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纤 第46章

作者:月黑杀人夜 标签: 古代言情

  “呼烈儿,呼烈儿。”张纤拍打这呼烈儿的脸,手下的皮肤滚烫得吓人,雨水滋润了他烧得干枯的嘴唇,他只是抖了抖,没有回应她。

  

  她该怎么办?

  她觉得她不能再这样拖着呼烈儿像没头苍蝇似的乱窜了,这样下去,呼烈儿会活活烧死,而她则力竭而亡,他们两个都会死掉。

  

  呼烈儿骁勇善猎,在野外毫无生存能力的张纤只能靠着他存活下去,可是现在这样的他,不仅保护不了她,而且还是个拖累,他会把他们两人都拖累死的。

  

  “不行,不能这样……”张纤哆嗦的嘴皮子,心跳得厉害,看了呼烈儿一眼,咬了咬嘴唇,站了起来,一个人向大雨中走去。

  

  最终消失在雨里……

  

  恶劣的生存条件,一直是考验人性最严苛的标准。

  

  它能让善良的人做出狠毒的选择,也能让狠毒的人做出更加狠毒的选择,没有人对张纤有期待,甚至连呼烈儿都不曾期待。

  

  因为没有多少期待,所以呼烈儿再次被雨水浇醒,迷蒙着眼睛,确定张纤把自己一个人丢下之后,才没有多少失落,反而有一种意料之中的感觉。

  

  不能因为她在河里救了自己一次,就信任她,所以她依旧是他所知道的那个,那个自私,任性,不管别人死活的郡主。

  

  还记得曾经救了被韩肥调戏的她之后,她是怎么对待他的吗?

  为了自己能逃走,让他引开那些那些人,让他被猎狗追捕。

  

  还记得他救了险些遭到侮辱的她之后,她是怎么做的吗?

  不顾一切的要杀韩肥,全然不理会他会有什么下场。

  

  他怎么还会以为,她其实不是那样的人?

  呼烈儿,如果到今天还如此轻信,你便活该落到这个地步……

  

  虽然被放弃,但呼烈儿依旧有着强烈的求生欲望,他想要起来,却因为非常虚弱,难以办到,于是他瘫在地上,吃力的用手脚向前攀爬,一点一点的挪动自己的身体。

  

  磅礴的大雨落在地上,在泥泞中砸出大大小小的痕迹,高烧导致的种种症状以及伤口长时间浸在水里以致开始腐烂的状况,让呼烈儿的每一个举动,都异常艰难。

  

  渐渐的,他的意识开始涣散,产生了错觉,明明已经趴下无力动弹的他,因为不断的在心中鞭策自己继续前行,因此脑中就好像做梦一样,以为自己还在爬,还在爬,一直再爬。

  

  甚至,他好像还听到了张纤的声音——

  

  呼烈儿——

  

  呼烈儿——

  

  你这个傻瓜——

  

  你这个傻瓜,傻瓜,傻瓜啊——

  

  果然是错觉吗?

  

  “傻瓜!”如果不是没有力气,张纤真想多骂几声,她抹开遮挡住了眼睛的湿头发,气喘吁吁的将倒地的呼烈儿掰过来,呼烈儿呻吟了两声,嘴巴微微张开,眼神涣散。

  

  “你乱跑什么。”张纤的声音哑得只有出气的声音:“你快醒,我背不动你的。”她刚刚去找可以落脚的地方去了,带着呼烈儿乱走总不是事儿,她爬到山坡最上面,好像看到哪里有个小屋子一样的地方,这才回来找他。

  

  谁知道他倒乱跑,不对,乱爬,她回来还以为他不见了,吓了一吓。

  

  呼烈儿嘴巴略动了动,好像听到了她说的话。

  

  他只是没有力气动,心里有清明了起来,不是错觉,是她真的回来了,居然。他倒是想问问,她怎么又回来了,但是连说话都觉得好吃力,眼皮子好重,似乎不觉得忽冷忽热了,只是想睡觉。他知道,不能睡,睡了就醒不过来了。

  

  张纤咬咬牙,去解开呼烈儿的束腰带,呼烈儿的腰带是布料,不算细,颇长,在他腰间缠上两圈,然后系好,用来固定宽敞的外衣,这是大昭中下层常见的款式。

  

  因他肩膀和腰间有伤,于是她让他趴着,将解下的腰带的中间绕过他的肋下,在胸口打了个结,将呼烈儿捆起来,然后把衣带的两个尾端也打了个疙瘩,杠在自己的肩膀上。

  

  幸好这雨打湿了地面,给泥土和青草增加了滑度,令她拖着他不至于太难行,于是她就这样冒着雨势,一步一步的拖着他向着她看到木屋的方向而去。

  

  木屋看起来不算太远,但山中的距离要比比目测的更加远,也不知走了多久,张纤精疲力竭,双脚宛如灌铅一般,右肩膀被勒疼了,就换到左肩,左右交替,完全没有注意到自己的肩头渗出了点点血迹,这般情况,说是举步维艰也不为过,这时候她已然忘记了自己郡主的身份,忘记了平日如何的养尊处优,忘记了建安不得志的日子,忘记了安阳城中的骄奢糜华,她的心中只有一个目标,她后来回想起来,也不知自己到底是如何做到的,只知道当天边隐隐出现亮光,当雨势淅沥沥的转小,当她看到那一间木屋,当她将呼烈儿拖进门里,她的确捧着脸痛哭不已。

  

  那一间木屋根本没有人住,所以门也只是虚掩着,大约是山里的猎户偶尔落脚的地方,只有一间屋子,里面隔开了一个十分简陋的厨房,灶台一边是一些干柴,另一边有个水缸,屋子西北角有一张破桌子和一个旧木柜,整间木屋连床都没有,倒是靠另一头的墙根儿处有一大堆稻草。

  

  山里的穷人不会在偶尔歇脚的地方置办太多家当,都是一些破烂货,也不怕人偷,那堆稻草就是他们的床。

  

  张纤当然不知道稻草堆就相当于床,但她吸了吸鼻子,擦去了眼泪,无师自通的将呼烈儿丢在了厚厚的草堆上。当然不能直接丢地上。

  

  然后她就开始翻柜子,这时候天已经快亮了,屋子里勉强能看得清楚,她在柜子里找到一床散发着味道的被子,一张毡子,什么吃的都没有,接着她开始翻灶台,灶台上有些薄薄的灰尘,抹布盖着的是几个或者有裂缝或者破了个口儿的碗,依旧是什么吃的都没有。

  

  她再往水缸那儿看,水缸上盖着盖子,她掀开盖子,就看到里面有一缸水,水面上浮着盛水的葫芦瓢儿,水里竟有两尾活的鲫鱼。

  

  可能是之前住这屋子的人,将鱼养在了水缸里。

  

  鱼是活鱼,当然不能现吃,可至少证明这水没什么大的问题,张纤顾不上这是养鱼的水,拿着葫芦瓢儿舀了一瓢儿水就往口里灌。

  没吃的,喝得也行啊

  

  灌了凉水,稍许镇静了一点了,她才能仔细想想该怎么办。

  

  呼烈儿还活着,她进门的时候试了他的鼻息,确定他还活着,这家伙,不得不说,也真太顽强了。

  

  不能让他死了,都这关头了,就算是为了她将他弄来的那份辛劳,呼烈儿,你也得跟我挺住了。

  

  张纤想了想,几乎是哆嗦着双腿,从柜子里拿了被子和毡子出来,丢在了草堆上,然后她扒了呼烈儿被泥水染得脏兮兮湿漉漉的衣裳,这已经是考验她的极限了,她实在没本事去脱他同样也是湿漉漉的裤子,而□上身的呼烈儿身上有着肩膀和腰间两处新伤,伤口外翻,因长时间被雨水浸湿,伤口处红肿,不仅未有收口,隐隐有些溃烂的迹象,触目惊心,但此刻这里缺医少药,连绷带都没有,她还能如何呢,只好费力的翻过他的身子让他趴着,就这样将被子盖在了他身上。

  

  可是她自己该怎么办呢?

  人被逼到了极处,智慧自然而生,她在呼烈儿衣服里找到了匕首,用匕首在一块毡子的中间割破了一个洞,趁着呼烈儿尚在昏迷,躲在灶台后的视线死角处,脱了湿衣裳穿进了毡子里,露出脑袋,然后用自己原来的腰带在毡子中间一系,权当腰带,如此,也算一件简单的衣裳。

  

  至于湿的下裤,也就只有将就了。

  

  老天,一个堂堂之郡主,这身穿戴已经堕落到如一个乞丐一般无二了,天可怜见。

  

  张纤撑着做完这些,她从被追杀,到救溺水的呼烈儿,再到淋着大雨扶着拖着呼烈儿一路过来,直至现在,已经精疲力竭了,到了一个如她这样娇养的小姑娘家的极致了,她感觉自己马上就要倒下了,腿已经抖得十分厉害了,一旦倒下,可能就再也站不起来了,想了想,她又舀了一瓢水过来,托着呼烈儿的脑袋,喂他喝水。

  

  因为发烧的缘故,人的身体是十分缺水的,本能让呼烈儿迷糊着眼睛,将水尽喝完。

  

  做完这些,张纤再也坚持不住,倒在干草的另一边,缩成一团,闭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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