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命女 第30章

作者:我想吃肉 标签: 古代言情

  “咋办?立规矩吧。”

  父女俩再次确定了共同的敌人之后,家庭关系取得了和谐。梁满仓哼唧:“这个小娘,她管得也忒多了!不贤良!圣人咋不管管她哩?”

  梁玉道:“圣人跟她亲跟你亲?这个话别再说了!你看,圣人信她,就是跟她亲呗。”

  梁满仓道:“真当你爹是傻子哩?哎,你那个吕先生,究竟咋回事?”

  “圣人说,她教得好,可见是好的了。”

  “行!你有数就行,你老子管不着你了。”

  梁玉道:“是呢,差点叫贤妃管着了。咱难道要听她的?”

  “那不能!不蒸馒头,争口气!”

  梁满仓的毛理顺了,梁玉一身轻松去跟吕娘子密谋,边走边想:圣人还能真不管贤妃?

  圣人还真管了。

  就在梁玉和吕娘子密谋的时候,桓琚已经弄清楚了他想知道的,当晚宿在昭庆殿。贤妃接了,带着期盼带着关切问道:“圣人,梁家三姨的事,怎么样啦?”

  她知道梁玉今天进宫了,也知道东宫那里出了些事情。一边恨太子居然没那么蠢了,一边又想自己的计划。

  桓琚今天的事情也不少,到了昭庆殿就是想轻松散心的,并不想提任何一件正事。懒洋洋地摆摆手:“她不是凡品,她的事不是你能管得了的。你管好珍珍,管管女儿就行啦。”

  贤妃一惊,这是什么意思?看了一下桓琚的脸色,识趣地不再追问,打算找个合适的机会再打听。顺着桓琚的心意,命人奏乐,自己为桓琚歌舞解闷。

  桓琚听歌看舞,渐渐惬意,忘却不快,贤妃却不得不郁闷了起来。

第32章 各有筹划

  桓琚睡着了, 睡得很香。

  睡着之前,他把白天的事情顺了一遍,认为太子还算是个可造之材,朝臣们也还算识趣,李淑妃祖孙、梁婕妤, 还有新科三姨,也没有坏影响。又想凌贤妃“毕竟后宫妇人, 见识短少。”不过这样也好啊,贤妃也不需要有多么能干。

  至于杜皇后、萧司空,这两个是他早已经有了对策的。

  所有人都按照他的心意放到了正确的位置,桓琚一改最近一年来的忧虑, 一觉黑甜。

  一旁凌贤妃却睡不着,她恨不得把桓琚给摇醒,很想泼妇一把,摇着他问:“她梁家的丫头不是凡品, 我凌家的姑娘就是凡品了吗?我的女儿就是凡品了吗?那不是你的女儿吗?梁家的丫头有什么本事,竟比珍珍还可人、比公主还厉害了?”

  可是她不敢。她有所求,有欲望, 实现的唯一途径就是桓琚,她不能惹桓琚不开心。否则桓琚在外面惹的气, 被她一引,就要都发到她的头上了。她只能忍气吞声, 还不能宣扬, 只有将这一笔账狠狠的记下。

  以前, 凌贤妃的账本上就是记杜皇后、徐国夫人,即使桓嶷正位东宫,也没能上她的仇人名单——那只是一个障碍罢了。梁玉没花多少功夫,就排在了杜皇后母女后面,也是一项本事了。

  这一夜,凌贤妃并没有睡好,她想了很多。第二天一早,还要打起精神,把桓琚送上朝,紧接着,马不停蹄把母亲、妹妹叫到宫里来了。

  凌珍珍近来不大乐意见亲姐姐,却又放不下她,随母亲坐上车之后,心情就很压抑。她与萧度的相识是一场巧遇,两人一见钟情之后才知道彼此的身份。双方没有因此而疏远,她还是想与萧度成就好事的。坐在车上,她一直在想着怎么劝凌贤妃收手,别再闹了。东宫已经定下来了,还能争什么呢?跟杜皇后不对付,你对付杜皇后就好了,何必再添一个仇人?忙得过来吗?

  不是凌珍珍看不起自己的姐姐,而是这一、二年来,她也看出些问题来了。凌贤妃哄个为她着迷的男人是绰绰有余的,一旦事情拿到朝廷上来讨论,那是国家大计,就不是凌贤妃靠脸蛋儿、靠跟女人争宠的本事能干得了的了。皇帝毕竟还不是个昏君。

  凌母也是五十上下的年纪了,保养得却很不错,脸上依旧有着年轻时的风韵。看了一眼女儿,皱眉道:“你近来总是闷闷不乐的,我才带你到宫里来散散心。你阿姐也想你,你就摆这样的脸给我们看吗?”

  凌珍珍叹息一声:“阿娘,我总觉得阿姐现在有些魔怔了。”

  凌母不开心地道:“你在胡说些什么?你阿姐难道还做错了吗?我看你呀,真是富贵乡里长大的!”

  凌珍珍低声道:“我知道,全家富贵全因阿姐,否则。唉,可是阿姐还在与皇后为敌,又要与太子作对,她是不是……”

  “所以咱们就要帮着她。”凌母比小女儿果断得多。心里也叹,真是在甜水里泡大的孩子,少了点心气。又嘱咐小女儿,见了凌贤妃之后不要说不该说的话。

  凌珍珍当时答应了,见到凌贤妃之后,又有点忍不住了。见了娘家人,凌贤妃的委屈也有点压不住了,带着哭音叫了一声:“阿娘。”就被凌母扶到了榻上坐着,母女两个开始诉苦。先是凌贤妃讲,如何自己好心,如何皇帝不领情,如何说梁家丫头不是她能管的。

  凌母也很生气:“是你好心,看她梁家一群泥腿子,要给她们指点指点,真是不识好歹!”

  凌珍珍忍不住道:“你们真是好心吗?别骗人最后把自己也给骗了吧?”被母亲瞪了,她也不怕,一鼓作气地说,“不就是想把梁家捏一捏,刺探些阴私事,即使不刺探,弄了那么一个人进去,要是对她不好,就说梁家真不厚道,对阿姐心怀怨恨迁怒。反正是没安好心,阿娘、阿姐,这里没外人,你们就直说吧,又要作什么妖了。”

  什么不是凡品啊?圣人说的也就是个场面话了,萧郎说过,那个“三姨”全无温婉之相,并不可爱。梁婕妤册封的时候凌珍珍也见过梁玉,长得是不错,那个爱出风头的样子反正凌珍珍是不觉得梁玉可爱的。

  “噗——”凌母要骂女儿,因太气,口水都喷了出来,紧接着是一阵惊天动地的咳嗽。

  凌贤妃被妹妹噎了,给母亲捶背,又命端水来。好一通折腾之后,凌贤妃不等母亲发作才说:“你这从哪里来的傻主意?”

  凌珍珍既然开了口,索性一口气说完了:“阿姐,皇后不贤,纵容徐国夫人为非作歹,这个宫中上下都知道。你忍不下,这也是情理之中。太子和梁家又……你又何必呢?你一开始不是这么说的。现在惹上了大臣,你、你没有胜算的,何不见好就收呢?我看杜家和梁家也没那么和睦,叫他们争斗去好了嘛。你还有儿女,只要不与东宫为敌,我看大臣没功夫挤兑你。”

  凌母抬手往小女儿身上抽了一巴掌:“我说过什么的?你又来!”

  凌贤妃眼泪都落下来了:“别人不懂我,你也不懂我吗?你以为我想这样的吗?我停不下来了!”

  凌母也哭了,抱着大女儿,泪眼汪汪的骂小女儿:“你真是个不懂事的东西!你阿姐不争,你有这一身的锦绣珠玉?你能使奴唤婢?你能吃上山珍海味?你能有那么多师傅教你技艺?你知道我们以前过的什么日子吗?吃剩饭、穿旧衣,新衣只能是给贵人取乐时穿的!没叫你陪酒陪笑,没叫你为奴为婢,你就不知道自己是什么人了!你知道什么是乐户?就是你死了亲娘,叫你笑你还是得笑!”

  凌珍珍还真不知道乐户的生活是什么样的。与梁玉不同,同样是有姐姐在宫里,她姐姐得宠早,凌珍珍不大记事的时候,凌家就阔起来了。她活了十七年,锦衣玉食的日子过了十五年,贫穷的记忆早没了。母亲一哭骂,把她骂懵了。

  凌贤妃哽咽道:“当年只想安安份份做人,嫁一良人,粗茶淡饭,不用迎来送往。可是,造化弄人。即使被纳入后宫,也不敢出头冒尖儿。可是不争不行呀,不出头,就要被皇后母女俩整死。想要过舒心日子,就得叫她们整不动,就只能讨好圣人往上爬。”

  凌母也跟着哭:“别说了,都是你妹妹不懂事儿。”

  凌珍珍手足无措了一阵儿,又硬下心肠来:“那现在呢?皇后母女俩也不敢动了,一派平和,你又何必给自己再添事呢?”

  凌贤妃认为妹妹真是太天真了:“已经争了,哪是说停就停的?怨已经结下了!自己愿意放手,就要看别人的心情,万一他们不肯罢休呢?”

  凌珍珍道:“他们怎么会……”

  凌贤妃看着妹妹单纯的脸,心道,你真是命好。

  她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唱曲儿的姑娘了,她有儿有女,一旦失势,她情愿死,她的儿女呢?如果仁孝太子一直活着,她也生不出争斗之心来。可惜仁孝太子死了,三郎又受这些人的辖制,他是保不住她们母子的。她只能自救!

  真得谢谢徐国夫人的跋扈!整个宫里,没有一个人喜欢她,许多人怕她、许多人厌恶她,还有许多人恨她。如果没有她,杜皇后还能更能人心。凌贤妃瞧不上杜皇后,酸都只能咽肚子里不敢往面上摆,还得关怀后宫,就怕坏了她“贤后”的美名。

  梁婕妤是个好人,也是个可怜人。可是人呐,可以好、可以老实,活到窝囊就没办法了。你不能指望别人因为你窝囊就心疼你,不害你。如果可以,凌贤妃也不大想动梁婕妤母子,这母子在宫里真是与世无争。

  【若是我得立为皇后,我儿为太子,我保他们富贵终老就是了。我赢了,我能保证老实人活着。若我败了,徐国夫人会作践死我母子的!】

  凌贤妃下定了决心,坚定地对妹妹道:“你还小,不懂。”接着便与凌母说,让她去宫外与一个穆侍郎传递消息。

  凌珍珍开始觉得姐姐说得有道理,但又觉得萧度说得也很对,你一个妃子,什么都有了,再跳出来不是自己惹事么?本来没人管你,你现在自己找抽?等母亲和姐姐说完了话,凌珍珍又找回了自己的逻辑:“不对!阿姐,你与皇后作对,这个我明白。可是,与太子何干?何必再添一个仇人呢?太子是国本,动摇不得的。你一次挑两个人?能行吗?”

  这话说得才像点样子了,凌贤妃没那么生妹妹的气了,摸摸妹妹的脸蛋儿,笑道:“谁说我不能一回对付两个人的呢?再说了,废了皇后,梁家要是名声还好,立了梁家那个宫人怎么办?我帮梁家丫头白忙活的吗?何况,我若做了皇后,难道太子不应该是嫡子吗?”

  凌珍珍万没想到姐姐居然有这样的雄心壮志,顿时哑口无言。她也不是全听了萧度的,她有自己的私心,萧度他们明显是想保下杜皇后和太子,但是呢,如果杜皇后废了,凌贤妃做了皇后,皇后的妹妹朽大长公主的儿子,也算能配得上了。所以凌珍珍不介意姐姐争个后位。

  可是如果这与太子之位联系在一起,这能行吗?凌贤妃能看出来的问题,大臣们看不出来吗?【怪不得萧郎总是皇后、太子一起说,看来阿姐要谋皇后之位,很难了。】凌珍珍有了自己的判断,顿时急得不行。

  原来,还是萧郎说得对啊!姐姐一旦有了这个想法,大家就真的是敌人了。

  凌珍珍一时六神无主,呆呆跟着母亲出了宫,坐在车上还没回过神来。心道,还是得问问萧郎,接下来要怎么办。又想,如果是那个“三姨”,她遇到了这样的事情,会怎么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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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姨啥都没干,就窝在了家里,接着当好学生。

  把梁满仓给糊弄了过去之后,梁玉心里又泛起苦涩来了,做儿女的听爹娘的话,这是天经地义的。可是她有自己的想法,她管不住自己,并且她不认为自己的观点是错的,她觉得自己看法比家里人还要强些。有对的,为什么不听呢?

  梁满仓认为他在家庭里的权威犹如皇帝对天下的权威,是不容置疑的。哪怕梁玉说的是对的,也得经过他,如果与他的看法不一样了,那还得按着老子的来。

  【皇帝还有不能如愿的时候呢!】梁玉不忿地想,【要是由着他,这会儿你也做不了太子外公,凌贤妃早当皇后了!皇帝都这样,你是想比皇帝还牛气啊?!】

  这些只能想想,她说不出来。毕竟,爹就是天。

  这是无解的,梁玉只能寄希望于读书之后能找到办法。她觉得自己读书之后,眼界是开阔了不少,点子也比以前多了。

  吕娘子冷眼旁观,内心摇头。梁玉与梁满仓父女之间的矛盾,她看得非常的清楚。但是梁玉的心里对亲情还是抱着极大的期望的,还是会对梁满仓自愿或者非自愿的让步,还是会为这个家绞尽脑汁,想扶梁家体体面面快些走上正轨。这在吕娘子看来,是极大的缺陷,是需要她帮梁玉下壮士断腕的决心的。

  【三娘只要心肠硬起来,就再没有什么干不了的事情了。这一天不会很远了。燕雀和鸿鹄总不能一直捆在一起,得拆开。】吕娘子冷静地想。

  合上书,吕娘子道:“今天就算把《论语》顺完了。所谓皓首穷经,单治一本《论语》,治一辈子的也有。三娘不用这样,只要通读,知晓大概的意思,知晓有几家名家注过《论语》,他们大致有什么看法,也就得了。”

  梁玉点点头:“明白了,看我要干什么,要用它干什么。最要紧还是我从里面读出了什么。”

  吕娘子道:“不错。今天的书就讲到这里吧,明天咱们讲《孟子》。”

  梁玉笑笑:“好。”

  “婕妤册封之后,萧司空就再也拦不住上门的人了,”吕娘子起了个头,说的是梁玉关心的事,“此事宋郎君先前也提醒过,但是我怕梁翁不知道怎么做。”

  “怎么?两个小宋郎君也不知道吗?”梁玉有点担心了。宋奇走了,还有宋义和宋果呢?宋果说话不顺溜,不是还有宋义吗?宋义的课她是听过的,是个明白人。

  吕娘子叹气:“他们与宋郎君能一样吗?宋郎君是圣人派来的,他能管得了这府中上下,他们两个哪来这样的权柄呢?”

  对哦。

  吕娘子道:“三娘,这件事情你是管不了的,得叫他们自己碰几个钉子才能长教训。”

  “这……”

  吕娘子笑了:“三娘,做人不能太贪心。你这七个哥哥,自己说,老成稳重的有几人?挥洒自如的有几人?心思灵动的有几人?允文允武的又有几人?退一步,就算这些都没有,一点就透的有几个呢?肯听你的话的又有几个呢?”

  梁玉叹道:“也就大哥、二哥稳重,四哥能算半个。旁的长处,是真的没有。在乡下,说心眼儿活,能做个木匠、石匠,这心眼儿拿到京城来,就跟没有一样。就看侄儿们打小开始学,能学出个什么样子来吧。”

  梁家搁乡下,这一把人才足够用了,过个二、三十年怕不是个小地主。搁京城里来,就是给人送菜的,论人材实在数不上号。

  吕娘子道:“你跟他们说,他们是听不懂的。即使听懂了,也未必能管得住自己。只有自己吃了亏,知道了疼,才能记得住。”

  “这也太惨了。”

  “锦衣玉食,惨不惨?呼奴唤婢,惨不惨?织锦的被子、绣花的帐子,惨不惨?先生陪着、歌舞听着,惨不惨?皇宫进着、金钱拿着,惨不惨?”

  梁玉低下了头来:“吕师,这话太扎我的心了。是啊,什么都是有价的。吕师,咱们接着讲书吧。”

  “还没说完呢,”吕娘子没打算放过她,“三娘,该提醒的还是要提醒的。”

  “你说。”

  “提醒梁翁别沾政事。圣人给他散官,给大郎散官,不就是不叫他们管事的吗?”

  “咳,就这些大字不识一箩筐的,他倒是想管!”

  “那不是还有嘴吗?酒喝多了,能不跑出些什么来吗?随便说一句什么话,都能给它曲解了,三娘信不信?”

  “信!”一瞬间,梁玉已经想出好几条“曲解”来了,下舌头呗,这个谁又不会呢?

  吕娘子微笑:“该提醒还是要提醒的,提醒完了之后,听天由命,你也问心无愧了。要是犯错呢,还是趁现在吧,太子也算稳住了,府上犯点小错,吃点教训,就能谨慎一些。免得以后位高权重了,犯更大的错。到时候就无法挽回了。”

  梁玉想了想,也确实只有这一个办法了。因为跟梁满仓说,有些道理是说不通的。比如萧司空。

  吕娘子话锋一转,又说到了梁满仓:“三娘可知,府上有一桩隐患?”

  “那是什么?”

  “在朝为官,最忌讳改换门庭。那是为人不齿的!令尊已登司空之门,只怕日后会不好办呐!”她知道梁玉不喜欢萧司空、杜皇后等人,这是梁玉与梁满仓很大的一个矛盾。

  梁玉沉默了。

  吕娘子见好就收,说直白一点,她现在干的这是一件“离间骨肉”的事,可得谨慎。这是水滴石穿的慢工细活,一天天、一点点的撬,直到完全撬开。何况,她还有一个杀手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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