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为聘 第53章

作者:行烟烟 标签: 古代言情

她身上衣不蔽体,挣扎了几下没脱开他的钳控,反倒使衣衫散落开来,便只得光溜溜地任他抱在怀里,眨着眼笑吟吟地凑过去,又耍起“无赖”来,数着手指冲他道:“半月后进士科礼部试,臣与徐相同知贡举,必要锁院逾旬,没法儿见到陛下,且礼部试张榜后还有殿试……等进士科、琼林宴、骑射大典等事全忙完,又得数月,臣何来机会再如今日这般与陛下独处一殿?”

他知她平日在旁人面前一向恪己守礼,便是同他单独在一起的时候也少见她这等腻人的模样,当下不觉有些好笑,却仍旧面无表情地道:“孟廷辉,你如今倒知道要恃宠而骄了?”

她默默垂眼,拉过他的大手,在他掌心里一笔一划地写起了字,口中道:“臣不是恃宠而‘骄’,臣乃是恃宠而‘娇’……”

他忍不住低笑出声,一把攥住她细嫩的手指,点头道:“你不枉是翰林出身,如今身在两制大臣之位,这咬文嚼字的毛病仍是没变。但,此‘娇’甚合吾意,往后便准你恃宠而‘娇’。”

她的脸蛋红润,眼睛水亮,直盯着他抿唇笑。

他抽手顺了顺她乱落披肩的长发,手指轻划她的脸颊,复又将她抱得紧了些。

她与当年那个破庙中的孩童已是天差地别,便与两年前初入朝时的模样亦是相差甚大。他眼见着她渐渐蜕变,从一个不谙朝事的少女变成现如今这个令两党老臣都颇为忌惮的女官,其间酸苦他自明了,幸好她的这颗心是始终如一的坚定强韧、不可动摇。而她亦是一日日目睹着他越来越成熟,天下女子中,除却她,他也实难能令人窥觑心底深境。

他这样抱着她,难敌她这娇柔身躯对他的诱惑,心下又有些蠢蠢欲动,眸底溅火,慢慢地俯身去亲她的胸蕊。

她身子一抖,觉出他的意图,便咬着唇将他的手往身下拉去,口中细声道:“陛下且摸,都肿了……”

他一下子抬头,脸色微变,眉头也跟着皱了起来,“怎么不早说?”先前数场欢爱两人俱是万分投入,身心俱畅之时他也未察觉她有何不豫,眼下见她竟是被他弄成这样,当下有些恼火,又道:“传人宣御医来给你瞧瞧。”

她吓了一跳,忙道:“陛下疯了不成!”这事儿岂能让御医知晓?她轻浅一叹,又小声道:“臣无大碍,过几日便没事儿了,只是眼下、眼下没法儿再承陛下盛情……”

他用衣物重新将她裹住,脑中忆起先前她那主动、渴求、急迫和激动的样子,便又轻轻笑道:“既是知道自己这么受不住,往后便休要再来缠我不放。”

她的脸有些红,小声嘀咕道:“陛下不叫臣缠陛下,莫不是要叫臣去缠旁人?”

他不受她撩动,目光重又探向案上奏章,面不变色道:“你若一日变心,我绝不阻碍你身。”

她万没想到他会这样说,不由一哽,可转思又想到旁人所言帝王薄情,他既能对她这般说,那将来他若变心……这般一想,她不禁有些低落,轻声道:“倘是这次进士科中有女子貌美才绝,又有为官之能,陛下是否亦将宠之信之?”

他目光未移,脸色未变,“这天下,就只有一个孟廷辉。”

她怔了一怔。

鼻尖忽而有些酸,眼眶也跟着红了。

……是了,哪怕他将来要立后侧妃、坐拥后宫三千人,这天下也只有她一个孟廷辉。

她还有什么不知足的?又还想要求什么呢?

他自然不知道她在想什么,见她久久不动不言,一低眼,看见她这模样,不由微微弯唇,叹道:“早就说过,你若能少想一些,我便能轻松多了。殊不见朝中新俊中有多少仰慕你孟大人的?便是此次进士科礼部试,亦有不少才学之辈意欲一睹朝中孟大人风采如何——我尚未疑心你会受那些年轻俊材们的吸引,你倒给自己找不痛快作甚?”

她被他这一番话惹得轻笑出声,暗啐自己心中过贪,能得他如此相待已是足够,便伸手去揽他的脖子,喃喃道:“溥天之下,还有谁人能有陛下之英俊挺拔之貌、睿智刚明之度、铁血刚戾之风?臣一生一世之念,唯陛下一人耳。”

他一手搂她,一手拾笔落字,口中笑道:“听你这话,旁人说你是谀上佞臣亦不为过。我岂有你说的那么好?”

有。

她打量着他的俊逸侧脸,安安静静地看他批复那一本本的奏章,心中默默道。

夜色如沉墨缓流,湮没一室光影,只留二人浓情浅涌,漫案遍地,倘佯不止。

·

翌日出西华宫后,她本是不以为意,谁知没过几日,他那一番话竟是一语成谶。

进士科礼部试前,孟府接连受到赴京的举子们送来的拜贴。

孟廷辉本以为来孟府拜贴的人该是那些女举子,谁曾想这当中一大半竟都是诸路州试中的翘楚之辈,更是不乏年轻俊材。

虽说她当年也于礼部试前投过巧,可毕竟没有径直去主、副考府上投帖问路;如今她即为权知贡举,自然不能收受这些拜贴,因而便严令府上下人拒帖于外。

可没过两日,曹京竟然亲自登府谒她,只为举荐一个名为尹清的举子。听曹京所言,这尹清亦是出自潮安北路,近两年来文章盛名遍享潮安一路,此次赴京后曾去拜谒过曹京,言间有意亲附孟党一流。

孟廷辉明白曹京的意思。

天下士子自然是亲附孟党的越多越好,而这尹清又极可能将来举进士入朝为官,想必曹京心中亦是想要早早拉拢似尹清这样的举子,好在此次进士科中揽个先机。

她深知这次进士科意味着什么,当下没应也没拒,只收了那帖子,应付了曹京两句,隔日便将此人忘在了脑后。

章八十九 有尹其人(中)

新帝登基后的首次进士科,着实令京城热闹了一把。又因这次进士科礼部试是由西党老相徐亭与锋芒初露的孟廷辉同知贡举,天下士林一时间格外侧目,朝堂内外人人都在观望这一科礼部试在这二人手中会呈什么样的结果。

外人都道这将是一场老臣与新党间的明争暗斗,徐亭与孟廷辉势必都会在礼部试时为自己一派揽慕人才,锁院后二人间的矛盾更将是一触即发。

谁曾想,礼部试三日毕,锁院判卷整一旬,礼部贡院中竟是没有一丝徐、孟二人不穆之闻传出,这倒让京中一干伸着脖子看好戏的人失望透顶。

就连孟廷辉在锁院之前,也没想到徐亭会这般配合、判卷诸事一切依例而为,从始至终都没对她有何不满过。可她人在贡院时转念一想,又马上明白了其中缘由——

徐亭心中不是不想趁此机会为老臣们揽材,只是他看得格外明白,那就是孟廷辉被皇上除掌吏部铨课一事不可能会变,倘是他特意点取某几个与试者为贡生,孟廷辉又岂会不知那几人必是亲附老臣之流?便是这些人将来举进士入朝,又安能顺利经孟廷辉之下的铨课磨勘升做朝官?因此,徐亭宁可表面不动声色地“让”过礼部试这一场,待将来再暗下拉拢他看中的那些人罢了。

孟廷辉这边看得懂徐亭的心思,却也知徐亭亦必明白她同样不可能为自己谋私。她虽是与徐亭同知贡举,可毕竟徐亭为主她为副,在徐亭一切按例所行之时,倘是她有何出格之举,势必会遭徐亭及一干礼部属吏们的质疑,到时又将会引来一波老臣们的怒骂声讨也不一定。她眼下虽然圣眷正隆,可越是这样的时候便越不能授人以把柄,更何况此次进士科十分重要,她就算不在乎朝中名声,也不愿让天下的士子们将她看作是连圣人之学都不放在眼中的权臣。

因而礼部试前后,她与徐亭的所作所为皆是尊依朝例,而拟定贡生名次一事亦是根据誊卷判卷的诸多属吏、翰林学士们共同商讨后所定。

孟廷辉与徐亭这次同知贡举竟是出乎众人意料之外的顺遂,待到即将张榜时才有人慢慢反应过来其中曲折,当下纷纷暗道皇上此次好手段,以徐、孟两个看似不和的人同知贡举,反倒使得这次格外受人瞩目的进士科礼部试得以公正结束,于是对皇上又更加敬服起来,士林亦传国有明君、民不须忧。

然而礼部试张榜前一夜,孟廷辉在贡院中看见礼部试官员誊榜时高悬榜首的那个名字时,仍是不由自主地愣了愣。

尹清。

她这才想起那封被自己搁在府里、多日未看的拜贴,乃至此时看见这名字,竟是觉得有些吃惊。

想必尹清此人身负真才实学,不然徐亭不会允其被点为礼部试会元;而徐亭既然允认此人才学,将来也一定会想要将其拉拢到老臣们那一边。如此一想,她心中突然有些后悔起来,倘是此人果真是不可多得的人材,她倒该早些下手相揽,免得到时被那些老臣们捷足先登了。

她当下便重新找了尹清的策论卷子出来看,一阅果真好文,回府当夜又翻出了那封蒙尘拜贴,见其上诗文书翰竟是不输朝士一分,不禁又是抚掌惊叹。怪不得礼部试前曹京肯亲自上孟府来为其投帖,这等人材,任是谁见了也不可能会无动于衷。

她虽心起揽材之意,可满念间想的都是要将此人举荐与皇上为知,便连殿试诸例在前她都顾不得了。

·

翌日礼部贡院外张榜,与试的千余名举子、京中爱看热闹的百姓们、不须上朝的京官们、还有那些心怀旁鹜的女官们都纷纷来看榜,御街以南站了黑压压的一片,人头攒动如潮,都数不清到底来了多少人。

孟廷辉因是第一次知贡举,便想要当场一睹此次进士科盛况,于是就起了个大早,独自出府去了贡院外,混在人群中等着看榜。

她没穿女官官服,发髻也只挽了个最普通的,身周人声嘈杂不休,乱哄哄之间没人能认得出她便是被京中众人在口中议论来去的那个“孟大人”。于是她便装作是来赴试的女举子,左瞧瞧右看看,倒也乐得自在。在等着放榜时,她偶然听见有许多外路来的士子们私下议论皇上德政,心中不禁更加高兴,嘴角也一直噙着浅笑。

礼部官员们出来贴榜时举众沸腾,榜上那密密麻麻百余个墨书名字比足量真金还要引人注目。吵闹之声渐渐地安静下来,人人都等着前面站着的人把榜上的名字念出来。

礼部试所判贡生共一百六十八名,其中女贡生凡二十三名。这数字已是大大超乎人们早先的估量,一时间来看榜的人都是惊诧不已,纷纷感叹。

孟廷辉听到大家的咋舌声,只淡淡一笑,便从人群中退了出来,欲返身回府去。

人潮熙熙攘攘,转身之时恰巧有人在前碍了她的路。她抬头,见是一素袍男子,便轻声道:“劳烦一让。”

男子闻声侧让,嘴角冲她扬了下,没有说话。

她走过去时随意向他一望,见这男子虽身着粗衣布袍,然而眉目清秀,面庞俊逸,身骨挺拔,竟是气宇轩昂之态。

而他脸上那若有若无的一丝笑意,倒令她有些不自在起来。

她垂眼快步走开,却听后面有人高声唤道:“尹兄!尹兄高居榜首,该请我等去喝酒才是!”

她足下立停,猛然转身,朝后望回去。

恰又对上那男子不曾移开的目光,俊脸依然扬笑,见她回首望过来,便对她浅浅一揖。

她蹙眉,见那男子被身后数人连笑带拉地拽走了,这才慢慢转过身来。

尹兄,尹兄……尹清是他?

不禁微微哑然。

以他之才,殿试之后必会一举登第。而他将来一旦入朝为官,这等才学配上这等俊貌,不知会在朝中女官们中间掀起怎样的一番波澜。

想着,她又觉得有些有趣。

沈知书离京外放已近两年,京中朝堂鲜有能逾其当初风采者,如今这一个尹清,比起沈知书来倒也不差。且他并无沈知书那样令人“望而生畏”的家世,想必会令朝中女官们趋之若鹜。

街边桃树碎花摇落,洒了她一身淡香,她走着走着,不禁抬眼望一眼这碧天灿阳,嘴唇不禁又抿起了笑。

眼见新帝登基后的第一场进士科便有这等才俊之辈涌出,这一幅太平盛景令人安隅,她比谁都要开心。

·

殿试之前,她依谕旨而将礼部试的策论卷子誊抄整理好,呈至御前请皇上过目。

虽知不可过分逾矩,可她还是忍不住将之前曹京给她的那封拜贴一并带到了睿思殿,与尹清等人的策论一同呈了上去。

“陛下,”她在案下不退,只等着他翻阅那些策论,小心翼翼地措词道:“臣之前偶得尹清所做诗文,比他这篇策论更显才华,陛下可愿一阅?”

这段日子来尹清在京中已是声名雀起,以潮安北路才子、京中礼部试会元而闻名于士林,有传言道朝中已有臣工欲觅其为婿,眼下殿试虽还未开,却足可见朝臣们对此人企望之高。

英寡听见她的话,一把扔了手中的纸,靠上椅背,垂眼盯住她,“你可曾见过尹清其人?”

她老实地点头,“曾见过一面。”

他静待半晌,突然道:“前几日听人说起,此人甚俊。”

她想了想,点头道:“臣以为纵是拿沈知书沈大人相比,尹清亦不逊分毫。”

他慢腾腾地从案上抽过那封帖子,伸指拨开,轻扫一眼,然后又望向她:“便值得你不顾殿试诸例,眼下就来向我举荐此人?”

她听出他话中不悦,不由微窘,抬眼看他,解释道:“臣怕陛下错失良材,倘是尹清于殿试上发挥不利,名出三甲之外,岂非一大憾事?”

他面无表情,缓声道:“倘是此人于殿试上做不得好文章,便是诗文书翰堪比朝士,我也不会因你之言而特开恩例。”

她知道自己此番惹他不高兴了,便默声垂首,不再言语。

殿上还有宫人未退,他却展臂撑案,冲她道:“过来。”待她上前,他便凉声道:“比起沈知书亦不逊分毫,倒是怎么个俊法?”

她瞅着他脸色不豫,再听他这语气,心下顿时转过弯来,脸一下子就红了,嗫喏道:“臣……臣既不觉得沈知书沈大人俊,也不觉得尹清此人俊。”

“欺君之罪你倒是不怕。”他的声音依旧凉漠,可眉间却微微舒缓开来,“殿试之前,不准你再私会与试贡生。”

她急道:“臣并非是私会……”见解释不通,她便索性撇嘴道:“陛下身在天子之位,怎么还因区区一贡生吃起味儿来了?”

他被她说中,脸色一下子就黑了,“你放肆!”

她亦不给好脸色,冷声道:“臣就是放肆了,陛下尽管责罚臣。”

这是她头一回与他逆颜相对,他显然也没料到她竟会生气,仿佛是头一次发现了她的另一面似的,他的脸色忽而变缓,半晌低声道:“是,我是吃味儿了,如何?”

章九十 有尹其人(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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