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我想吃肉
梁玉道:“来跟您说,过两天我要去凌府,您在别处听到了别炸。”
“啥凌府?啊?‘不贤良’家啊?你去他家干啥?!”梁满仓正烦着呢,“家里出事儿了,你还往仇家跑!”
宋义厉声道:“梁翁!慎言!”接着,也不管梁满仓了,径自对梁玉一拱手:“三娘,梁翁被参了,怨望!他宴客里口出狂言,坐中小人将他的话传了出去,被御史参了。李御史贞介耿直,号称君子!他一出手,等闲决不会有人认为是诬陷!也决不会有君子之流为梁翁说话!是梁翁说,圣人太糊涂,没有给他门籍。”
梁玉问道:“吃酒的时候,说没说什么‘不贤良’吧?”
梁大郎说妹妹:“你就别再添乱啦,这个话咱爹能不小心吗?就是在家里说说,跟外人可没讲!”
宋义快气炸了:“在哪里都不能说!”
没指着凌贤妃骂大街就行,这个节骨眼上骂凌贤妃,神仙都救不了你。梁玉耐心地问梁大郎:“那原话是什么?”
梁大郎想了一想,道:“就是说……”
请了这么长时间的客,一个大官儿都没有,可见来的都是些什么样的人了。里面什么人都有,就是没有能人,巴结的多、心怀鬼胎的也多。巴结的人就夸梁家现在富贵,梁满仓想谦虚,就说自己那哪算有脸面呐?圣人没给他那么大的脸,门籍都还没有呢。心怀鬼胎的就记住了。
行,怨念还挺深的。我要是皇帝都得生气!
梁玉没再理会父兄,而是问宋义:“先生,京城里像这样官儿们被参了,都要怎么做呢?”
宋义心说,可算有个明白人了,答道:“当然是上表谢罪啦。”
梁满仓一惊:“这就认罪啦?不得先求情吗?”看到女儿他想起来了,“你不是能进宫吗?你给宫里说,是他们坑我……”
宋义扶额,觉得仅剩的一只眼也快要给气瞎了:“梁翁这是没说过怨望的话吗?”
“那不算啊!”梁满仓心里肯定是怨过皇帝的,这个他自己清楚。可没说出来呀!没说出来就能不认!说出来的不是那样的!他还是坚持要梁玉去宫里求情,自己呢?上萧司空那儿求救。
人情是管用的。这是梁满仓的经验。
梁玉心说,您老真是得意忘形了。她问宋义:“要是我去见圣人,得怎么说呢?”
宋义气道:“三娘也糊涂了吗?!梁翁自己不上表谢罪,别人怎么可以为他求情?!他不谢罪,就是藐视圣上,这个时候再求情,越求情圣人只会越生气的!会认为你觉得不需要向圣人请罪!谁说都不行,不能去!哪怕见到了圣人,还要说御史参得好,匡正了梁翁的过失!”
什么叫“不算”?你埋怨的话说得还少了吗?你那口气鬼才听不出来的对圣人不满!活该被参啊你!现在参你真是救你,放你再这么不知天高地厚下去,离夷三族也不远了。
梁玉心道,这个宋先生是个有本事的人。可惜了,这样的人搁我家里。是拿金子打马桶,太委屈他了。梁玉又问:“除了请罪,还要做什么?”
宋义喘气道:“等!看圣人怎么说!三娘,三娘扪心自问,是婕妤有圣宠,还是太子得圣心?”
要说宠爱,第一个是凌贤妃,皇帝宠的是她,对她的儿子也是曾想立为太子的。这一点梁满仓也是知道的,也是不满的,因为他也知道了,凌贤妃的爹娘也能进宫。凌贤妃亲爹兄弟包括侄子,都做着官,里头还有真管事的官儿,比他这个散官实用多了。
梁满仓终于回过味来,一把拉住宋义:“宋先生,宋先生,是我老糊涂了,您给写个那啥认罪的本子吧。”宋义真想跟宋果两个卷铺盖不干了,上大街摆摊代写书信都比给梁满仓干活省心。好好一个人,怎么突然就变得这么难调教了呢?
梁玉道:“那行,你们忙,辛苦了。我明儿就去凌府了。”
梁满仓不满地道:“你咋还……”
宋义用一只眼看了他一眼,梁满仓的声音又小了下去:“先生,这样能行?”
宋义心说,等大哥回京,我能交差的也就只有三娘了,您说行不行?他气得不想说话,点了点头。
梁满仓嘟囔道:“那行吧。”
梁玉对宋义、宋果一躬身,走了。吕娘子跟在她身后,心里高兴,但是一点也不敢表露出来。不动声色的人,才是让人害怕的。梁满仓这次是真闯了祸,但是梁玉还能一点生气的意思也没表露出来,这表明是已经不满了,但是不显出来……
比打骂更可怕的是,她什么都不说了。
吕娘子换了个话题:“三娘真要去凌府?”
“对啊,”梁玉没事人一样地说,“前天在圣人面前说过,要跟珍珍多多相处呢。”
哦,要倒霉的是她?吕娘子不由生出了对凌珍珍的同情来。笑着说:“那我就不去了。凌府上下,三娘自己就能应付了。”
“也行。先生,接着讲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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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玉说要找凌珍珍,就是真的去。而且还带着份雅致的礼——她不是去庵堂了么?庵堂的果子是不送了的,倒是准备了两本佛经。
梁玉要来,凌家上下都诧异了——她还真来?
自凌母往下,对梁玉恶感不大,看笑话的心居多。原以为她将李淑妃祖孙推上去,是心机深沉的人。后来发现她也不太常往宫里跑,人也大大咧咧的,没事还把萧度给卖了,可见是个没脑子的货。她的一切行为,用凌贤妃的判断就是:“怕不是梁婕妤指使的吧?”
凌贤妃的判断也是有依据的,姐妹俩比起来,还是梁婕妤熟谙宫廷内幕,且梁婕妤也不是个傻子。梁玉是个乡下丫头,才到京城来,不知天高地厚。所以姐姐在背后指使妹妹出头,多完美的配合?
听完妹妹把萧度给卖了,梁婕妤得急死了吧?可惜了,就算现在再把她的嘴给缝上都没用了,萧度都告假了呢!梁满仓也被参了!参他的是有名的正人君子,也是个反对立凌贤妃儿子的“直臣”。呸!反对贤妃娘娘的肯定是萧司空的党羽!
看看看看,出事了吧?凡品就是凡品。
来就来嘛,大家看看手气好的三姨是不是真的手气就好呀?凌贤妃的嫂子、弟妹甚至有点小心思,找机会与她赌两把试试。况且,能跟梁玉保持一个不错的关系也是可以的,或许会有别的用处呢?
然而,凌珍珍不干了:“我才不要见她呢!”
凌母就觉得奇怪了:“你与她又有什么过节吗?大人们的过节是大人们的,你们小孩子还是一起说说笑笑吧。圣人说要她来,她来了,你不见,岂不是你失礼?”
凌珍珍听到“大人们的过节是大人们的”,心中一动,勉强道:“那好吧。”说着别过脸去,她还是不能原谅梁玉。
第二天,宋义代梁满仓写的谢罪的本章呈上去,凌玉吃完早饭就去了凌府。
早先帖子送到,凌府好好准备了一番,既想看她的笑话,又不想闹得太过份,分寸还是要把握的。当然,也要趁机试一试,她是不是真的傻。
梁玉到了凌府,凌母就让小儿媳妇在二门上等着。这是凌贤妃得宠之后娶进门的儿媳妇,也是个官员的女儿。见了梁玉便先夸:“家里常说三姨生得好,今日一见,果然我见犹怜。”
“我见犹怜”的典故,梁玉还不知道,但是意思是听明白了,也就笑笑:“我看您才好看呢?哎,珍珍也好看,那才是‘犹怜’呢?”
两人拉着手,说说笑笑往里走。梁玉就一直夸梁珍珍:“圣人都说好,一定是好的。跟幅画儿似的,我就闲不住,老动,怕学不会。您说,她会不会嫌我烦呐?”
不会不会,你这样就正好。这不停口的说话,可见藏不住事,心浅,哪来的心机?
到了堂上,先见到凌母,梁玉先给她施礼,然后好奇地看着她身边的凌珍珍。笑道:“珍珍,我来看你啦。你猜我带了什么好东西来?”
还是个自来熟!
不过不讨人厌,说话怪自然的,有这样的人在,不用担心冷场。凌珍珍的小嫂子心里做了个评估——这份讨人喜欢的本事,珍珍是没有的。
凌母推一推女儿:“珍珍。”又对梁玉解释,说凌珍珍不大爱说话,有点腼腆,叫她多担待。
梁玉笑眯眯地说:“哎,不用说不用说,我说就行了。我看到美人儿,光看就心满意足了。”
凌母笑道:“你太夸奖她来。哎呀,珍珍!”
凌珍珍深吸一口气,扯出个笑来,问道:“你还在读书吗?”
梁玉就亮一亮佛经:“在读这个呢,这两本给你,我那儿还有。”
“不读《论语》了吗?”
“那个?吕师给我读完了,读完不就是完了吗?还要再读吗?”
凌珍珍差点被气笑:“不读就不读吧。”
凌母道:“小姑娘家,见面就说这些,忒无趣了。你们也不玩。”
梁玉就说:“正想问呢,打到京城,就被关起来学这个礼,学那个礼,我看家里学了这么多,还是会丢人。还耽误了玩,哎,京城有什么好玩儿的?珍珍你给我说说呗。”
凌珍珍报了几个地名,梁玉又问:“那有什么寺庙道观的呢?我娘好拜佛,可惜以前没听过什么经,我想给打听一下。”
凌珍珍又报了几个名字。梁玉满意了,笑道:“好珍珍,你帮我写下来呗,我怕记不住。拿回去叫她们记下来,我们也去。”
凌母看她说的也没什么重点,写下来也没有什么不妥,就说:“那就写下来嘛。”她们母女却不知道,梁玉是记着吕娘子说过的话,佛道二教很容易串连,她是要摸个底来的。
看凌珍珍写完了,梁玉郑重的收好,才露出笑来:“这样家里不就能说我出来什么都没干,净玩儿了。哎呀,还有什么别的好玩的呢?”
你就只会玩儿啊?
正好,凌家人就开了个赌局。爱赌没关系,就叫你泼而好赌,反正也不是梁家什么好名声。再考虑到梁六郎那一场风波,凌母就有心试探,问道:“府上,还许赌的吗?”
梁玉道:“事都出了,还怕什么?总不会还有人作妖吧?不是在宫里都赌的吗?那咱就接着玩儿呗。”
“那就好,那就好。”
然而……梁玉是真的能赌,到午饭前,梁玉已赢了凌家几十万钱。梁玉笑着将筹码一推:“来来来,一把定乾坤,跟不跟?”
凌珍珍也来了火气:“跟!”回头一看,本钱早被梁玉都赢了去了。便跟母亲再要钱,凌母大为诧异,还是给了她四只金铤,每铤二十两,凌珍珍道:“这些也够抵了吧?”
梁玉道:“行。”
说完一摇,一揭盅,三个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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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凌家出来,连吃带拿,梁玉算了一算,自己没折本,安安静静坐车回家。
看到她又拖着财货回来,梁满仓很是疑惑:“你不是去不贤良家吗?这是从哪里来的?”
“凌家设的赌局,赢的。”
梁满仓怒道:“家里出了事,你还赌?”
梁玉道:“在宫里不都赌的吗?”她把原话砸给了梁满仓,将梁满仓噎了个倒仰。
梁玉看梁满仓没别的话了,就说:“那这样,我往凌家也去了,给圣人也算有交代了。等一下,您那本子递上去了。等等看圣人有个什么说法,我再去宫里探探消息?”
梁满仓心下烦乱,摆摆手:“去吧去吧。”
梁玉拖着她的收获又回了自己的小院子里。东西往屋里一搬,将纸条给吕娘子看了,说:“吕师记下这些地方,有机会打听一下。”又将纸条小心地收了起来。
吕娘子笑道:“记住了,有几处地方很有意思。倒是三娘,今天入袋的钱怕是要很快花出去了。”
“吕师只管花。”
吕娘子道:“我怎么会是说我自己呢?我是说,两位宋小郎君,是宋郎君托付给府上的,近日来可是受了不少气,难道不需要安抚吗?”
梁玉嗤笑一声:“拿钱砸人?砸我是可以的,砸他们是不行的。赔礼?我赔是不行的,得我爹。恐怕人家也未必看得上呐!我得想想。唉,算了,反正得进宫一趟的,我看着办吧。姓宋的三位都是能人,可别落人家埋怨才好。”
吕娘子道:“那也要把心意表到了。”
“好。快快快,接着讲书。我看您先把这些官儿、事儿,先给我理一理吧,经史且往后放一放。”
吕娘子道:“这也不是一天能讲完的,眼下还有一件事情。”
“又有什么事?”
“是我疏忽了,三娘需要有一处私宅,自己的地方!存些应急的钱,不能什么都拖回来!在外面养几个得用的人,不能什么都从家里拨。”
这样是真的行!存私房钱这事儿,哪哪儿都是一样的,只要大家心不齐了,那这种事就没法杜绝。哪怕要杀头,还是有人会造反,就是这个道理。
梁玉道:“这个容易,咱们金钱多,又不占地方又值钱。”
吕娘子笑道:“不错!”
“好了,再说回来,吕师你找的人,还有吗?”
吕娘子道:“还要接着……参?”她把最后一个字的声音压得低低的。
“谁知道这次判不判呢?唉,也不知道老夫人那里跟萧家的事有个结果了没有。”她想得还挺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