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我想吃肉
吕娘子诚实地说:“没了。”
梁玉咬着指甲想了一想,抬起头来,双眼亮晶晶的看着吕娘子,说:“吕师,那劳烦你代我跑一趟。”语气诚恳得不能再诚恳了。
吕娘子低声问道:“明天三娘要进宫去,路过弘文馆不能说一声吗?”
梁玉摇头道:“那不大好。小先生正正经经做官的,跟我扯上关系,不好,不好。”
吕娘子嗤笑一声:“这官是怎么来的,谁又不知道?何必自欺欺人呢?”
梁玉还是不同意:“那不一样。没有我,他也少不了官做,我要将这功劳揽在身上,就是不嫌自己脸大了。既然这样,就不能污了他的名声。你说是不是?”
换一个人,吕娘子就要把梁玉的“功劳”给夸一夸,但是袁樵……想到袁樵他爹,吕娘子也难得心软了。说:“那好吧,我去。”
“设法弄到萧度和凌珍珍的联络方法。唔,要是难,就……”
吕娘子道:“这有何难?因为难就不去做了吗?”她以前曾失过手,这时就更不肯认输。梁玉笑笑,由着她去了。
吕娘子办事干净利落,跑完了袁府回来,帮梁玉挑了第二天的服饰,又提醒梁玉,府里的秋冬衣装也要开始置办了。梁玉听了,愣了一下才一拍脑门儿:“忘了还有这茬儿了。”梁家穷苦出身,一年到头,也就小孩子能添一身新衣。如果排行太靠后,那就不好意思了,这身新衣还捞不着,得穿上头兄姐穿剩下来的。
打去年秋冬开始,全家置装,到了春夏再置一次,就没人再提这一茬了——四季衣裳都齐了,一季还好几套,这些衣裳足够穿好几年的了。梁玉学裁缝,知道大户人家每季添新衣,反应还算快的。与梁满仓夫妇一讲,这两人也是没有反应过来:“还年年都按季做衣裳?秋天的衣裳跟春天的衣裳不是一样的吗?”
等到知道京城里都这样的时候,两人才讪讪地说:“那去,找裁缝。王管家呢?他京城地头熟,让他去找吧。”
王管家被叫过来,心里也是一颤:看你们这几个月来也做衣裳,我还以为你们都知道呢,原来是打算做一身衣裳就给它穿到死啊?!
王管家不得不再给主人和主母解释:“凡富贵人家,有特别爱穿的式样、花色,兴许多穿几次,有贵重裘衣也能多穿几年。至于其他,多半穿上一、两季,就要换新啦。谁家兴穿褪色的旧衣呢?”
南氏举起袖子看了好几眼,叹息道:“好好的衣裳,这就不穿了吗?”
王管家道:“您还能赏人呀。您看高门里的仆役,看起来穿戴都不差,好些人都是穿的赏的旧衣。”又好好给南氏说了些“败家”的做法,听得南氏与梁满仓都啧啧称奇。
南氏总结道:“亏得吕娘子想起来,不然明年穿旧衣,又要叫人笑话一场了。”
吕娘子谦虚地道:“穿旧衣是节俭,圣人也提倡节俭。不过府上不用这样,该置办新的还是要置办的。”
南氏便将这件事情交给王管事去办。
王管家领了这桩差使,第一件事就是站在梁玉的门外,等她吩咐,问她想要什么样的衣服,对裁缝有什么要求。话还说得忒好听:“三娘要常往宫里去,是府里的脸面,总要格外尽心一些。”
梁玉走出去看他,王管事垂着手,头压得极低,恭谨极了。梁玉道:“我不靠这些装扮。倒是小娘子们的衣裳,要好好用心。对了,有了衣裳,鞋袜、首饰呢?你都用心。”
王管事又得了一桩差事,喜道:“三娘放心,包管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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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玉又学到了一件事,第二天起来的时候,神清气爽。吕娘子去南氏那里,陪着去普济寺,梁玉自己往宫里去。梁满仓父子几人的悔过书终于糊完了,字迹极丑,一看就是他们自己写的,至少是亲笔抄的,诚意满满,应付桓琚这一次的怒气是够了。
梁玉既没有什么人要推荐,也没打算坑什么人,更不想经过弘文馆。仔细想想,也就剩下给梁婕妤母子俩报个信,自己去过袁府了,还知道凌家要说亲的事。今天应该是轻松的一天。
带着美好的愿望,梁玉再次踏进了宫里。
依旧是李吉接着,见到梁玉,他的神色有一些奇怪。两人往延嘉殿去,梁玉就问:“你这是遇到什么事了吗?脸色这么奇怪。”
“三姨,真是怪事,黄鼠狼给鸡拜年了!”
“噗!哪只黄大仙儿?”
李吉急道:“您怎么还不着急呀?如今昭庆殿不比昭阳殿危险吗?”
“是她?她近来确实很有作为呀。”
“这不是要换季了吗?宫里陈设、帐幔都要换成厚实一些的。又要置新装、新首饰,还要备些应季的丸药。昭阳殿还没说话,昭庆殿就先来关照婕妤啦!”
“什么?!嘿,怎么一提换季置办衣裳,哪哪儿都干这个了?”
“三姨也觉得蹊跷了吧?还有更厉害的呢!昭庆殿那里还问咱们婕妤,梁翁还在写悔过书,要不要帮忙在圣人面前说说好话。”
“噗——”梁玉真的喷了。
第46章 虚情假义
李吉自打投效了延嘉殿, 比什么人都上心。梁婕妤那是什么人呐?当年在昭庆殿伺候的时候,梁婕妤算是李吉的前辈。结果呢?梁婕妤儿子都生了,还是个宫人。要不是仁孝太子凑巧死了, 她得熬到圣人归天、儿子开府, 才能搬出宫去当个太妃享福。李吉呢?已经混成了昭阳殿的小头目了。
就冲这一条,李吉就有足够的自信瞧不上梁婕妤的本事。诸葛亮本事再大, 也怕遇到个阿斗啊!
他苦口婆心地劝梁玉:“来者不善呐!婕妤腼腆, 三姨您可不能再不当回事儿。”
梁玉道:“你真是个有心人呐。我什么时候想得少了?”
也对,李吉放心了。
梁玉又问他宫里有什么新鲜消息之类,李吉将知道的都说了:“婕妤常去看淑妃娘娘,近来两位都开朗了不少。还有丰乐郡主, 又长高了。昭庆殿里人来人往的, 圣人也不管。徐国夫人也常到宫里来, 听说, 只是在昭阳殿里发发牢骚, 倒是很少插手宫里的事情了。皇后娘娘管事多了起来……”
梁玉听了一耳朵的八卦, 也知道了贤妃近来将这个“贤”字做得越发的名实相符了。
两人一气说到了延嘉殿,一脚踩在台阶上, 梁玉忽然问道:“你花了多少钱?”
李吉弯着腰:“不值什么。”
梁玉停住了脚步,问道:“我听说,有些人会在宫外置宅子, 你有宅子吗?”
李吉陪笑道:“是有所小宅。”
“在什么地方?里面的人信得过吗?”
李吉道:“瞧您说的, 奴婢们十天半月不回去一趟……”
梁玉想了想, 道:“只要没人昧了你的钱, 就行。”说完,拍拍李吉的肩膀,进殿去了。李吉低着头,样子恭顺极了,冲下的脸上却不自觉地笑了出来。
延嘉殿比前番见过的又变了个样子,帐幔都换了更厚实的,清凉的摆设也都撤了。梁婕妤与众宫人的衣裳都换了,清凉的夏装变成了略厚实的秋装。梁玉一进门,抽抽鼻子,赞道:“这烧的什么香?好闻!”
梁婕妤在殿里,君华陪着,听妹妹一开口就又操心上了:“你还不知道香料吗?先生没教你合香?你成天都学了些什么呀?”
梁玉扳着指头算了算,这些东西都不知道排到猴年马月了,香料就只认得出家里烧过的。就说:“我头一样读书识字,第二样学管家理事,第三样是各种游戏,别的东西都先放放吧。又不当吃,又不当喝。”
梁婕妤道:“那你回去对先生讲,这个也要懂的!你给我听好了,下回再来,我是要考的!”
“哎哟,我好怕呀!阿姐好凶~”梁玉往后跳了半步。
梁婕妤瞪了她一眼:“越来越淘气了。过来坐。”
梁玉不客气地与她对座,看茶具都换了,顺口说:“君华脸色不大好,是累着了吗?”
君华低声道:“劳三姨过问,换季有些不服罢了。”
梁婕妤道:“我才问她来着,也不说。”
君华笑笑,欠身退到梁婕妤的身后。
梁婕妤问妹妹:“说吧,又有什么事啦?总不会是因为想我了吧?我算看明白了,你每回来,必是因为有事的。”
梁玉伸出手来,捧着梁婕妤的脸左转右转:“这是我姐姐呀,怎么如今这么会说话了呢?”
梁婕妤拍下妹妹的爪子,犹觉不解恨,在她脑门儿上又拍了一巴掌:“你这张嘴,还真是讨厌!”
梁玉见姐姐更开朗了,心底高兴要命,冲她一吐舌头:“略略略。”
姐妹俩笑闹了一阵儿,梁玉先跟梁婕妤说点家常:“阿姐这里换陈设了?家里也换了,就昨天,要不是吕师提醒,我连换季要做新衣裳都要错过了。昨天乱了半天,才将换季的事情给定下了。”
“那是,在乡下的时候哪有这么多讲究呢?也就是到了这里才……”梁婕妤感慨,“哎……唔,都说你明白,我倒有件事儿,你给我想想。”
梁婕妤自己也没几个心腹,除了李吉、君华,她还有从掖庭带来的仨瓜俩枣,都还不如李吉、君华明白。儿子那里又想叫他心烦,梁婕妤就将贤妃示好的事情说给妹妹听:“贤妃娘娘这两天更照顾我了。”
梁玉摸摸鼻子,问道:“那皇后娘娘呢?”
说到皇后,梁婕妤的感慨多了,口气却没有那么热切了:“依旧是那个样子吧。”自己身份变了,就更能看清楚杜皇后。圣人哪是娶皇后呢?简直是娶个牌坊。她的爱也不浓、恨也不烈,对你好也不过如此,对你坏也就是那样。
梁婕妤又补充了一句:“缺点活人气。”
梁玉想了想,杜皇后母女俩还是老样子倒是很正常,人家本来就是高高在上的,继续不冷不热,也是情理之中。倒是凌贤妃,这短短的一段时间,她变了几变呀?光梁玉见到的,她就从卖好变成踩一脚,又变成不搭理,现在呢?又开始卖好了。
她这是当别人是死人?就由着她摆布了?【不过落到昭阳殿母女的眼里就……】
梁玉道:“你还跟淑妃娘娘多处处呗。阿鸾多么好的一个小姑娘,看着也舒心不是?有事跟淑妃娘娘请教请教,不比自己瞎琢磨强?”
梁婕妤道:“那是当然啦,阿鸾真是可人疼。三郎小的时候,我没本事疼他,现今他长大了,我也帮不上他什么忙,就多照看照看阿鸾。仁孝太子在的时候,就对三郎不错,如今咱们也该还这份人情。明天我就请教淑妃娘娘去。”
梁玉的脑子转得飞快,梁婕妤说话的功夫,她把凌贤妃近来的表现又给过了一回,再想一想凌家的做派,心道,想坑我们?岂能叫你如愿?等我回头就去找大长公主。找徐国夫人是没用的,她要记恨了,讲理也白搭,不如请能压得住徐国夫人的人,比如大长公主的那位驸马——萧司空。这样梁婕妤才不至于受夹板气!
说曹操曹操到,姐妹俩这里说着凌贤妃,凌贤妃就跟桓琚两个人杀到了。
梁婕妤与梁玉对望一眼,梁玉飞快地问梁婕妤:“阿姐,圣人经常来看你?”
梁婕妤摇摇头:“并没有呀。”她一向不得宠,做了婕妤也只是待遇变优厚了。桓琚就不是一个会委屈自己的人,他还是跟凌贤妃混在一起的时候居多。
那就是凌贤妃把人引过来的了?梁玉眨眨眼睛。
桓琚的兴致很高,看得出来被凌贤妃哄得很高兴。凌贤妃也是一脸的欢喜,进了门就说:“梁姐姐,我们看你来啦。哟,三姨也在吗?好些日子不见,真叫人想你。”
论起笑来,梁玉从没怕过谁,也笑得甜得要命:“贤妃娘娘!”
桓琚假意生气:“我呢?就看着她了吗?”
“您又不是美人儿,看您干嘛呀?”
被嫌弃了,桓琚也不恼,笑指着她:“越来越淘气了!”
梁婕妤给这两人让了上座,拉着妹妹坐在下面陪着:“看看,我说你淘气你不听。现在好了,圣人也说了,你可斯文些吧。”
梁玉扮了个鬼脸,将桓琚和凌贤妃都逗笑了。凌贤妃笑道:“看三姨这么开心,想是有好消息?”
如果只有桓琚,梁玉一准就说已经去过袁府了,见过了哪些人。凌贤妃在这里,她就怕凌贤妃给袁家记小账,干脆拿自己家说事:“是呢,阿爹总算写完悔过书了,不用看他愁眉苦脸的了。”
凌贤妃嗔着推了桓琚一把:“圣人,您看,您就饶了梁翁吧。您这一怒,家里都过不安生,忍心吗?”
桓琚道:“哦,那们悔过书倒是交上来了,我还没看呢。”
凌贤妃道:“那就看看得啦,也不是什么大错。您看,舍得三姨跟着担心吗?”
梁玉与凌贤妃看了个对眼,两人都不傻,更知道对方也不算傻,梁玉冲凌贤妃一笑。凌贤妃又摇桓琚,桓琚是想两家和睦的,梁满仓这回教训也吃够了,做个顺水人情,使两家更和睦,岂不更好?
就说:“晃晕了晃晕了,饶过他啦。”
梁玉不点都透的人,起来端端正正给凌贤妃屈了屈膝:“谢贤妃娘娘。”
一抬头,两人又看了个对眼。凌贤妃心说,你果然是什么都明白,那该知道我是卖好了。梁玉又多低了一回头,凌贤妃心里高兴:开了个好头!
凌贤妃对梁氏的策略,经过了挑拨利用—排挤—无视,终于确定了最终方案——联梁抗杜。她有把握能够说服梁氏姐妹,加入到对抗杜皇后的事业中来。只要姐妹俩不是死脑筋,就能看明白,她能够帮梁家,杜皇后不愿意也帮不到梁家。
桓琚又说:“那我呢?不是美人就不谢了?”说着,不由自主摸了摸自己的脸。
梁玉站着,就不肯屈膝,掩口直笑:“罚也是您,饶也是您,罚时谢过一回了,饶了就不谢了。”说完,又认认真真行了个礼。
桓琚问道:“这又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