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华映月 第44章

作者:春温一笑 标签: 古代言情

“徐素华,这是平北侯夫人一眼便相中的那位姑娘了。”皇太后命人取过老花镜,拉着阿迟好一番打量,“果然生的好!平北侯夫人的眼光,再不差的。”

阿迟低眉顺眼,一脸谦恭,却又没有过分畏缩。伯母说过,宫里自上至下都打点了,这回进宫不过是例行公事,不会出什么岔子的。

拜见过皇太后,出了宫,上了自家马车,阿迟才松懈下来。回头望了眼重重宫阙,这个地方,前世当个旅游景点来参观的时候,觉得很壮观、很宏伟、很有气势,如今身临其境,却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早已没有了当年的心情。这个地方 ,还是少来的好。

九月初十,徐素敏出阁的喜庆日子。次辅的嫡孙女,嫁长公主的独生子,上门恭贺的人自是络绎不绝,正阳门大街也好,定国公府也好,都是车水马龙、热闹非凡。

殷夫人、徐二太太各哭湿了两三条帕子,依依不舍的送徐素敏出嫁。她们和普通的祖母、母亲又不一样,喜悦少、担心多。那姓于的小子可是个……敏儿,可怜的敏儿。

九月十二,新人回门。新郎于守德很斯文儒雅的模样,新娘徐素敏身穿大红吉服,装扮的异常富丽,背挺的直直的,嘴角透着倔强,眉宇间却颇见忧郁。

徐二太太心一直悬在半空,饮宴中间,偷空拉出女儿细问,“新婚之夜如何?”徐素敏直视前方,根本不看她,也不答她的话。

徐二太太心哇凉哇凉的。这是造的什么孽,这是造的什么孽?素敏若一直圆不了房,一直是处子之身,她往后可怎么生儿子、怎么立足?

回门宴之后,于守德即起身告辞。他向来有些清高,来往的都是文人雅士,徐次辅、徐二爷这样的官场中人、利禄之辈,他不大看的起,也懒的应酬。

于守德说要起,徐素敏即端庄又呆板的站起来,“儿告辞。”也要跟着走,毫无留恋之意。徐素兰、徐素芳一直小心翼翼的缩在一旁,并没敢开口打趣、挖苦,这会儿也不敢开口挽留。如今的徐素敏,骨子里有股阴冷之气,让她们恐惧,让她们不敢放肆。

殷夫人、徐二太太都拭着泪,“也不知哪日才得再相见。”徐素敏静静望了她们一眼,眼神中有丝不易觉察的厌恶之色,声音平平无波,“十月初十,即回来住对月,祖母、母亲莫嫌弃我。”

送走徐素敏,殷夫人把徐二太太叫到内室,沉着脸吩咐,“敏儿在于家究竟是怎么个情形,一五一十告诉我,不许藏着掖着!”徐二太太心里正苦着,索性也不瞒了,拭泪道:“于家那小子,根本不能人道!敏儿是姑娘家,还能强着他不成?青阳好不过份,竟有脸抱怨敏儿,给敏儿脸色看。”你儿子那么着,你还有脸埋怨我家姑娘?无耻之极。

殷夫人只觉胸口一阵疼痛,气愤难言。青阳,你是长公主又怎么了,我家老爷还是内阁大臣呢!你若这般欺负我敏儿,咱们没完!

“当初,便不该许了这门亲事!”殷夫人推开上前服侍的徐二太太,冷冷说道:“你是敏儿的亲娘,却半分不疼她,竟把她推进火坑!”

“我若知道内情,打死我也不能答应!”徐二太太含泪说道:“我身上掉下来的肉,岂有不心疼的?那会子青阳逼的紧,老爷和二爷又都点了头,由不得我。”

“这青阳,抽的什么疯?”殷夫人喃喃,“咱家和她素日无冤,往日无仇的,她做什么要害敏儿?对她有什么好处?”

徐二太太流着泪站在一旁,也是百思不得其解。

入秋之后,前往灯市口大街给阿迟添妆的人渐渐多了起来,有王妃公主,有阁臣夫人,还有不少公侯夫人、武将的家眷。

“姐,你发财了。”徐述、徐逸上学之余,时常一脸严肃认真的过来恭喜阿迟,“我俩亲眼见着了,好大一树红珊瑚,枝条仿佛,高约六尺,应该是很值几两银子的。姐,恭喜发财。”

时常是没说两句,就被闻声而来的大哥徐逊捉走了,“阿述,阿逸,功课呢?大哥要查检。”不由分说,把两个小捣蛋捉至书房,拘起来用功。

“哥,姐真是发财了呢,阔了。”小哥儿俩一头看书本,一头还惦记着各样奇珍异宝。

徐逊温和告诉他俩,“她腊月便要出阁,之后要对着一屋子的陌生人。嫁妆,便是她的依靠。”

本来挺温情的话,却被毫不犹豫的鄙视了,“哥,糊弄小孩子是不对的!姐姐要嫁给姐夫,姐夫对姐姐可好了,怎么会嫁妆才是她的依靠?”

徐逊这做大哥的,在这件事情上,最终也没有说服年幼的弟弟。

十一月下旬,徐郴亲笔写下最终的嫁妆单子,亲自送给徐次辅过目。徐次辅也算见多识广,看着那长长的嫁妆单子也怔了怔,“郴儿,这么多?”

“父亲,不算多。”徐郴微微笑,眉目舒展,“跟仲凯的聘礼正匹配,不算多。”那样的聘礼,正该有这样的嫁妆。

徐次辅看看长子,看看嫁妆单子,笑道:“这下子可好,素华阔了,竟比你我还要豪富。”自己的私房,郴儿的私房,都没有这份嫁妆多。

“父亲 ,我巴不得呢。”徐郴也笑,“巴不得闺女、儿子都比我豪富,都比我有出息,个个比我强。”果真如此,夫复何求。

徐次辅拈须微笑,好啊,阿逊比你强,阿述、阿逸也比你强,徐家有后了。

徐郴心情愉悦的辞了徐次辅,出门上马车,回了灯市口大街。下月阿迟就要出嫁了,想想,又是欢喜,又是舍不得。

回到家,妻子、三个儿子都在。徐郴看了两个小儿子的功课,温言勉励几句,打发他们早早的歇息去了。徐述想说什么,徐逸拉拉他,两人肩并肩走了。

徐逊也很快告辞,房中只剩下徐郴、陆芸夫妻二人。徐郴有点奇怪,“阿迟呢?”怎么不见阿迟。陆芸不经意道:“她有些困倦,早早的歇息了。”徐郴也就没有多问。

一宿没话。第二天,张劢前来拜访,“岳父,岳母,我昨晚才到,特地来给二老请安。”徐郴夫妇看见他十分开怀,如今已是十一月底,这腊月就要成亲了,新郎还在路上,实在不是个事儿。前两天徐郴还跟陆芸嘀咕过,“娘子,万一仲凯路上不顺风,到时来不了,可怎么办?”

张劢自从回了京城,每天晚上必定到灯市口大街报到,天天在徐家蹭饭吃。他娶妻的各项事宜早有爹娘兄嫂给备办齐,他么,什么也不用管,安安生生等着当新郎官儿便好。

“你怎么又来了?”这晚他又来徐家,又“指使”陈岚、陈岱把阿迟诳出来,跟他在书房约会,阿迟不由抱怨。

“不怪我,被师公逼的。”张劢低头看着阿迟,眉目温柔,“他老人家说,要我前来讨你欢心。”

“阳奉阴违。”阿迟轻轻骂他,“你明明是来讨债的好不好,净是骗师公。”回回盯着人家狠看,还理直气壮说什么“这只是利息,本金待往后再慢慢追讨。”

张劢幽深的俊目痴疾盯着阿迟,温柔缱绻,“债要讨,佳人欢心也要讨,两不耽误。阿迟,咱们成亲之后,我听你的话,什么都依着你,好不好?”

最爱耍赖、惯会甜言蜜语!阿迟红了小脸,轻轻啐了一口,“谁希罕?”以后就要和他朝夕相处了,有时心中甜蜜,有时满怀向往,有时又很害怕。

腊月初七,徐家大小姐过嫁妆。早早的就有闲人等在门口不远处、巷子里,等着徐大小姐发嫁妆。听说徐家备的嫁妆极丰厚,一时无两,那是定要开开眼界的。

一抬又一抬缠着大红绸缎的红木家具、名人门画,金银珠宝、绫罗绸缎、贵重摆件,流水般出了徐家,抬向魏国公府。路旁的闲人颇有心情的数着田亩数、铺子数,一一品评,“这可真是十里红妆了,令人艳羡,令人艳羡。”

“要不怎么徐大小姐能做魏国公夫人呢,有这福气啊。看看这嫁妆,够咱们一家子过多少辈子了。”“那会子看聘礼,便知夫家看重于她;如今看嫁妆,便知娘家也是很器重她。”

一直到夕阳西下,围观开眼界的老百姓才意犹未尽的四散而去。多年后,提起魏国公夫人的嫁妆,不少人还记忆犹新,“十里红妆,那才叫十里红妆!”

腊月初八,张劢身着大红吉服,骑着高头大马,十几名伴郎前呼后拥,后面跟着长长的迎亲队伍,亲到灯市口大街接新娘。

吉时该是黄昏时分。不过,新郎可不能那么晚才到,他还要过五关斩六将呢,哪能轻易带走新娘。从大门、到中门、到内门,每过一道门,都费尽九牛二虎之力。

阿迟的闺房之中,触目都是喜气洋洋的大红色。阿迟本人则早已被喜娘精心装扮好,一身真红锦绣喜服映衬着她欺霜赛雪的肌肤,越发娇艳清丽。那一双明眸如秋水,如流星,美丽动人。

结婚这天,阿迟早已打定主意,做个木偶就好了,喜娘怎么交代,就怎么做,万事有一定流程,错不了。想虽是这么想着,坐在一片红艳艳的喜庆之中,耳边听得鼓乐声、鞭炮声,暄闹声,阿迟心忽的有些慌。结婚这事,生平头一回,不熟呀。

“徐姐姐,你家新郎官儿很厉害,已经过了最后一关,如今在厅中拜见高堂大人呢。”冯姝、程希都来送嫁,陪在阿迟身边,冯婉则是跑来跑去的打探消息。这不,张劢一登堂入室,冯婉就来报告了。

喜娘把阿迟全身上上下下打量过,满意的点头,“今儿我送一位美如天仙的姑娘出嫁,荣庆之至。”轻轻替阿迟盖上盖头,“仙女姑娘,入了洞房,这盖头新郎官儿自会替你揭开。”

接下来的阿迟纯粹是木偶,被喜娘扶着到了厅中,和新郎并排跪下,辞别祖父母、父母。徐次辅、殷夫人都骈四骊六的说了番训诫的话语,阿迟听在耳中,心中一丝涟漪也无。等到徐郴、陆芸一前一后开了口,同样是官话、套话,阿迟却是鼻子一酸,眼泪扑簌簌掉下。

晶莹的泪滴掉在青砖地上,刺痛了父母的双眼。陆芸泪如泉涌,没多大功夫,哭湿一条手帕。徐郴冲动捉住阿迟的小手,想替她擦眼泪,可是不行,她的盖头,只有夫婿能替她取掉。

“仲凯,我和你岳母,把阿迟交给你了。”徐郴感概看向张劢,郑重拜托,“仲凯,你和阿迟要互敬、互爱、互相扶持,白头到老。”

阿迟流着眼泪,连连点头,哽咽的说不出话来。张劢恭敬叩头,“是,岳父大人,我和阿迟定会互敬互爱,白头到老。”

拜别高堂,阿迟被喜娘扶着到了大门口,被徐逊背了上轿。新娘的轿子,照例八人抬的大轿,轿外饰满大红绸带,轿内也是描金绘彩,满目珠翠,尽极华贵富丽。

八人抬的大轿,已经非常平稳。阿迟坐在轿中,慢慢收了泪,开始胡思乱想。八人抬的轿子是这样,不知张居正先生三十二人抬的大轿,该是何等风味?可惜不好随意尝试,一个弄不好,会招来祸事的------依制,只有皇帝能坐十六人抬的大轿,三十二人抬的,就更甭提了,逾制。

魏国公府坐落在定府大街,离的不算太远,一片暄闹声中,不知不觉间就到了。阿迟蒙着盖头,不见天日,昏昏沉沉的拜了不知多少拜,才被送入洞房。

洞房中很安静,并不暄吵。因为张并和悠然成亲的时候,还没认回魏国公府,所以洞房之时极其冷清。但这冷清,悠然很喜欢,也极力跟两个儿媳妇推荐,“嵘嵘,阿迟,到时你们是想让亲戚们全来,还是全不来?想安静,还是想热闹?你们想怎样,咱们便怎样。安静也是很好的,折腾一天了,再应酬一众亲友,岂不劳累。”结果傅嵘和阿迟全选安静。

阿迟身姿端庄的坐在床上,张劢手中拿着刻了如意星裹了大红绸的双钩杆秤,屏声敛气、专心致致的轻轻掀开阿迟的盖头。阿迟得见天日,心胸为之一爽,和张劢四目相对,眼中都有笑意。

接下来的程序,该是张劢和阿迟并排坐到床上,喝合卺酒、吃生饺子,取“合二为一,永结同好”和“生”的美意。不过,张劢怎么看自己的新娘也看不够,明明该他坐下的,他却贪婪的盯着阿迟狠看,没完没了。

喜娘催了两遍,张劢犹自立在床前,面目含笑看着阿迟,只管不动弹。阿迟迅速的横了他一眼,讨债鬼,你这样会被人笑话的,知不知道?

眼波娇利,妩媚动人,张劢为新婚妻子目光所摄,乖乖坐了下来。坐下之后,竟很有自制力的端坐着,目不斜视。

小巧的酒杯上刻着展翅俗飞的白色大雁,寓意夫妻情义忠贞不渝,两只酒杯由一条精美的红绳系着,张劢和阿迟侧着身儿,红着脸慢慢凑近,甜甜蜜蜜喝了合卺酒。

喜娘端着盘生饺子过来,笑咪咪喂到阿迟嘴边。姑娘你美如天仙,不过嫁人之后一样要十月怀胎生孩子,吃尽人间辛苦的,知道么?阿迟硬着头皮咬了一小口,轻声回答喜娘,“生。”

仪式完成,喜娘要赶张劢出去待客、敬酒。张劢哪里肯任喜娘摆布,冲一旁的侍女使个眼色,侍女会意,转身悄悄出去了。

一名少妇打扮的婉约美人,和一名少女打扮的绝色丽人联手而至,笑着谢了喜娘,命人捧上厚厚的红包,“有劳,多谢,这里有我们。”喜娘见状,满脸陪笑说了恭喜吉祥话,命了红包,心满意足的告辞离去。

张橦打发走喜娘,接着麻利的打发张劢,“二哥,快出去敬酒去,多少客人等着呢。二嫂交给我了,放心,包管不会饿着她,不会委屈她。”不由分说,把张劢糊弄了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高山仰止,景行(hang)行(xing)止”出自《诗经.小雅.车辖》,《车辖》写男子娶妻途中的喜乐以及对佳偶的倾慕之情,很美。

景行,大路。

“巍峨高山要仰视,平坦大道能纵驰。”这是叙事、写景,更是比喻。新婚妻子那美丽的容貌和坚贞的德行,不正像高山大路一样令人敬仰和向往吗?

这句诗本来是男子对新婚妻子的赞美,不过后来意思变了。

《史记.孔子世家》,“《诗》有之:‘高山仰止,景行行止',虽不能至,然心向往之。”,之后,“高山景行(xing)指值得效法的崇高德行。

前几天没拖延,今天又拖延了。

凌晨四点半,我倒是不困了,但是脑子里很空,什么也想不起来。

惭愧,食言了,说写洞房的,没写出来。

先到这儿。

☆、69有美一人

张橦打发走新郎官儿,回过头看着楚楚动人的新娘,一脸色迷迷的样子。大嫂傅嵘好笑的白了她一眼,橦橦你就淘气吧,要知道往后你也有洞房花烛的那一天。

张橦正要开口调戏,被撵走的张劢去而复回,“对不住,对不住,有要事嘱咐。”笑容满面的冲傅嵘、张橦拱拱手,没两步,就走到了阿迟身前。

众目睽睽之下,张劢自然而然的坐到床上,含情脉脉看向阿迟,“走到半路,忽然想起来,你戴着这凤冠,定是劳累了。这冠子很重,我替你取下来好不好?”

阿迟红了脸,粉颈低垂,娇羞无语。仲凯你傻呀,大嫂和橦橦都在,这是能当着她们说的话么?会被取笑的。

张橦伸手拉过张凳子,灵巧的坐在他俩面前,笑盈盈催促,“二哥快取凤冠,取好了,便出去敬酒。这是你身为新郎官儿的伟大使命,旁人代替不得。”

傅嵘微笑轻轻摇头,转过身装作欣赏桌案上一盆宝石做的梅花盆景。这盆梅花的花瓣全是品相上乘的鸽血红宝石,火红艳丽,生机勃勃,十分美观。

张劢温柔凝视自己娇艳的新娘半晌,慢慢抬起手,体贴的替她取下头上的凤冠。这凤冠上镶嵌着大大小小数百颗珍珠玉石,富丽堂皇,光彩照人,当然了,戴着很沉,很吃力。

床前坐着个调皮的妹妹,大眼睛一眨也不眨,饶有兴致的盯着自家哥嫂。此情此景,即便是张劢这样的新郎官儿也坐不住,取下凤冠后,在阿迟耳畔轻声交代了几句话,就出去敬酒了--------这回是真的。

“二哥方才都说了些什么呀?”张橦把凳子搬的更近,拉着阿迟的小手殷勤相问。什么要紧的话,值当这么专门跑一趟?未免令人好奇。

傅嵘脚步轻盈的走过来,小腰不盈一握,如风中杨柳,“阿迟先梳洗一番,可好?我命小厨房备办了饭食,都是你素日喜欢的。”嗔怪拉开张橦,笑问阿迟。

阿迟大为感激,“费心,多谢。”自清早起床到现在,饭没吃上几口,水更是不许喝,又干了不少体力活儿,真是急需洗沐、吃吃喝喝,以及休闲放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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