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八月薇妮
龟仙人却似并不吃惊,慢慢地说道:“这样也好,我瞧你的样子,也不是个喜欢留在蓬莱的,你定然也想跟着神君罢?”
秀行嘻嘻一笑,有些不大好意思,说道:“我也不知为何,大概是因为先拜了他为师父,感情同别人又不同一些,又或是在九渺呆的比蓬莱长些,故而把此处当家了,只觉得留在这里才好。”
龟仙人慢吞吞道:“其实这其中,也是个缘字左右罢,你同九渺……神君的缘法格外深重些。”
秀行抓抓头,望天想了会儿,道:“听来好似有些道理,唔,大概是罢,我也总觉得见了师父,才能心安……”说着,又咧嘴快活一笑。
龟仙人道:“先头你来找我,一脸抑郁,也不曾见你如此开怀,可见对你而言,果真是此处好也。”
两个你对我答地说着,全然未曾留心在秀行身后,那滴水洞口上,一道白色影子,本静静地隐着身形,听到此处,便消失不见了。
龟仙人道:“如此我便要恭喜你了,只不过,咱们日后相见,却是难了。”秀行见他如此念旧,便道:“放心,等过一阵子,我求师父让我到海上玩耍,自有相见之日,对了,我差点儿忘了,这个给你。”龟仙人道:“是什么?”
秀行把手中提着的干净手帕打开,原来里头包着的是数个米团,秀行道:“你在这里等了半天,恐是饿了,这不是什么稀罕物,只是我方才做的,你暂且吃了果腹,免得饿着。”龟仙人喜道:“我也正有些肚饿,且能吃到辅神者亲手所做之物,乃是极大福分也。”欣欣然地把三个米团吞了,才同秀行告了别,优哉游哉,转身游走。
秀行一直望着龟仙人消失碧波之中,才回身又钻出洞来,依旧上山。
她久别重回,心里很是欢喜,先前口里虽怨念清尊,但心中却仍是高兴的,走了会儿,却听得旁边草丛中窸窸窣窣,草向两边撇开,当中露出一个猫头,一双猫眼,半惊半是愤恨地望着她。
秀行一眼见了,喜道:“灵崆!”
灵崆见了她,也扑出来,在她腿边儿上伸爪抓挠,一边抓着一边叫嚷道:“可恶薄情的丫头,一走就是一个月多,半句话也未曾留下,吾决计不会原谅你!”
秀行握住他身子,用力将他抱起,道:“灵崆,我并非是乐意离开的,当时心里太难过,就没来想及同你告别,你不要生我的气了。”
灵崆磨着牙道:“若是别人,吾早便一口咬死了!幸好你还算有些良心,知道回来。”
秀行嘻嘻笑道:“正是,我同灵崆也是有缘的,自会回来彼此相见。”
秀行抱着灵崆,走到一处亭子间里,在亭子内坐下了。灵崆才道:“好端端地,你怎么会跟了明玦帝君呢,不消说,必定是那尊神又闹了别扭。”
秀行道:“噫,你也知道我跟了明玦帝君了?哈哈,连是我师父闹别扭也知道了,灵崆,你好大神通啊。”
灵崆把头一扭,道:“他的脾气,吾还不清楚?只不过,你跟着明玦那个……他有没有占你便宜?”
秀行眨着眼睛问道:“占我便宜?这倒没有,他不似师父,也不曾使唤我洗衣做饭,反而待我极好,还教导指点我。”
灵崆见她全然不解其中意思,恨得又在她袍子上磨爪,又道:“真的是去了趟蓬莱,越发变呆了,吾不跟你说了……”
秀行摸摸他的毛儿,道:“你怎么说话跟师父似的,总说我呆,我哪里呆了?对了……我的剑术道术,有些增长了……”说着,就把同玉黎有过节,彼此比试,后来玉黎又被明玦罚关了一甲子的事说给灵崆。
灵崆听罢,做沉思状,道:“明玦帝君为人虽不羁,但性情倒是不错,处事也公道,但他是个颇护短的人,之所以如此公道处事,却是因为你投了他的眼缘……其实,那人身份尊贵,其实也极为骄傲啊。”
秀行凝眸想明玦的言行,总跟“骄傲”两字沾不到边儿,就笑道:“是么?那可能真个是我同他的缘分,不过,说起骄傲,我师父若说第二,就无人是第一了。”
“那倒是,”灵崆却也跟着点点头,道,“所谓一物降一物,明玦总是斗不过那个的……只不过,他收你做徒弟,倒也不算亏,毕竟青莲玉丹到手了,那可是他梦寐之物。”
秀行愕然:“你说什么青莲玉丹?怎么从不曾听过,跟他收我做徒弟有何干系?”
灵崆道:“你不知么?唔……是了,当时你不在,昨儿我在草丛里睡着,偷听到他们的说话。”他说到此,爪子在地上一拍,顿时便从旁边的草丛里跌出一只白色粉蝶,一只翠绿蜻蜓。
灵崆猫爪按地,摇头晃脑道:“让你见识吾的神通。”嘴里念叨一番,便道,“起!”
秀行正不知所以,却见那只粉蝶同蜻蜓都并不动,灵崆的“起”说罢之后,粉蝶忽地翩然腾空,忽闪着翅膀,道:“你又来此作甚?”声音冷而且傲,分明是清尊的声。
秀行大吃一惊,差点儿倒仰回去,只以为是清尊驾临,灵崆却笑道:“丫头,勿要慌张。”
秀行心噗通乱跳,忙坐稳身形,却见对面的蜻蜓飞到粉蝶面前,道:“好友,我的小徒儿不听话,在海上乱走迷了路,想是不巧落在九渺了?我如今来,要领她回去。”
秀行听了这个声,更是差些儿昏迷过去,原来这蜻蜓的声,正是明玦无疑。
灵崆笑着说道:“丫头,我只借他们之微躯,将先前之事重现一遍罢了,并非本尊驾临,你且安心。”
秀行才抚抚胸口,又悄声道:“灵崆,没想到你如此了得!”
灵崆见她夸,也便得意洋洋。
却见那蜻蜓问罢,粉蝶儿道:“人交出去,自是你的了,你不好好看管,让人走回来,如今却又跟我要?哪里有这么便宜的事。哼,如今是她无事,倘若她一路遇上什么鬼怪妖魔,遭了不幸,又怎么说,我未曾向你去兴师问罪,你还厚颜过来要人,岂有此理。”
蜻蜓嗖地后退了一寸,似是个惧怕之态。
秀行自动便想到明玦对上清尊情形,那粉蝶儿高高在上,倒真有几分某人的清冷高傲,压得蜻蜓死死地,秀行便忍不住偷笑。
蜻蜓道:“好友,话不是这么说的……此番是我一时疏忽,不过,我待秀行也是极好的,她那场病,你难道不知从何而起?过去也就过去了……我难得喜欢这个徒儿,你让我带走罢?”一边儿说,一边飞前了一寸,上下飞动,似是个央求之态。
粉蝶道:“咄,没有这个道理,人回来了就仍旧是我的,机会我给过你一次,你自失了,也难怪别人……速速回去,不要胡搅蛮缠。”
蜻蜓道:“好绝情的人,哼,你心里明明窃喜着对么,想你先头急巴巴地跑到蓬莱,要以青莲玉丹换她回来之情,难道这么快就忘了么?”
秀行听到此,顿时一惊,心里茫茫然地。
粉蝶道:“有此事么?我已经忘了。”蜻蜓说道:“哼,那青莲玉丹,先头我求了你恁么久,你都拿捏着不肯给,如今却为了那丫头肯来交换,只可恨……臭丫头跟我不是一条心,偷偷地竟跑了回来,唉,明明可以稳当到手的……”
粉蝶儿悠然道:“谁叫你当时颇为犹豫,还不肯痛快答应来换呢,哈哈,如今是赔了夫人又折兵,真真好笑。”
秀行呆呆地看粉蝶儿嘲笑戏弄那蜻蜓,末了蜻蜓无可奈何,怏怏转身,蔫头耷脑地欲飞走,却被灵崆爪子一挥定住身形。
秀行惊问道:“灵崆,原来师父……曾用那什么珍贵的玉丹换我回来?”灵崆的猫眼望着秀行,道:“嗯。”秀行道:“原来他真的后悔了,真的也很想着我呢。”心里一时又酸又甜。
灵崆定定望着秀行,猫眼中神情颇为异样,片刻后,才道:“丫头,其实,还未完……你要不要继续看?”
秀行怔然道:“啊?还有什么?对了,你说明玦帝君得了那玉丹,可我没见师父给他啊?”
灵崆却不回答,只是垂头,猫眼盯着地上,似是沉思。
秀行道:“灵崆?”
灵崆极快间做了决断,爪子一挥,那只粉蝶儿得了自由,翩然飞走。
而剩下的蜻蜓一动,却又做明玦的声音,说道:“掌督教,久违了。”
秀行又是一惊,却见灵崆不知何时竟又捉了一只黑色大蝶出来,此刻正停在那蜻蜓对面,如一团小小墨云凝于空中,见了蜻蜓发声,就道:“原来是明玦帝君,秋水君有礼。”
秀行哑然:这声音温和威严,是秋水君无错,这黑蝶果真是替秋水君的。
秋水君说罢,那蜻蜓陡然向前,明玦帝君的声音重又响起,却不似是先前面对清尊一般无奈,隐隐地带了一丝居高临下地傲然,道:“掌督教事务繁忙的很呢,难得一见。”
秋水君道:“俗事缠身,让帝君见笑了。”
明玦帝君道:“有何见笑之处?我又非是那些居心叵测之人,思谋着要做什么亏心事,是以等闲也见笑不出来。”
秀行听了这句,心头一沉,只觉得明玦这句话大为不善,却不知为何。
那黑色大蝶停在空中,一动不动,只听秋水君的声音道:“帝君这话,大有玄机。”
明玦帝君一笑,道:“那么,掌督教可能参透?”
54、听消息,逼问小徒
九渺山幽静后山,风景绝佳的山间亭子中,秀行坐在栏杆边儿上,胖头圆脑的灵崆伏在她的膝上,秀行呆呆望着面前空中,那一只大大黑蝶同对面蜻蜓,灵崆却不时转头看她。
周遭鸟儿鸣叫,隐隐地还传来山泉流淌的潺潺之声。
秀行却只听到自己的心如擂鼓般的声响。
明玦帝君道:“掌督教可能参透?”秋水君轻轻地笑声传来:“怕是力有不及,只不过,秋水君自问心底无私,何必苦苦执着些子虚乌有之事,倘若真的不知何时行为有差而见罪天地,便只静静等待因果便是。”
明玦帝君道:“好一句因果,话出莫改,才是真本色。本君见近日这九渺上云气不定,想来其中因缘,也同掌督教这一句有些干系,既如此,那本君也不必同你在此做口舌之争,就坐看因果降临便是了。”
那黑色的大蝶扇动翅膀,向着旁边飞开一寸,道:“多谢帝君指点,恭送帝君。”
翠色蜻蜓往前飞动,靠近那大蝶之时却又停下,似是个转头的光景,盯着那大蝶道:“我并无指点你什么,不必如此自作多情了。说起来,真是质根作祟,纵然千百年,这臭脾性却怎么也改不了的,……上一回本帝君不曾亲眼目睹好戏,此一番必不错过。”
大蝶动了动,却不做声。明玦帝君哈哈大笑数声,蜻蜓往前,翅膀振动,陡然便飞了个无影无踪。
秀行呆呆目送蜻蜓消失,整个人如坠雾里云中,转头却又见那黑色大蝶已经脱了禁止,却不远离,只是在亭子间里飞来飞去,甚是轻灵自在。
灵崆仰头看秀行,问道:“你听得如何?”
秀行道:“灵崆,我不懂,怎么明玦师父……帝君他好似颇为针对师叔?师叔是好人,平素无私,怎么他说什么居心叵测,连我听着都觉得异样。”
灵崆道:“这些话,自然是他们圈儿之中的才明白,你如今不在圈子里,又……自是不知道。”
秀行沉思道:“你这话也有些古怪,什么叫做我如今不在圈子里,难道我曾经在圈子里么?灵崆,你快些同我说知,明玦帝君究竟为何这么说秋水师叔?说起来,又幸好秋水师叔的对答有理有据,虽遭诘难,却丝毫不曾失了礼数,真不愧是九渺的掌督教,神威如岳的秋水师叔,我心里颇为宽慰。”
灵崆哼了声,道:“吾也不过是听了这一段,想要给你知道而已,具体他们之间有何过节我却也不甚清楚。只不过,我听闻明玦,清尊,还有玄狐三个,交情颇为深厚,明玦同秋水这番话,大概他们两个会明白罢。”
秀行道:“这却有些为难,我师父……他的脾气那么古怪,我也不敢相问,至于那只臭狐狸,我恨也恨死他了,绝不会再好言好语地问他什么。”
灵崆听了,便窃笑道:“你是说上回在萧家之事么?说起来,当时你不是叫嚣着要告知那尊神的么?要让他替你出气的,怎么,莫非你没说?”
秀行道:“我怎么好意思说?不够丢脸的,等我练成了剑术,法术再高明了些,我亲自教训那只流氓狐狸!”
灵崆道:“凭你的修为,可还差得远呢,算起来,明玦,清尊同玄狐,他们三个之中,明玦出身最为正纯,自是不必说的,清尊的修为深不可测,也不必说,只有那狐狸,大概到底是兽类出身,又或者是他性子本邪的缘故,他的修为算是三人之中最差的,只不过,他的藏身术同追踪术,敢称第二的话,却无人能是第一。且你要明白,说他修为差,只是在他们那一辈的三个来说,至于同你相比……那简直是不能相提并论的,就算是秋水对上他,也没有百分的胜算。”
秀行一听,便皱了眉。
灵崆舔舔爪子,道:“吾这般说,只是想警告你莫要轻举妄动……只不过,那狐狸上回做的离谱,他怕你告状,此刻大概也忙着逃匿,一时半刻恐怕不敢现身的。”
秀行叹了口气,灵崆又窃笑道:“是了,丫头,这件事的确不可说,说出去怕你嫁不成人了。”
两个正说到这里,就听到那只黑色蝴蝶忽然发声,道:“那只狐狸做了什么?”
灵崆一听这个声音,顿时浑身毛儿都竖起来,似是被雷殛过般,两只眼睛也瞪得极大,一时无法做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