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月黑杀人夜
张纤没有停留,已经踏出了宫殿的大门,赵荻闻言,转身瞪着太皇太后,抬手指向她,怒道:“你够了!”
“我知道你想干什么!”
“我不会再被你控制了!”
“但是这不是哀家的过错!”太皇太后也傲然道:“张纤心里没有你不是哀家的过错!她跟你在一起只是为了你的权利,她就是这样的人,因为你是皇帝,才可以任你为所欲为,这样一个自私虚荣的女子,却为了一个死去的人,冒着失去后位的危险来质问你,这根本就不是她会做的事情,但她却做了,到底是这些还不足以让你明白,还是你根本不愿意去面对——那才是她的真爱,她心里真正爱着的是阿珏,是你的弟弟!”
赵荻愣了。
“你为什么不正视这个问题呢?她心里从未有过你。”太后的声音轻了下来,如同在陈述一个既定的事实。
“这只是一个小小的试探,为你揭开了事实的真相罢了。
“……”赵荻怔怔望着太皇太后,方才激动的心情仿佛已经被一瓢冷水浇灭了。
太皇太后见他似乎有所触动,继续苦苦劝道:“你能明白吗?她只是爱上了权利,但哀家,却是将你当做亲人一样,不,我们本来就是亲人,哀家为你做的一切,是任何人都无法为你做到的,你不该恨哀家。”
好半晌,赵荻才回神,他垂下双目,低头将自己的脸色,掩藏进阴影之中。
“太皇太后……我的确应该感激你……”
“为了你做的一切……”
“但是……我不是先帝。”说到这里,他的语气中的嘲讽才显露了出来,他抬起头来,神色没有半分犹疑,目光如炬的直视着错愕中的太后道,冷笑道:“你那一套对我没有用,我不会像他一样,一辈子弄不懂自己该为什么而坚持。”
先帝赵洵正是因为犯了这样的错误,才让自己的一生沦为悲剧,而太皇太后也正是利用了这一点,害死了赵荻的生母。
“真是遗憾,如果知道权利能够留住阿纤,我只会更加坚定的的握紧我手上的权利,那些渺小如尘的事情值得我去斤斤计较吗?我要一个人,只需要紧紧抓住她就够了。”用通俗一点的方式解释,就是想要一个蛋,何必去管是那只鸡所下的意思,赵荻是个务实的人,结果更加重要。
“所以,当我老了之后,绝对不会像先帝,或者你那样,守着一座冷冰冰的宫殿,靠着一些已经不存在的记忆苟延残喘的过活,可怜的是你们,不是我。”
赵荻擅长于字字诛心,他说完,不再管被他气得说不出话来的太皇太后,径自离开了梨岘宫,去追张纤去了。
张纤急切走在青砖铺成的宫道上,她要出宫,一刻也不想再待在这里。
一直以来,她对游戏的规则深谙其道,是的,她只是把这些当做游戏而已,直到她真的被这个游戏伤害到了,才发现,这个游戏可能没有那么有趣。
阿珏的事情令她伤心,而赵荻却使她心寒,她不知道还能不能继续相信他,如果他连阿珏都能若无其事的牺牲掉,那么有遭一日自己呢?
虽然张纤并不涉足政治,但她很清楚自己能够带给赵荻的,绝不止是感情上的慰藉,她的身后,整个大长公主府牵连着一股扎根已久的政治势力,这对于目前根基不稳的赵荻来说,意义重大。
张纤自己的感情和对权力地位的欲望无法分割,因此她也不会苛刻的要求赵荻单纯在她和权势之中选择一方,他们本就是同样的人,坦诚的相处方式让他们更能融入对方,也让他们在一起,有了一种与众不同的优越感,这也正是她现在如此难过的原因,不知不觉之中,赵荻在她的心里占据了太多。
可是当信念开始动摇,当不确定这个人是否真的值得她信赖,最是无情帝王家,是否有朝一日,他也会像对待阿珏那样对待自己……或者是她的家人。
如果她不再有利用价值,如果她身后的政治势力不再成为他的依仗而是妨碍,那么他又会如何取舍?若是因为自己,在将来的某一天对她的家人造成莫大的伤害,她无论如何也是无法原谅自己的。
张纤和赵荻在过去的日子里,他们已经习惯了彼此之间存在的某种联系,从小到大,不管出于什么样目的,每一次当对方遇到危险,他们都会努力营救,就像是一种默契,不知道为什么,但这样的默契就是存在。
如同战争中的将士,会将自己的后背交给自己的同伴,可是这样的默契竟然有一天遭到了质疑。
这真是一件让人无比伤心的事情。
赵荻终于追上了张纤,他的呼喊她不予理会,他只好冲上去从后面拉住了她。
“你听着,那件事我不是故意的,那一天我出现在围场因此受到了先帝的质疑,是你在殿上救了我,你想起来了吗?”
“如果我想要那么做,为什么我会出现在围场?我会在那里是因为,我想要救阿珏!”
“我承认我犹豫过,我也痛苦过,我的感受不奢望你能理解,但是,最终,我做了决定,当时我对你说,我要离开安阳,请求你和我一起去封地,就是我的决定,你为什么不肯相信我?”赵荻对张纤道。
张纤却是看着赵荻的身后,他的身后是大昭宫一座座巍峨的宫殿,在夜色中却像是张牙舞爪的怪兽一般。
“但阿珏还是死了,不是吗?然后你就得到了你想要得到的,成就了现在的你。”她喃道:“这个皇宫,有许多人迷失在这里,我以为我们会很好,但是……也许我们也迷失了。”
“……不是的。”赵荻抬手,贪恋的抚摸着张纤冰冷的脸庞,然后扣住她的后脑,将她轻轻拉向自己,和她额头相触。
“我们不会迷失,只要有你,我就能辨别清楚方向,只要你在我身边,我就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每一次,就算是在最绝望的时候,她也能唤醒他的斗志,让他相信,事情总会好的,不可不承认,很多时候,是她带给了他希望,而一个人,最不可以缺失的就是希望。
“让我冷静一下好吗?我需要想清楚,放开我吧。”张纤叹道。
赵荻和张纤的额头彼此亲昵相抵,他的手从她脸庞上垂了下来,轻轻道:“好,你想清楚,但是,一定要记得我在等你,别留下我一个人,我不想再一个人了。”
他终于放开了她,张纤后退了两步,移开了目光,转身就走,于是他就站在那里,看着她的身影逐渐消失于夜幕里,就像曾经,他立于大雨之中,茫然的看着她离自己远去,而他依旧,久久不知离开一般。
张纤出了宫门,她离开的太急,既没有通知府里的马车来接,又没有吩咐宫中套车,就连守宫门的侍卫要替她叫一辆马车,也被她拒绝了。
寒夜漫漫,心事重重,她想要走一走,理一理自己的思绪。
却不知,在黑暗的角落,一双眼睛正注视着她,从她从皇宫里出来,一辆马车缓缓的跟在她的身后。
张纤现在既难过,却又无时不刻不想念赵荻,虽然他们才刚刚分开不就,只是她的心中未免太过害怕,原来自己对赵荻已经在乎到了几乎不容有失的程度,这也让她产生一种患得患失的恐惧。
就好像未来在一片迷茫当中,而她现在的每个决定都至关重要,这让她不敢妄下判断。
她站在清冷的街头,不知何去何从,这时,那辆追随了她许久的马车突然加快了速度,越过她的身边,然后调转车头,停在了她的面前。
那辆奇怪的马车上的车夫,带着斗笠,几乎遮住了大半个脸庞,但是他的声音令她异常的熟悉,简直就像是从她悠久之前的前世穿透到了眼前一般。
“你看起来不是很好。”那人取下斗笠,虽然月夜之下,街头灯火寥寥,这让他的样貌变得十分的恍惚,但他的声音,他的轮廓,他的姿态,无一不震惊到了她。
“我可以带你离开,去任何地方,这一次,你的决定是什么?”
“呼……烈儿?!”张纤惊讶的掩住自己的嘴,难以置信的看着那人,惊呼:“你回来了?!”
“是的,我回来了。”那人的气息是这样熟悉,温柔的目光好像从不曾改变过。
“那一日,我路过雪山,看到纳美斯花就要开了,突然就想起你,于是我便回来了,只是想再问一次……你还想去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