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春温一笑
送走师公,张劢长啸数声,两名身手矫健的亲兵应声而至,“二公子,有何吩咐?”他们全出自平北侯府,是追随张并多年的亲兵,一直称呼张劢“二公子”。
“唤二十名侍女过来,要聪明机灵有眼色手脚麻利的。还有,从内宅至此,清理道路,亲兵暗中保护,不许露面。”张劢吩咐完,两名亲兵应“是”,飞奔而去。
不到一盏茶的功夫,两队侍女盈盈而来,手脚麻利的整理好屋舍,窗明几净,桌案光可鉴人。黑酸枝木的玫瑰椅小巧可爱,定窑白瓷茶盏晶莹温润,小红泥炉上顿着热水,一名美貌侍女沏了君山银针出来,色泽鲜亮,香气高爽。
天阴阴的,下了小雪。张劢看看天色,吩咐侍女,“表小姐去了邻舍徐家,天不好,路滑,差人去接。”正吩咐着,安冾坐着小竹轿,披着淡青斗蓬,回来了。旁边还有乘小竹轿,轿上坐着位豆蔻年华的少女,轿旁立着位风姿秀异的青年,正是徐逊、徐迟兄妹。
天气愈寒冷,阿迟肤色愈白皙。那娇嫩的脸蛋如同才剥壳的新鲜荔枝,光洁细腻,晶莹剔透。张劢默默站在窗前,望着那一抹丽色渐渐走近,如朝霞初升,如出水新荷。
侍女们扶着阿迟、安冾进了厢房,张劢把徐逊迎到上房,“兄台大驾光临,荣幸之至。”徐逊笑道:“恕我来的冒昧。因天色不大好,家父家母不放心舍妹独自出门,我便陪着她过来了。”
寒暄客气过后,张劢指给徐逊看,“那边是师公的武林馆,这边是幼儿馆。打算把书架放在中间,墙壁上绘憨态可掬的白羊、猫狗,或是美丽的风景,陶冶幼儿。”
☆、窈窕淑女
徐逊大感意外,“幼儿馆?”阁下尚未成亲,府中哪来的幼儿?张劢有些羞涩的笑笑,“我自幼是师公带大的,师公他老人家年纪越大越像孩子,这幼儿馆,是依着老人家的吩咐。”
“纯孝之人,纯孝之人。”徐逊赞叹。张劢谦虚道:“哪里,我对师公常常抱愧呢。他老人家想早日抱曾孙,一直不得如愿。”
呃,没孩子,对师公抱愧,那父母呢?徐逊好奇之至,旁敲侧击的说道:“令尊令堂,想必也是一样的心思。天底下做长辈的,都是盼着晚辈好。”
张劢笑道:“家父家母却不是这样。家父家母说,男子成亲太早则伤精血,伤身体,且子嗣不康健。不瞒兄台说,家父家母命我至少二十三四岁时才成亲,便是师公,也是赞成的。”心里可惜归可惜,没逼着孙子早婚,师公还是很懂事的。
徐逊怦然心动,“令尊令堂所言,极有道理,极有见地。”男子该二十三四岁时方成亲?那岂不是……她满二十的那年,自己该是二十三岁啊。
徐逊微微发怔,张劢依旧周到的介绍着,“墙壁绘的图画,要活泼可爱方好,万万不可拘泥。至于书籍,书铺中若没有,可自己写,自己画。给幼儿看的,以画为主便可,横竖他也不认识几个字。”
“极是,幼儿可读的书籍,书铺里是没有的。”徐逊回过神来,含笑答道:“这一定要自己画了,想来定是极有趣的。”
张劢又指着青砖石地面规划着,“有幼儿在,定要铺上地毡,墙角也要包上,以免孩子磕着碰着。小孩子家家的,读书也不必正襟危坐,地上放靠背引枕,孩子可以坐在地上,自在玩耍。靠背引枕坐垫,颜色要悦目,小孩子才喜欢。”
徐逊呆了呆,“想的真是周到。”这人不是魏国公么,驰骋疆场、杀敌无数的将军?怎么连媳妇儿也没娶,就对小孩子的事这般熟悉?
张劢好像知道他在想什么,微笑道:“家母最爱幼儿,我和家兄、舍妹年幼之时,家母便命人绘制图册,教我们认字。彼时,我们便是坐在地毯上,或读书认字,或随意玩耍。”
徐逊颇有些羡慕,“极好,极好!”墙壁绘着好看的小白猪、小白羊、小白兔,身边坐着至亲的兄弟姐妹,一起读着好玩的图画书,阿迟和阿述、阿逸小时若能如此,定会更加快活。
厢房,阿迟倾囊以授,“藏书阁的布局要规划好,书籍一定要分类,最好每本书都有编号,方便查找。不拘自家人或是外人,若是借阅,都应填写借书单,以免遗失……”
安冾和她爹安公子一样,属技术型人才,做事比较严谨。她不只是认真听,还拿着一枝湘妃竹狼毫毛笔,用秀丽的蝇头小楷逐字记录了下来,“好记性不如烂笔头。”安冾是位务实的小姑娘。
“大雕在哪里?大雕在哪里?”院子里响起徐述、徐逸小哥儿俩的声音。安冾头也不抬,“大雕有什么好看的,丑死了。”阿迟向外看了看,“男孩子天生喜好这些。”
徐述、徐逸被侍女带进厢房。阿迟握握徐逸的小手,还行,不凉,没冻着。再想握徐述的,徐述略有不快的走远两步,“姐,我不是小孩了。”阿迟和安冾都看着他笑,“极是,过了年又长一岁,是大孩子了。”
徐逸乖巧的笑着,“爹娘正嫌我俩在家捣乱呢,正巧张大哥差人接我们来看大雕,我们就忙不迭的来了。姐,安姐姐,你们看过大雕么?好不好看?”
“两只黑的,样子普普通通,能看。”安冾很冷静的说着,“两只白的,样子比较神俊,有点意思。”虽说都丑,还是白雕略顺眼些。
徐逸两眼亮晶晶,“有黑的有白的?真好。”徐述虽然想装大人相,也还是抑制不住心中的激动,“安姐姐,我恨不得马上见着大雕。”
门帘挑起,一名长挑身材、相貌恬淡的侍女走了进来,曲膝行礼,“国公爷请两位少爷到上房叙话。”徐述、徐逸掩饰不住兴奋之意,“姐,安姐姐,我们看大雕去了。”兴冲冲走了。
没多大会儿,院中响起徐述、徐逸兴高采烈的声音,安冾向外望了望,笑道:“我却不知,原来二表哥这般喜欢小孩子。”张劢一手拉着徐述,一手拉着徐逸,低头微笑说着什么,两个小男孩儿都是一脸雀跃。
白色锦缎面儿的斗蓬,用银线绣着大大小小的蝙蝠,形态各异。风吹过,露出细密柔滑、华美非常的浅蓝色狐皮里子,衬的整个人更加高贵。安冾入神的看了几眼,“原来二表哥生的这般好看。”从前没注意呢。
这天徐氏兄妹在西园逗留很久,一直到晚饭后方才离去。徐述、徐逸回家后还兴奋了好半天,“大雕很神气!很神俊!看的人热血沸腾啊。”阿迟郑重宣布,“那道烤鱼味道很好,赶明儿我得问问冾儿,有何秘方。”徐逊淡淡笑着,不知在想些什么。
西园送走客人,张劢专程交代张憇,“姑姑,往后若有人问起我的亲事,您便说我爹娘已有了主意。”张憇笑着点头,“知道,堵了这些人的嘴也好,省的她们瞎惦记。”那程家二小姐是崴了脚住到西园的,一开始只在屋中静养,倒还罢了。后来在院中、小径四处徘徊,用手指头想也知道她意欲何为,却也不好说什么,只能等她家里来接。仲凯定是烦不胜烦,想绝了这帮人的念头,也行,使得。
张劢做事雷厉风行,腊月二十六的时候藏书阁已粗粗有了眉目,被命名为“新荔园”。安冾头回听说这园名的时候,还奇怪了一句,“大冬天的,二表哥想吃荔枝了?”却也没深究。
☆、怀哉怀哉
张憇也问了声,“仲凯,这园名可有什么讲究?”张劢神色淡定,“姑姑有所不知,当年才修好这园子的时候,恰好有新鲜荔枝送到,便叫做新荔园。后来不知怎么的,又改做沁园。我不过是把这园子恢复了旧名,没什么讲究。”
张憇信以为真,“原来是这么回事。”喜孜孜盘算着,“这典故蛮有趣,我要写信告诉你娘亲。”阿悠性子活泼,什么新鲜有趣的故事都爱听。新荔园这园名初定,更改,又改回原来,也算一段逸事。
张劢摸摸鼻子,告诉娘亲?她可没您这般好哄。却也不好说什么,只好任由张憇兴致勃勃的写信。罢了,知道就知道吧,横竖是亲娘,顶多笑话自己两句而已。
到了腊月二十八,年事都已置办齐,请年酒的日期单子也已列好。除了主妇还在忙碌,其余人等已是闲了下来。安冾给阿迟下了请贴,“书籍分类,尚须姐指教”,阿迟兴滴滴拿贴子给日理万机的陆芸看,“娘,人之患在好为人师,我也难以免俗。”听说人家要虚心请教我,飘飘然,飘飘然。
陆芸百忙之中点头,“去吧,多带服侍的人,路上小心。”阿迟粲然,“是,路上一定小心。”哪有路啊,出了咱家的门就是西园的门,近邻嘛。
徐述、徐逸本是跟在父亲身边捣乱的,这时也跑过来,“姐,我们也去!”去瞻仰下神奇的大雕。陆芸笑道:“你俩若去了,便是不速之客。”阿迟被邀请了,阿述、阿逸你们可没被邀请。
阿迟见徐述、徐逸有悻悻之色,心中不忍,才待要开口说什么,却被陆芸制止了,“让他们自己想法子。”在家里父母兄姐惯着他们,难不成到了外头,或是长大之后,也有人处处惯着他们?凡事要自立、自主。
徐逸眼珠子转了转,“娘,我写封信给张大哥,问候大雕。张大哥看了信,便知道我想念大雕了。”徐述比他大两岁,想的更周到,“大雕要吃肉的,我命人送新鲜生肉过去,顺便问候大雕。”
陆芸并不急于评论对错,笑吟吟看着两个小儿子,听凭他们讲述自己的办法。正说着话,侍女来报,“西园送来请贴。”拿过来看看,是张劢请徐述、徐逸过府游玩的。
徐述、徐逸欢呼,“张大哥真是善解人意!”我们才挖空心思想着法子呢,他的请贴就来了呀。陆芸微微一笑,亲手替女儿、两个小儿子披上暖暖的青狐斗蓬,吩咐备三乘小轿,多将侍女仆从,去了西园。
到了西园门口,早有管事婆子接着,让至上房。上房里只有张憇和安冾母女二人在,张憇待徐家姐弟极为亲热,“好孩子,到了这儿跟自己家一样的,想吃什么想玩什么,千万莫要客气。”阿迟等人笑着答应了,“是,一准儿不跟您虚客气。”
安冾站起身,“娘,老爷子和二表哥在新荔园等着我们,我们这便过去。”又转过头跟阿迟解释,“徐姐姐,咱们先到藏书阁看看,稍后二表哥带两位令弟看大雕。”阿迟颔首,徐述、徐逸两眼放光,雕儿,我来了!
到了新荔园,一众人等直接进了厢房。安冾问徐述、徐逸,“老爷子和二表哥在上房呢,你俩是跟着我们,还是寻二表哥去?”小哥儿俩挺起胸脯,“那还用问么,男人自然是和男人在一起!”
安冾和阿迟嘴角都有笑意,瞧瞧这孩子气的模样,偏要装大人,真逗。安冾看了眼阿迟,阿迟点点头,一旁的侍女很是机灵,盈盈曲膝,“两位少爷请随我来。”引着徐述、徐逸去了上房。
阿迟便问起,“冾儿,前几日那味烤鱼很顺口,不知有何秘方?”安冾跟她爹安骥一样,对衣、食都不甚在意,“不值什么,过会子叫来厨子问问便知。待问明白了,我写份食谱给你。”阿迟笑咪咪道了谢,那敢情好,食谱是个好东西。
小丫头殷勤打着帘子,徐述、徐逸走了进来,神气的冲两人拱拱手,“在下此次前来,是充当信使的。”把一张坚洁光润的宣纸放在阿迟面前,“姐,张大哥请教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