吹不散眉弯 第22章

作者:安宁 标签: 古代言情

尚坠倏地抬起首来,看了看晏夫人,惊骇眸光飞快转向晏迎眉。

  

晏迎眉与她一样大为愕然,白世非要娶的不是夏闲娉么?怎地多出来一个张家的女儿?还在同一天迎亲,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小心地不在母亲面前露出破绽,只笑笑道,“夫君也有他的难处,太后明摆着是要把夏家那位塞他屋里,他纵然万般不愿也是推搪不得,至于张家么……”说到到里,似微愁地轻唉了一声。

  

不明就里的晏夫人果然接过话头,“听说那张绿漾与他是青梅竹马?”

  

晏迎眉含糊地嗯了一声,心想原来是她,眸子微侧望去,尚坠的脸已白如金纸,仿似连人也站不稳,以手轻轻撑在案角,有些摇摇欲坠。

  

晏迎眉不禁有些担心,当下对母亲道,“娘大可放心,不管是夏家也好张家也罢,想爬到女儿头上也不见得那么容易。”又闲话几句,便藉口府里还有事,站起来准备离去。

一动不动僵立原地的尚坠象是魂魄离了体,神情呆滞茫然,直到晏迎眉出声叫唤,她涣散的眸光闻声移去,定定看了晏迎眉好一会,才慢慢回过神来,抬腿迈出时足底虚浮,身子一软腹部便磕撞在了尖棱的案角上。

晏迎眉大惊,再顾不得母亲就在旁,慌忙过去扶住已痛得捂住心口弯下腰去的她,两人的行止自然惹起了晏夫人的狐疑,正想问晏迎眉是怎么回事,她已拖着尚坠急急告辞。

  

出了门之后,尚坠的神色已回复平静,轻轻执着晏迎眉的手腕让她放开自己,扯了扯嘴角,仿佛想笑却始终笑不出来,哑声道,“我没事。”

晏迎眉无奈地看着,“你也别动气,先回去弄个明白。”

 

尚坠一声不发。

  

不多会回到白府,晏迎眉踏进偏厅便把小厮唤至跟前,“怎地不见邵管家?”

  

“今儿来了一批新的箱奁案椅,大管家正让人收拾浣珠阁和饮绿居呢。”

  

若是平时晏迎眉听话这话也不会觉得异常,如今既已知晓邵印有事相瞒,一听小厮这么说,不难想到邵印已着手准备那两房的住处,由此可知他私下里不知已做了多少事情,真是气不打一处来,当下便命人去寻他。

俄顷,邵印匆忙赶来。

晏迎眉盯着他,“大管家最近忙什么呢?”

 

邵印一听她口气不善,站在身后的那位更是脸色苍白,气氛明显有异,不由得心头一紧,恭声应道,“回夫人话,老奴也没什么忙的,都只是一些拉杂小事。”

  

“是么?没什么忙的?那可就奇,我怎地听说大管家私下叫人新打批案椅用具?对了,浣珠阁和饮绿居可收拾停当了?白府是汴梁城里数一数二的富贵人家,大管家给那两房置办的物件,一样样可千万不能低了档次,就算比不得公子日常里的用度,好歹也得比疏月庭的要贵重几分才行,不然传出去只怕会让夏张两家误以为,是我有意欺负那新入门的。”

  

邵印额上渗出冷汗,慌忙跪倒在地,“老奴该死!”

  

晏迎眉也不叫他起来,只是皮笑肉不笑地,“哟,大管家你是怎么了,好端端的你怎地就该死?”

  

“都是老奴的错,老奴千不该万不该把事情瞒着夫人。”

  

“你现在倒是知道不该了。”晏迎眉冷笑,本待还要再损他几句,好为尚坠出一口恶气,不料尚坠却在身后轻轻碰了碰她,似示意她算了,她自然也知道事情不能全怪在邵印头上,唇一抿,“你起来罢。”

  

邵印应声站了起来,眼角余光掠过她身后的尚坠,躬身道,“还请夫人容老奴斗胆说一句,公子——其实也是一番好意,不想让此事坏了——坠姑娘的心情,他临出门前曾交代过,回来后会亲自向坠姑娘解释清楚。”

  

一直沉默不语的尚坠终于开口,“大管家何时知道这事的?”顿了顿,忽然淡淡道,“是不是在大管家上张府拜会哪回?”

 

邵印心头一凛,迟疑了下,却不得不如实相告,“也不是那时——是过后不久。”

  

果然,是那人与她同房之前。

  

“什么时候给张家下的聘?”

 

“七天前。”

  

七天前,是在他走之后,这么说来他在出门前已经把所有事情都安排好了,只独独瞒着她。

  

尚坠唇边露出一丝惨淡飘忽的笑意,那人哪里是怕她不开心,只怕是不想他自己不开心,明知她难以接受所以索性一瞒到底,只想法子先夺了她的身子,让她无路可退。

他的声声誓愿言犹在耳,没想到才一转身,背后的真相原来如此不堪。

  

一次又一次,已痛得麻木。

  

“小姐,我想出府去走走。”一刻也待不下去了。

  

晏迎眉与邵印暗暗对视一眼,却都不敢拦这小祖宗,两人跟着她走出偏厅门口,邵印对站在近处的仆人使了个眼色。

没走出几步,尚坠倏然螓首微侧,哑声含寒,“别跟着来。

第六章 故园已尘荒

小甜水巷里与南食店和李家姜铺相邻不远处坐落着一户人家,门庭的角檐斗拱因长年累月的风吹雨打已显破败颓形,两扇残旧斑驳的木门几乎已看不大出来曾经漆乌,门扉紧掩着,庭院深深的里间静悄悄地不闻一丝声响。

  

尚坠站在街对面,静静地看着一路之隔外的屋子,对偶尔经过的路人投来的讶异目光茫然不觉。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慢慢走过去,一步步踏上台阶,门环上扣着把锈迹斑斑的铜锁,明知道不可能把门打开也还是抬起手来,贴着门扉往里轻轻推去,喀地一声响,巴掌宽的门缝现于眼前。

  

院落里青砖地面雪土积尘,围墙墙体上有蜿蜒的细小裂缝,廊柱蛛网结灰,到处苔藓遍生,一派荒芜苍凉景象,不知已人迹罕至多少年。

  

她把额头抵在蚀痕斑斑的旧时门上,终于无声地流下泪来。

  

合上眼,耳际仿佛依稀仍能听见母亲温柔的叮嘱声。

  

“坠儿,别跑那么快,小心会摔倒……坠儿,慢点儿吃,别噎着……坠儿,来试试身衣裳,娘给你新做的……乖,听娘的话别样对你爹……傻孩子,别哭,娘的身子没大碍,听话去睡觉,等明早醒过来娘就能起床陪你了……”

  

她以手掩脸,汹涌的泪水不断地从指缝间渗出,蔓延了整个手背。

 

已经过去那么多年,为什么还没有忘记?

 

为什么别家女孩儿的娘亲都健在,惟独她小小年纪就再也没有人疼爱……为什么那个人已经有了娘还不满足,还要再娶姨娘……

  

几个少年哥儿高声笑着从南食店里出来,夹在人群当中的张玮缙不经意看见了隔壁不远处那道伏在门上双肩微微抽动的细致身影,凝目细看了下,“咦?怎么那么象小天仙?”

 

他三步并两步跑过去,走近时看清了确然是尚坠的侧面,不禁喜出望外,一掌拍在她的肩膀,“小天仙你怎么会在这里?”

受惊的人儿倏然抬起头来,一张泪水纵横说不出悲伤哀切的小脸映入张玮缙的眼帘,几乎没把他吓傻在当场,急急问道,“你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醒觉自己失态的尚坠飞快背过身去以袖拭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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