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我想吃肉
大长公主提出了最后一个问题:“你爹现在就是对付这个穆士熙,现在让步了,多少人看着,他退不得了吧?”
萧礼一笑:“圣人难道喜欢穆士熙?只是不想让阿爹如意罢了。阿爹暂退一步,才能让圣人把目光从阿爹身上引开。我们与穆士熙没有恩怨了,提醒圣人穆士熙勾结宫妃妄图动摇国本的时候,圣人才会相信。否则……”
“你这么一讲,我就明白了。等你阿爹回来,我就跟他说。”退!这就退!大长公主比萧司空还要果断。认个怂又咋样?熬过了这一阵子,不被侄子记恨了,有的是翻身的机会。就凭着力保东宫,三郎也不会忘了他们。
萧礼道:“那,儿去面圣?”
“等等!你那两个傻弟弟呢?再都打一顿?”大长公主主动提起了另外两个儿子,把大儿子叫回来是对的,大事上头这样一说就很明白了。
萧礼道:“不要再打三郎了,阿娘对三郎何其疼爱?而今大加挞伐,大寒大暑身体容易生病,骤冷骤暖心也会病呀。等儿从宫里回来,好好与他聊聊,如何?”
“好,依你。”
“至于二郎,才是要罚!阿娘反而赏了他,这样不妥。阿娘也不要朝令夕改,阿爹是要在家歇一歇的,就请阿爹教训他好了。二郎这般轻狂,还当自己是风流少年吗?真是皮痒了。”
大长公主见长子将事情安排得妥妥当当,越看这个儿子越满意,伸手在萧礼脸上拧了一把:“哎哟我的阿姣真是娘的心肝宝贝儿。”
萧礼的头又红了:“阿娘!儿去求见圣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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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是萧礼回京之后第一次进宫,宫殿还是旧时的模样,地上铺的石板也还是那个尺寸,几块格外鲜亮的散布其中。
【磐石尚且如此,如何一个朝廷呢?都说物是人非,其实物非人也非。】萧礼心头涌上愁绪,【日子久了,磨坏了、踩裂了、不好看了的石板都要被换下去,何况是人?今日这满庭青石,已非太祖、太宗时的旧物,可哪一块地方也都没有秃着。这朝廷,并不是非谁不可的呀。】
正正衣冠,萧礼往两仪殿觐见。
到了殿外,宦官先迎了上来:“萧刺史且慢,圣人突然有了件急事,正在召见宋县令。”
“哦?”
宦官道:“就是,令弟与……”
“哦!”
殿里,桓琚正在对宋奇发脾气:“梁满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今天朝上的火药味极浓。今天桓琚没有临阵退缩,一个月了,他厌倦了这种争吵,冷冷地看着朝臣争论。今天的朝会便格外的长,直到所有人都饿得前胸贴后背,嗓子累得冒烟,他才扔下一句:“众卿都说小人不好,我看小人好得很!不管是什么人,只要给他扣上小人的帽子,想怎么整治他就能怎么整治他了!”
皇帝一通发作,萧司空带头跪下了。
萧司空铩羽而归,照说桓琚应该是比较开心的。开心没有一刻钟,宋奇来求见了。宋奇只是个县令,今天这场架他没有资格吵。偶尔睡个懒觉,觉得神仙也不过如此的宋奇,被梁玉传来的消息调到了宫里。
他在往宫里赶的路上打着腹稿,凌家的心思、梁满仓的应对、桓琚的反应,以及此时闹得这么大,估计不是京兆就是金吾已经得报到桓琚跟前了。得赶在贤妃前面!
他又比贤妃快了一拍。京兆尹是纪申,极精明的一个人,他最先向桓琚汇报了些事。作为一个不想投机的大臣,纪申对凌家无事生非也颇有微词,朝廷稳定下来不容易,一旦东宫易主,不知道要有多少颗人头落地、多少人家流放,怨声载道而哀声遍朝野。够资格死去的,大部分得是有份量的士人,这是朝廷人才上的一大损失,是不能容忍的。
纪申的汇报就很有意思了:“凌庆父子引得众人围观,臣使人探听始末,道是往梁家演一回负荆请罪。”
桓琚只恨凌光不争气,听到去梁家赔礼,并没有生气,还说:“算他明白。”
纪申叹了一口气道:“可把梁满吓坏了,当街吓昏了。”
桓琚惊讶不已:“什么?”
“大约是见到昨天才砸了他家的人今天这样做,怕是黄鼠狼给鸡拜年,他害怕了。”
“梁满还是这个上不得台面的样子,以后这样的事情不要告诉我了,听着就头疼。”
纪申无语,默默退下了。
这个时候,宋奇赶到了。
桓琚没有将宋奇与梁满仓联系到一起,以为他还有什么要事,召他到两仪殿说话。行礼毕,桓琚问道:“你是有什么事要禀吗?”宋奇是个县令,没有大事闲得慌进宫逛?他敢这么说,桓琚能把他撕了。
宋奇道:“圣人,臣滞留京中有些时日了,只等回县。日子也定了,就在十日后。”
哦,辞行?
当然不是!
“臣想,闲着也是闲着,不如找点事做。”
“十天?能干什么?”
“再看看梁满,臣看他不大像样子。当初是臣调理的他,现在不忍心见他又活回去了,故而请命。臣是外臣,不敢擅自结交外戚,还请圣人恩准。”
桓琚就发作了:“梁满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臣也不知,臣在家里歇着,听到外面喧哗就循声出去找。遇到两波人,第一波人讲,凌庆把儿子扒光了,去梁家负荆请罪。太子外公真是威风,贤妃娘娘宠冠六宫,兄弟姐妹衣朱紫,今日却步行肉袒,梁氏真是可怕。”
桓琚一脸阴霾,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第二波人讲,贤妃真是权势熏天,可以左右圣意。梁家有个太子外孙又如何?出迎三里,跪地迎接请罪,说是把进宫告状的女儿也给关起来了,梁满还吓昏了。”
桓琚冷静了下来。
听宋奇说:“臣听完这些,就以为不得不求见圣人了。圣人以为,他们哪个说得对呢?”
“对什么对?无知。”
宋奇开始游说:“圣人,两家必须和睦,然而两家现在都进退失据、过于浮夸了。放任下去必应其一,那就不是百姓无知而是早有谶语了。梁满一个乡下老农,臣请去为圣人分忧。凌庆么……臣官不过六品,年不过三十,不敢托大。”
桓琚赞道:“卿诚干材也!”马上厚加赏赐,让他去梁府善后。
宋奇出去、萧礼进去,两人擦肩而过,宋奇礼貌地微笑点头。心道:他来做甚?
萧礼进了两仪殿,桓琚气正不顺,不冷不热地看着这个表弟。他们年轻的时候感情是不错的,萧礼还穿裙子叫阿姣的时候,先帝与大长公主打趣,说两人再合适不过,不如成亲算了,免得东挑西选找不到合适的娘子给桓琚。
然后先帝就让桓琚跟杜家女儿成婚了。
萧礼舞拜毕,桓琚也赐了座,低声道:“咱们两年没见了吧?”
“是,去年臣父不令臣回京。”
桓琚冷笑一声:“就他讲究多。”
“只有怕讲究少的,哪有嫌讲究多的呢?即使如臣父这般,也有讲究不到的,终究让二郎闯了祸。圣人,您的处罚不公呀,凌光免职,臣弟也该免职。”
还是阿姣可人。萧家就只有这一个让人爱的了。
桓琚放缓了声音:“是凌光无知。”
萧礼摇摇头:“凌光不是什么才子,逼他出丑就是不对。臣弟有失厚道,不是君子的作派。”
“那什么是小人呢?”
“臣学君子还来不及,何必管小人?”
“阿姣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狡猾了?”
萧礼的头一天之内红了第三次,羞恼地道:“圣人!”
“表兄,就是表兄。”
萧礼笑笑:“好,表兄,你不公平。”
桓琚道:“当心二郎怨你!他呀,就是太淘气,从小淘气到大。你看看他,干的那叫什么事?我把梁家调教出来费了多大的功夫,御史的谏表烧了都够取暖了。梁满才像了点样子,他给弄回去了。就在刚才……”
桓琚絮絮叨叨,皇帝惨呐,说心里话都得挑人。好容易遇到了表弟,他的苦水就往外倒了,将宋奇说的话添油加醒给萧礼讲了——不知不觉之中他受了宋奇的影响。萧礼皱眉道:“凌氏父子确实浮夸了,该改一改登台的习性。这更是圣人不对,想得到让梁氏读书,为何不令凌氏读书?还有梁满,他不是怕凌庆,是怕您,圣人吓他吓得狠了。”
纪申先阴了一把、宋奇又阴了一大把,萧礼把整件事给兜圆了。
他一本正经的批判桓琚,桓琚也不生气,反而赞同地说:“是我思虑不周。凌氏还是胆小一点的好。”
萧礼道:“二郎也该胆小一点的好。”
桓琚道:“你是他大哥,爱怎么管教就怎么管教,大哥的威严是自己立起来的,别找我。”
“你不是表兄吗?”
“去去去。”
萧礼道:“是表兄就要答应我,以后二郎再有不妥,不可偏袒他。都说惯子如杀子,对臣下也是这个道理。请严惩。”
桓琚感动地握着萧礼的手:“还是阿姣好啊!”
萧礼面无表情地抽回了手,冷冷地瞪了表兄一眼:“臣告退!”
桓琚放声大笑,对程为一道:“还是你去一趟司空府,告诉阿姣,二郎随他管教,要是公主和司空责怪他,只管来找我。”
程为一感慨道:“圣人总算是笑啦。”
桓琚道:“能笑,谁乐意哭呢?能高高兴兴的,谁乐意怒发冲冠?能海清河晏,谁想伏尸百万,流血飘杵?但愿阿姣不要让我失望啊。”
程为一领了旨,追着萧礼前后脚进了司空府,传完了桓琚要他管教弟弟的话,又私下对萧礼道:“萧刺史,圣人还有一句话,老奴以为还是告诉刺史更好——圣人说,但愿阿姣不要让我失望。”
萧礼人如其名,一派礼貌地道:“多谢。”
目送程为一出府,反常沉默的大长公主道:“还真叫你说着了。”
萧礼笑道:“阿娘,您看,退一步海阔天空。”
“明白啦,你阿爹回来我打也要把他打服!”
【这个就不用对儿子讲了吧?】萧礼腹诽母亲,叹道:“但愿梁家不要得寸进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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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家可老实了!
梁满仓被抬进南氏卧房,梁家儿孙把床前挤得满满当当的,外人都插不进脚去。梁满仓悄悄睁开一只眼,发现屋里都是自己人,马上诈尸:“他们都走了吗?”
梁大郎哑着嗓子道:“门都关了。”
梁满仓一个骨碌坐了起来,双腿一盘指指点点:“都老实点儿。哎,给宋郎君送个信儿,问问咱接下来咋办。他娘的,请人吃酒还请错了?都散了,除了买菜的,谁都不许出门儿,都给老子读书去。谁读不出来,我打死他。”他看明白读书的用处了,哪怕做了官儿,要是大字不识、背不出书,都要被人欺负。
儿孙一哄而散。梁八郎落在最后:“阿爹,那妹妹咋办?”
“轰!”妹妹越狱了。
梁八郎默默地闭了嘴,沿着墙根子溜了。
梁玉房里大小八个丫头,外加一个吕娘子,虽是女流却都是年轻有力,抬起条板凳,把院门给撞开了。
南氏骂一声:“急性子的丫头。”
梁玉已经闯了进来,问道:“都打发走了?”
梁满仓一边喝水一边说:“走了。我叫你大哥请宋郎君了,他一准有主意的。”
“哦,那你们聊,对了,派个人到外面找木匠修门啊,不用瞒着,就说是我撞坏了的。王吉利今天立了一大功……”
“要赏谁你就去办嘛,啥都要我说,养你干啥的?”
“行,那行,我还得准备点值钱的礼,去凌家给你们赔礼道歉。”
“啥?!”梁满仓不干了,“还赔礼?还要花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