道:“她可是个绝色美人,如今瞧上你了,你心里可欢喜了,若是收进来,我也多了个臂膀。”

杨晟之笑道:“光生得美顶什么用?这世上的美人还少了?半分品格都没有,我看她给你提鞋都不配。”

婉玉心里甜,口中道:“你哄我呢,男人都是见一个爱一个。”杨晟之只是笑,在婉玉脸上亲了一口,道:“我就爱你这一个。”转身进里屋换衣裳去了。

杨晟之一走,婉玉沉下脸,把怡人唤过来道:“去问问当初这荷包赏给谁了?”

怡人片刻后回来道:“当时收拾出来两茶盘奶奶和三爷不用的小玩意儿,拿到底下给人分,荷包是寒香和惜霞她们拿走的。”

婉玉微微冷笑道:“原来如此。不知死活的东西,算计到我头上,打量自己在二房,我就伸不过手不成!再敢有第二次,揭了她的皮!”

欲知端的,且听下回分解——

第五十二回【上】

且说碧霜素日无事就在抱竹轩边上乱晃,杨晟之或装看不见,或快步走过,或一旁有丫鬟婆子,故碧霜竟未等到机会下手。又过了一个月,杨晟之在屋跟婉玉说话,忽二房上小丫头子来请说:“二爷请三爷过去吃杯酒。”杨晟之应了一声,换了衣裳出去。婉玉见他出门,把心巧叫进来道:“你去跟着三爷,盯紧了,尤其那个叫碧霜的。”心巧心领神会,跟着去了。

  

  杨景之请杨晟之去是为了他续弦之事。原来杨景之听说周家闺女容貌寻常便有些不愿意,但杨峥已拿定了主意,竟做主给订下了。杨晟之竭力夸赞周家女孩儿好处,又道:“二哥前房有个好容貌,可又能怎么样呢?依我说周家的不错,温柔贤惠,你说什么做什么,她指定不会有二话。二哥若是愿意宿在外头,跟爱奴一处,她不敢多嘴,日后二哥看中了哪个,想纳进来,她也不会拦着,家里多太平。”这一说杨景之又心动了,杨晟之低低劝了一番,方把杨景之劝得回心转意。杨景之不胜酒力,吃了几杯就醉倒了,杨晟之便告辞。

  

  刚要出门,听有人道:“三爷喝碗醒酒汤再走罢。”杨晟之回头一瞧,只见碧霜已走了过来拉他胳膊,将他拽到椅前坐下,亲手端了碗汤递过来。碧霜刻意梳妆打扮一番,脸上匀了胭脂,衬得双目益发水汪汪的,身上穿月白色的窄袄,露着一痕雪肤,浑身无一处不风流。碧霜眼波流转,做了媚眼过来,娇笑道:“三爷,快把醒酒汤喝了,我亲手熬的。”

  

  杨晟之道:“你家主子正在床上躺着,你不喂他喝汤,倒给我这碗汤,是什么道理?”

  

  碧霜见杨晟之与她调笑,心中喜出望外,益发撩拨风情,吐气如兰道:“我的道理三爷还不明白?咱们府里,我只认三爷一个。”

  

  杨晟之向后靠了靠,道:“为何只认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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