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月黑杀人夜
豆糕躺着也中枪。
“那就是乞和,别说你没有那种想要先和我化敌为友,然后再说服我为你写信回安阳的企图。”
裕荣把张纤看透了,她唇角讽刺的翘起:“张纤你就承认吧,你已经输了。”努努嘴,又道:“要是安阳城那些以前跟你打交道的小姐们,知道你现在多么落魄,一定会悔恨当初曾与你为伍。”
“……”张纤大有虎落平阳,游龙困水之饮恨。
“不过,看在你是最后送本宫一程的人的份上,本宫没准可以保持缄默。”裕荣狡猾的道。
张纤捕捉到了一丝讯息,讶异道:“也就是说,你绑架我,为的就是让我再送你一程?”
突然发现许久不见,裕荣公主的表达方式疑似别扭了许多,你要我送就直接说吗,何必搞得跟绑架似地。
“虽然你害死了本宫的小玉。”裕荣公主把锦盒抱在怀里,微微一笑,一派淡然的做派:“但是就算毒哑你,再在沿途经过的时候,把你卖到某个深山老林子里给当地人当媳妇……小玉也活不过来,所以你放心,本宫不会那样对你。”
裕荣公主,虽然你的表情就像化外高僧那么淡然,可是如果你的声音不要那么咬牙切齿就更加完美了。
“本宫会把你带到城外三十里,放你自己走回城里,虽然脚程辛苦了点,也算是全了我们这么多年的情谊。”
张纤回味了半晌,终于道:“公主你真是太善良。”尤其后面的决定跟前面的想法比起来,委实善良太多太多了。
张纤也许体会不到,从某种意义上,她代表了裕荣公主平生一部分回忆(尽管不是最好的那部分),在这种即将离开故土的时刻,她前来求见,对于裕荣公主的心理上,实在是意料之外的慰藉,完全可以用他乡遇故知这话来形容。
裕荣承受的,是生活从此被剥离的痛苦,裕荣不放她,不是不放她,而舍不得放开过去种种的记忆,但是这种话,身为一个公主,裕荣是说不出口的。
“裕荣……”张纤突然道:“……你是不是,嗯,唔,舍不得我?”
裕荣一顿,抬头用一种看白痴的目光看她,尖声道:“建安的生活,难不成真的让你变傻了?”
“嗯,这种目光,还有这种刻薄的话……”张纤眨了眨眼,道:“我是不会相信的,掩饰总比表达真实的感情容易,我知道的。”
“不要装作很了解本宫一样,你这种酸得绉牙的话别指望打动我!”裕荣公主似乎略有些激动,她很快发现自己的失态,连忙平静下来,恢复仪态。
“虽然你是裕荣,可我是张纤。”张纤道,这世上没有比敌人的了解来得更加深刻的了解了。
裕荣瞪了张纤一眼。
“你不用承认,因为我也不会承认我刚才看到你的时候觉得很,嗯,很,嗯,有点开心。”张纤看了裕荣一眼,道:“你知道的,这些事我们都不用说出来的。”
裕荣会舍不得她,她想到这个的时候也有些惊讶,可是裕荣跟她说话时候的语气和神情,是连她自己都没有注意到的那么生动,那么开心。而眼神转过去的一霎,又显得那么落寞。
听着马车外车轮轱辘的轧轧声,裕荣放下怀里的锦盒,侧过头去。
车厢里一阵沉默,过了许久,裕荣才长长的叹了口气,道:“张纤,你知道吗,我一直很羡慕你。”
“你是公主,实至名归的天之娇女,你这样说未免太虚伪了吧。”
“我说的是真的,那些尽是虚的,我羡慕你的是,你虽然没有父亲,但有母亲疼爱。”
“裕荣,魏夫人虽然去的早,但是你有天底下最尊贵的男人做父亲,他给了你所有女儿能够得到的最高身份,你又可知,你未尝不是他人羡慕的对象呢?”
“你也羡慕我?”裕荣回头看了张纤一眼。
“我只知道,我生辰的时候,最不想要请的客人就是你,就算我是郡主,但凡你再的场合,你就为主,我为次,我结交的那些大家小姐们,你知道我要花好大的力才能收服她们,而你只要跟人家说一句话,都会让她们受宠若惊,趋之若鹜,你说,这公平吗?”张纤反问。
张纤的毛病,就是容不得别人超越自己,而裕荣也不是好性子,但凡是让张纤不快的场合,都不会错过。
“那是因为我是公主,公主永远都是高高在上的,可是我也得承担起远嫁外族的责任,你却不用。”
“……这一点上,我说不过你。”张纤顿了顿:“不过,我看你也不是会甘于认命的人,你若实在不愿嫁,难道不会想想别的办法?”
“比如?”裕荣公主问:“北狄王可是非要娶到公主不可。”
“现在离到北狄还尚有一段路程,谁知道路上会有什么变化呢?生病,或者……总有一些办法,能让北狄王娶不到新娘的。”这是典型张纤郡主的想法,千方百计达成目的。
“然后坐等北狄和大昭开战?或者是我逃避过去,让我年仅十二岁的妹妹姚惠公主嫁给北狄王?”裕荣公主随之叹了一口气,年轻貌美的少女,此刻却显得与年纪不相符的沉重。
“这就是我和你最大的区别,我是公主,而你只是郡主。”
“……”
“我是公主,享有天下至尊贵,同时肩负责任,在国家需要的时候敢于面对而不逃避,是我的责任,这就是我最羡慕你的地方,你只需要享受就够了,根本不用去想,这个国家供奉了你,而你为她做出过什么。”
张纤皱眉,似乎感受到了裕荣语气里有一丝瞧不起的意味,道:“你在鄙视我?”
裕荣不说话,眼神也不看她。
张纤似乎有些生气,道:“那好吧,我承认你比较伟大,希望你将来哭的时候,不要后悔就好。”
“也许我真的会哭,可是不容我后悔。”裕荣是一位勇敢的公主,这个国家供奉了她,而她将不惜为之献出自己,虽然她才刚刚十五岁,但已经勇敢无比。
“本宫自大殿拜别父皇,登上这辆九华宝香车始,就知道不管遇上任何事,都不能再回头……”
“我真是受够了!”张纤无礼的打断裕荣公主,突然站了起来,裕荣公主的马车够豪华宽敞,竟能容她站起来,她道:“我实在受不了你那一副为国捐躯的表情,我是不是应该痛哭流涕,感激我所有的好生活都是牺牲你换来的?真谢谢你了,你好样的,我快被你感动死了……”
“你生气了?”裕荣仰头问。
“我没有生气!”张纤大声道:“如果我真的有生气,大概也是气我自己不够你伟大吧……”
“那你为什么一副难过的表情?”裕荣惊讶。
难过?张纤才意识到胸中梗咽的难受,她发脾气并非因为觉得被裕荣瞧不起而生气,而是——
她从激动中缓和下来,她刚刚说的话,与她的真实想法大相径庭,她都不知道为什么会意想不到的难过。
“我没有办法阻止你,车队一路向北,我无能为力,我不是为这个来的,但是,但是……”张纤深深的吸了口气,思绪混乱得不知道该如何表达。
“以前宫里演傀儡戏,我们总是争执不休,因为我喜欢重复看同一个故事,而你喜欢看新的戏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