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月黑杀人夜
“纤儿……”长公主怜爱的抚摸着张纤的额头,幽幽的道:“你知道先太子是怎么死的吗?”
“据说是流矢……”这件事张纤听说过,但看着母亲的神情,她突然明白一定不止如此。
“母亲,到底……”
长公主摇了摇头,喃喃着:“……孩子,这个世上你谁都可以不惧,就是不能不惧你皇帝舅舅……”
流矢不过官面上的话,那一段腥风血雨她也有参与,她亲眼看见众目睽睽之下,赵洵疯狂如失了常性,一刀一刀的捅向先太子赵淳,一共有三十多刀,全场人安静得如死寂一般,只听得到刀器破开皮肉的噗噗声。
如果要杀人,一刀就够了。
三十多刀,手足情深,这份手足到底有多么情深……而这一切都是因萧氏之故。
萧氏,才是那个人的逆鳞。
“纤儿,别怕。”长公主深吸了一口气,展开双臂将张纤拉到怀里,用冰凉的手轻轻拍抚着她的后背。
张纤埋在长公主怀里,嗅着母亲的气息让她倍感安全,她的耳边传来长公主的声音:
“这不是你的错,是母亲没有好好教你,剩下的事情就交给母亲来处理,现在……你要快点好起来,一定要快点好起来才行。”
“母亲不会让你有事的……”
是夜,长公主没有传召驸马高光孤,她卸了妆容,散了发丝,独自坐在梳妆台前看着烛光出神。
成婚一年,她为主,他为臣,高光孤温文有礼,待她十分敬重,夫妻二人相敬如宾,倒没什么不好,只不过她心里喜欢更英武气概的男子。
比如当年的骁虎将军张说,年轻气盛,英姿勃发,御前比武第一,持着铁杆银枪就那么望着她一笑,足以让任何女子怦然心动,那时她只当他是真英雄,谁想到头来却是这样的结果。
红颜未老恩义两绝,到头来最对不起的却是纤儿……是不是就是因为这样,所以才一再的纵容纤儿?
但如果纤儿因此受了什么伤害的话,归根结底,她难辞其咎。
“公主,夜深了,安置吧。”丰娘过来边替长公主收拾好妆盒,边道。
“丰娘,本宫是不是太放纵纤儿了?”长公主轻轻蹙眉,面容忧虑,其他也就罢了,她这个做母亲的自当尽全力摆平,唯有这性子,得改,不然就算平了这出,指不定也会有下出。
“郡主她是个好孩子,奴婢跟着公主走动,也见过不少各家的女儿,论模样气度,聪慧灵巧,咱们家的郡主可是数一数二的,公主何须太过忧虑?”丰娘道。
张纤骄傲,长公主是知道的,她为了练写字的腕力,不惜用厚重的银镯子压手腕,为了绣好一个荷包扇坠,宁可刺得满手针眼也不放弃,她好胜,恃宠而骄,使得各位大臣家的千金们也不敢不以她马首是瞻,听说有一次姑娘们相聚,某位官家小姐只因为穿了和她一样的衣裳,便得罪了她,从此便被其他小姐们孤立,弄得十分尴尬。
虽然都是些小孩子家的把戏,长公主以前就是听说了也不以为意,现在回想起了,觉得还是过了一些。
“却是太过任性了些。”长公主叹道。
“小孩子家,心智未开,总是有一些的,大了自然就好了。”
长公主苦笑,道:“还道她心智未开?她的心窍可比旁的人多,便是本宫像她那么大都没有她那么多鬼心思,她这个样子,现在年纪还不大,等大了就更难管教了……这样,终究不好。”
“郡主聪慧,也是公主的福气。”
福气吗?可是谁知道最后是福还是祸?长公主摇了摇头,却没再说什么,紧锁眉头好像在思考,丰娘不敢打扰。
蜡烛垂泪,灯芯发出轻微的噼啪炸裂声,半晌后长公主终于深深呼吸了一口气,下定了决心,她做了一个艰难的决定,抬头对丰娘道:
“丰娘,她的事我信不过旁人,有些事我只能交给你……”
☆、第十三章
八月里,公主府出了两件大事。
一件便是年近三十的长公主被验出再次怀有身孕,长公主生张纤时胎位不正,很有些风险,后来一直怀不上孩子,早已经绝了心愿,不想这会儿居然给怀上了,整个公主府都是喜气洋洋。
第二件大事,便是因着第一件事而起,长公主多般艰难才怀上了孩子,底子弱坐胎自是无比小心,再不能劳心劳力,将府里的事都交代了下去,而另一个问题便是大女儿张纤郡主,张纤自上回病了,一直将养着,太医说须得慢慢调理,府里有个“病人”对孕妇不宜,又分不出心力照顾,于是长公主便安排人送张纤到建安的别院去住。
公主府在建安的别院置办在山脚下,引了温泉去,最是调养人不过,加上日子渐往冷走,那里的气候比安阳城里要好,对体弱多病的人也好。
再者,长公主的生母璋静太妃祖籍建安,璋静太妃本姓费,建安是费家的地盘,费家和长公主一直有来往,因此张纤去了建安,费家人自然会照拂。
长公主一番安排,外头不明所以的人还以为她指望着生个儿子撑门户,大女儿就此失了宠,可谁知道,她一心想要淡化张纤的存在感,让那些发生过的事不必再被某些人想起。
另外还有一些事她也要着手去查,据目前查到的情况,岚芝这件事无论是录案还是人事,都处理得天衣无缝,如果不是张纤肯定,她都不相信岚芝被活着带出宫,能够做到这个地步,帮着赵荻的人恐怕不是普通人,她嗅到了不同寻常的气息。
长公主一心把女儿摘出去,同时也打算让她受受挫折,磨一磨她高傲的郡主脾气,故而没有打算告诉儿女自己的用心,而那些流言纷纷传进了张纤的耳朵,她见母亲突然对自己冷淡下来,还道是真的有了宝宝就不要自己了。
张纤郡主动身的日子渐近,这一日她去探望母亲,逢长公主正在午睡,给拦下了,因自己做错事在前,她忍了又忍,憋回了脾气悻悻回了自己的院子,临近院门,就逢红胭匆匆来报,说是太子殿下来了。
张纤这才转了一丝笑容出来,这段时间以来,以失忆为借口,终于不用再阻挡太子赵珏过来探望,也不用解释椒房殿失火的事情,不过是说话间故意迷迷糊糊,张冠李戴,作出一副记得不很清楚的样子,赵珏倒也真信了,很是遗憾和同情,还说好些旧日的事情给她听。
待张纤进了屋,赵珏正捧着茶,端正的跪坐在梨花木的小几旁和青娥说话。
赵珏今日带着一尊白玉发冠,两旁垂着淡绿色丝质冠带,两边各垂着一只小金珠,身上则穿着一袭月白色竹纹锦袍,腰间束着银带,挂着荷包玉佩等物,正在抬头说话,下巴微微抬起,因是正午,阳光正好,室内门窗大开,明朗的亮度越发显得他面如冠玉,目若星璨,他双唇微微翘起,不知说了什么,惹得一旁伺候的青娥一阵轻笑。
张纤身边伺候的侍女,年纪都一般大,以青娥居长,算来今年也有十三岁了,正是豆蔻年华。
张纤脚步一顿,青娥抬眼见她回了,赶紧屈膝行礼,将茶果打点妥当,然后垂首立在一边。
“表姐,你怎么又清减了?”赵珏见了她,歪着头打量道:“这怎么好,还有十几日的路程,若说半路病了怎么好,还是和姑母说,等过些时日养回来再去可好?”
张纤原本是个福相,眉目可人,略带一些婴儿肥,这种长相极讨老人家的喜欢,因前些时病了,肉掉了下来,如今正是小巧的瓜子儿脸,尖尖的下巴,身姿窈窕,少了一些骄蛮,多了一股娇弱,就好像小丫头一夕之间有了少女的韵味一般。
这话正触动张纤的心事,却不欲显现出来,她走到赵荻身边坐下,青娥赶紧过来给她捧上茶水,她没有碰那杯茶,只是垂下眼帘,勉强笑着:“说得什么话,本来去那边的温泉庄子就是为了养身子来着,身子养好了再去,不成了本末倒置吗?你这太子当的,说话都颠三倒四的,可见平日是不学无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