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安思源
房间很整洁,一目了然的明朗,没有任何繁复的点缀。干净得甚至不像一个女人的闺房,淡淡飘着不是胭脂香,而是墨香。
角落边多了扇大窗,展越浩曾听东叔说过,刚来没多久时,夕蕴就命人在那凿了个窗户。他也任由着她,反正碍不了谁什么事,是今天才发现,这扇窗很大,雕饰得却极其简单,甚至没有镂空福纹。
朱色窗户微启,正对着的是东园后的竹林,春风抚过,吹得竹子沙沙作响。
她喜欢竹子?展越浩兀自猜测了起来,女儿家不都是爱那些似锦繁花的吗?他缓步上前,将窗户开得更大,风顽皮地窜入,身后书案上的东西被吹得一阵乱。
展越浩转身,不耐地摇了摇头,弯下身将那些散乱的纸一张张地捡了起来。纸上似乎只是涂鸦,太乱,他看不懂,偶尔有几个歪七斜八的字,是行书,她该是刚学的,看起来还不够行云流水。
还有些凌乱的画,像是地域图,一个女人闲来无事不绣女红,不抚琴,竟画起地域图?!展越浩有些吃惊,归置好那些东西后,他随手拿起一旁的镇纸压上,反而原先镇纸下的丝帕飘落了。
他烦躁地叹了声,真不明白,有几个女人会把屋子打扫得那么干净,可书案上竟乱成这样。拾起丝帕后,展越浩微愣了下,不是因为这一方普通极了的丝帕,而是帕上勾画着的竹林,看得出是近来才画上的,墨迹的成色还很新。
落款处写着“磐竹”二字,展越浩轻笑,低念出声:“钱夕蕴,字罄竹?”
果然她似乎很喜欢竹子,这个字号跟展越浩之前对她的印象很不同。罄竹……柔中带刚,还有这帕上的画,虽称不上很好,但却仿佛让这竹子生出了别样的滋味,柔韧中不失气节。这画风,让展越浩立即就联想到了万漠。
画,是万漠教她的吗?
下意识的,他掌心稍用力,紧握住了丝帕。他在想,想她在作这画时,心中是否又念及了万漠?
“相公,听说你找我?”夕蕴横冲直撞地闯了进来,嗓音里有显而易见的雀跃。
闻声后,展越浩略转过头,飘了她一眼。今日,她穿着湖蓝色的翻领对襟衫,窄小的袖口看起来很简洁,华贵的锦边则弥补了式样上的单调。经营丝栈的展越浩,一眼便能瞧出,这是时下较为流行的妆扮。
不可否认,她是个精于妆容的女子,懂得怎么扬长避短。无论何时,她的出现总能让周遭添色不少。
“偶尔看看你,还觉得挺可爱的。”展越浩不着痕迹地将丝帕塞进衣袂里,轻点了下她的鼻尖,“听说你今天在西园救了个丫鬟?”
“正要跟你提这事呢,我想要了那丫鬟。”夕蕴的口气很若无其事,想来从商一定是去告过状了,好在,展越浩也不是不讲理的人。
“嗯,喜欢就拿去吧。”说完后,他环顾了圈屋子,“小弟呢?”
“他呀……一早就睡了,说什么你明天要带他去丝栈,所以要养足精神。”想到钱小弟那认真的模样,夕蕴就觉得好笑。
“真是孩子脾性。”展越浩漫不经心地叹了句。
如总结性发言般,让整个屋子忽然静了下来,夕蕴若有似无了飘了他两眼后,终是憋不住了:“呃……你还有事吗?”
“没有,怎么了?”说实在话,展越浩还是第一次想静静地和她相处,没料她会抛出这问题。
“那为什么还留在这,你很空吗?”
“你……”真是欠骂。大概是骨子里的反叛性,他今天偏就是想跟她杠上了:“不想走,今天睡东园。”
“可是……我答应越蒙,一会去陪他下棋的耶。”
“派人把他找来东园,我陪他下!”他怎么就完全不知道,什么时候起,那两人那么热络了?
夕蕴努了努嘴,“我没意见,就怕越蒙不爱跟你下。”
“怎么可能?!”
第八章
一大早,钱小弟就兴致勃勃地缠着展越浩出门了,相较之下,展越浩则是没精打采的。
整夜未眠,也难怪他看起来那么萎靡。总算,展越浩弄明白了,难怪最近越蒙白天总是打瞌睡,以往处事一丝不苟的性子也不见了。原来,他已经在棋局上和夕蕴连战了三夜,就因为始终赢不了,他愈发执拗了。硬是不愿和展越浩较量,非缠着夕蕴不可。
其实,碍不了展越浩什么事,他也搞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就要在那观了一整夜的战。
展越浩走后,夕蕴好好地睡了一觉,清醒时,已经是下午了。百无聊赖间,她索性带着如乐在展府里逛开了。
远远地,就瞧见从商正持着木剑,对着院子里的大树一阵猛砍。
出于好奇,她便驻足观望了起来,也不经意地窥听到了那兄妹俩的对话。
“哥哥,算了。钱小弟没见过世面,才会吵着要去丝栈,我们才不稀罕呢。”从凉坐在一旁的大石头上,都忘了自己劝了多久,只是觉得日头好晒,又不忍心扔下哥哥一人。
“凭什么算了!爹还从来没带我去过丝栈,为什么要带他去。”想到这事,从商心里头就憋气。
夕蕴倚在游廊的柱子上,不禁觉得无奈,若他不是展越浩的儿子,这口气她定是吞不下的。
“夫人,他们回来了。”如乐很机灵,大老远就瞧见了钱小弟和展越蒙的身影,提醒道。
展越蒙今天穿着一席白衣,很是飘逸的气质,紧紧牵着钱小弟的手。刚到门口时,就听东叔说从商在发脾气了,一早和大哥一起带着钱小弟出门时,他就知道,回来是逃不过一阵闹的。展越浩临时有事赶着出远门了,连家都来不及回,这种场面展越蒙知道自己左右为难,掌控不了。索性带着钱小弟加快步伐,想着还是离麻烦远些比较好。
钱小弟也察觉到了些,很识相地垂着头,只管跟着展越蒙往里头冲。
可偏偏他这举动,看在从商眼里又是另一番滋味。只觉得钱小弟跟爹去了次丝栈,就傲起来了,竟然对他视而不见了。
一时气极攻心,从商一咬牙冲了上去,妄想挡住钱小弟的脚步。只可惜,毕竟年龄差了好多,两人的身高有很大的悬殊,钱小弟一个不注意,就把从商撞倒在了地上。
这一跤摔得并不厉害,到底是个孩子,力道能重到哪去。但是好不容易逮到机会,从商又怎么肯放开,他大叫了声,惹来了一旁家丁们的注意,撑起身,叫嚣着:“你竟然故意撞我,你别忘了你不过是个寡妇的弟弟,礼数上你还得叫我声少爷,我要你道歉。”
钱小弟皱起眉,脸上闪过难得一见的深沉,“把嘴放干净些。”
他的姐姐岂容得了别人随意羞辱?
“你这是什么意思!”向来没人敢得罪的从商,没料到会遇见个敢回嘴的。
边说,他边不服输地上前,用力推着钱小弟。劲倒是不算大,只是这盛气凌人的态度,让一旁原不打算插手的展越蒙看不过去了。
就在他刚想要阻止时,钱小弟猛地转过头,用力挥开从商的手。这一挥,也就挑起了战事,从商哪肯在下人面前输了颜面,两个小小的身影就这样扭打上了。一时间,园子里沸腾开了,大伙赶紧丢下手里的活,跑上前,帮着越蒙将两人拉开。
即使拖开了两人,从商仍旧叫闹着,一双小腿依然试图踹上钱小弟几脚。
动静很大,知趣的丫头们赶紧去两位夫人那禀报。夕蕴始终只是看着,不管身旁的如乐有多紧张,她都没有说过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