凰权 第137章

作者:天下归元 标签: 古代言情

  宗宸不说话了,苦笑了笑,知道眼前这个人,因其与众不同,更有常人难及的坚毅。

  他曾为练武将自己埋于沙地五日夜,险些窒息而死,只因为有人无意中告诉他,五日夜最有效果,却忘记告诉他,这么久会丢命。

  他从来不去想那么多后果,只做自己要做的事。

  没有世人的心机和顾虑,也就没有了畏缩和退却。

  他这样的人,发誓一生保护凤知微,便永远不会主动离开她。

  顾南衣不等宗宸的回答,将赫连铮捆捆,堵上阮郎中堆那里没洗的臭袜子,把他塞在床底下。

  随即两人便躺在那家伙头顶上舒舒服服睡觉——浦城外松内紧,盘查极多,外有大军,内有王爷亲卫,实在是目前第一险地,为了避免声势过大,原本带进浦城的手下,很多都打发出城等候,留在城内的是最精英的少数人,就这样,也不敢试图让他们进入王府,只怕不够和甚有城府的晋思羽周旋,反而打草惊蛇,最关键的事都得自己出马才放心,两个人因此都有点累,并且知道以后还会继续累,这一晚将是在浦城最后一个可以安睡的夜晚,到了明日,就没得睡了。

  知道这点,却还有人失眠,翻来覆去的烙床板,直到宗宸叹息一声,道:“南衣,她会没事的。你要相信她。全天下人死了她也不容易死。”

  黑暗中烙床板的人不烙了,却也不说话,天快亮的时候,迷迷糊糊的宗宸,听见他喃喃道:

  “你总在丢下我。”

  天快亮的时候,有一群山民,哭哭啼啼抬了人上山来。

  “阮大夫!”当先一个老者看见背着药筐出门的郎中,便扑了上去,“我在宁城的大侄子来看我,第一天就被不知道什么东西给咬了,您给救救,您千万给救救啊……”

  抬上来的青年,脸上一层黑气,腿肿得冬瓜似的。

  阮郎中随随便便看了一眼,不悦的道:“这点小伤,哪值得急成这样?”也不开药方,随手在四面指了指些药草,命药童采了煎来灌下去,不多时眼看着那肿便消了下去,人也醒了过来。

  老者千恩万谢的抬着侄子走了,郎中和药童正要继续采药,一队侍卫不知道从哪冒了出来。

  “我们主母夜来突发急病,烦请先生跟着走一趟浦城,定有重重酬谢。”

  “不去!”性格怪诞的阮郎中果然架子不小,翻翻白眼,理也不理,扭头就要走。

  侍卫头领手一挥。

  一群人扑上去,把人扭了便走。

  “哎哎你们干什么!放开我!”阮郎中拼命挣扎破口大骂,“你们这群强盗!混账!猪猡!”

  药童哗的丢下药篓,便追了过去,举着拳头毫无章法的一阵乱打,“强盗!混账!猪猡!”

  阮郎中骂:“放开!不然小心你死全家!”

  药童窜上去咬,“死全家!”

  阮郎中骂:“无知肮脏的粪缸蛆!”

  药童跳上一个人的背就去卡他脖子,“蛆!”

  侍卫们忍无可忍,郎中不可得罪,药童却是可以整治的,围起来一阵暴打。

  药童捂住脑袋,在地上滚来滚去,只会骂:“蛆!蛆!”

  “打坏了我的童子我和你们拼命!”阮郎中扑不过来暴跳如雷,侍卫们这才罢手,恶狠狠将烂布塞了药童一嘴,一把扛了便下山,塞进马车,直奔浦园而去。

  等到人都走干净,崖上空落落之后,忽有人从屋子中歪歪扭扭窜出。

  一把扯掉嘴里臭袜子,对着地上呕呕几声后,眼屎超多的青衣汉子愤然对天“嗷嗷”大叫。

  “等着!老子一定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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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从浦城驻扎大军之后,浦城的日子,渐渐便开始多了纷扰,越军大败而归,心气沮丧而烦躁,进城办事采买的时候,常常容易和百姓发生冲突,这样的事自驻军以来便一直没断过,即使主帅晋思羽再三严令,还斩了几个闹事的士兵,又严格控制城外驻军进城的名额,这样的事还是屡禁不止,晋思羽也不敢逼得太紧——士兵们大胜之后立即遭逢大败,巨大落差导致情绪受到影响,陛下又不许退军,明春还有大战,万一士兵控制不住闹营什么的,事情也便闹大了。

  然而今天发生的事情更凶猛——几个士兵在浦城西市,拿假银子想买东西被发现,事情本来不大,赔个不是赔了钱也没关系,偏偏那几个士兵嚣张桀骜,不赔钱还打死了人,被西市百姓商人齐齐围起,当时在城内的还有一些士兵,立即又赶过去声援同袍,当即打成一团,等到浦城县衙和浦园晋思羽护卫过去处理时,事态已经控制不住,别说百姓士兵死伤不少,连衙役都伤了好几个。

  事后清点,当时正值早市,浦园那边的很多小厮也在那采买东西,当时就被踩死几个,又失踪几个,浦园自从接待王驾之后,本就觉得下人人手不够,如今更加紧张,浦园原主人便托人向安王请示,是不是可以补点奴仆来。

  晋思羽正忙着处理这场惊动朝廷的大混乱,没问什么也就同意了,临走时却对来禀告此事的自己的护卫头领道:“按老规矩来。”

  侍卫头领应了,自带了人陪浦园管家筛选奴仆,这是要选在浦园侍候王驾的,哪怕进不了内院,只在外院侍候,也要千挑万选,看家世清白,看身份文书,看保人荐书,一层层手续繁琐。

  侍卫头领到时,已经初步选出一批家丁,个个看起来都甚伶俐,垂手听着吩咐。

  浦园管家眉开眼笑的迎上来,有点兴奋的搓着手道:“这批家丁苗子都不错,您给好好看看。”

  侍卫队长点点头,一眼扫过去也觉得这批人最起码精神都不错,遂在上座坐了。

  “你们要侍候的不是一般人,是当朝大元帅,圣眷优隆的安王殿下,哪怕只在二门外侍候,那也是光宗耀祖的差事,万万要打点精神小心着,里面的规矩,学好了再进来,不然有个什么差错,谁也保不了你的命……”侍卫队长坐在上头疾言厉色,说了半天觉得口渴,伸手要端茶,立即有个高大新家丁,很有眼色的上前一步,将茶奉上来。

  侍卫队长接了,打量了这个伶俐的家丁一眼,觉得这人除了一双眯缝眼有点不雅观之外,倒也算身量高大仪表堂堂,尤其那特别挺直的腰板,看着很顺眼,满意的点点头,又说了几句才道:“既然做了殿下身边侍候的人,就要遵从我们安王府的规矩。”说着挥挥手,立即有人端上一个铁盘子,上面是燃得通红的火炭,和一个雕了字的烙铁。

  “为人属下奴仆,讲究一个忠字,一日为安王府的人,终生是安王之奴——你们可愿意?”

  “是!”所有人齐声回答,那个高大汉子尤其答得响亮,还自己加上一句,“为殿下赴汤蹈火,在死不辞!”

  “哟,还有点墨水!”侍卫队长一笑,“赴汤蹈火倒不必,一点皮肉之苦罢了。”

  新小厮们都抬起头来,望着那已经烧得通红的烙铁,烙铁上,很清晰的一个“安”字。

  “这是我安王府的标记,从此后你们带在身上,永生无法剥除,这是你们的荣耀,不过如果有人害怕,可以要回自己的文契。”

  众人的面色,都变了变,牛马一样烙上印记?听说大越贵族早年是有这个规矩,但是因为过于野蛮早已废除,不想安王府竟然还保留这个规矩。

  侍卫队长默默喝茶——其实安王府以前也没这个规矩的,这是王爷来浦城后的最新要求,至于为什么要这样,王爷的心思,不是他们这些下人可以揣测的。

  室内一片沉默,众人都有为难之色,做小厮固然是人下之人,好歹那是人,这可是牛马的待遇,以后要是回乡出籍,这辈子也就没法见人了。

  隔壁房间的门打开,放着几张窄床,等着人进去被烙,或者自动离开。

  那个眯缝着眼的高个子盯着那烧得通红的烙铁,好像想把烙铁看出花来,另一个沉默的面容普通的男子,则盯着那扇小门若有所思。

  还有几个人垂着头,哪都不看,一副听之任之的道理。

  还是高个子最先开口,突然哈哈一笑打破沉寂,“赴汤蹈火都敢,还怕个什么烙印?我先!”

  他十分痛快的抬腿就往门里走,侍卫队长满意一笑。

  那个沉静男子也笑了笑,二话没说也跟着过去了。

  那几个谁都不看的人霍然抬头,张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是立即也咬咬牙跟上。

  有这些人带头,其余人都稀稀落落的跟了过去,也有人最终退出,看着这些退出的人离开的背影,侍卫队长头一摆,立即有人悄悄跟了上去。

  这边进了小门的十几个人,面面相觑,带头的那高个子爽朗一笑,道:“烙上面还是烙下面?不会烙我老二吧?”

  侍卫忍不住一笑,糗他,“看你这德行,想做太监也不够格,来,脱裤子。”指了指他屁股。

  高个子哈哈一笑,道:“怎么不烙在我心口,将来我娶了老婆,也好给我那口子好好欣赏,保不准她心疼我,一口亲在那地方……啧啧多美,这屁股,可就没法有这待遇了。”

  那沉静男子看他一眼,突然笑道:“就怕阁下烙在心口,也未必有人肯去亲,那岂不是白烙了?”

  “你懂什么?”高个子斜他一眼,“我那老婆乖巧得很,一定会亲。”说着三下五除二便脱了裤子,露出大理石般浑圆饱满的臀部,淡蜜色的肌肤光泽闪亮,哟呵一声便跳上了床,自己一拍屁股,啪啪声响里道:“来!可惜了一块好肉!”

  又转头讥笑那沉静男子:“又不是娘们,脱个衣服也磨磨蹭蹭!”

  站在最边上一个男子,一直盯着这边的,听见这句霍然抬头便想说什么,然而看看那个沉静男子,扁扁嘴,转身去抠墙了。

  那沉静男子不理挑衅,抿着唇,慢条斯理的脱衣服,他容貌不出色,但动作沉稳,举止间有种特别的韵致,一眼看过去没什么,多看几眼便觉得移不开眼光,令人觉得他做什么,都是好看的。

  就连脱衣服挨烙这种事儿,他做起来也优雅有静气,不急不忙,不像即将被侮辱身体,倒像要去状元夸街。

  衣服脱再慢也会脱尽,高个子趴在他隔壁床上,悠哉悠哉撑着头,眼光一瞄他身子,笑了笑道:“以为会有一身白得瘆人的细皮嫩肉,不想你也挺有看头的。”

  那男子趴着不动,手臂枕着头,他身上肌肤细腻如绸,不是乏味的苍白也不是高个子那种男人气浓郁的淡蜜色,近乎于一种有质感的牛乳似的白,在朦胧的室内微微闪着光,身形线条精致流畅,肌肉充满弹性和力度,趴在高个子男子身边,两人都令人觉出属于男性身体的独特之美。

  侍卫队长走了进来,眼光一扫亮了亮,犹豫了下,突然道:“其实白头崖之战后,我们护卫队也死了不少人……”

  身边浦园管家立即很有眼色的笑道:“大人不妨挑几个好的去。”

  “也好,也不过就是补到外面的护卫队。”侍卫队长点点头,大步过去走了一圈,拍了拍高个子的屁股,笑道:“起来!跟我走。”

  “怎么?”高个子捂住屁股,嚷,“我愿意被烙,我要去浦园,我奶奶在家还没钱买药……”

  “傻货,不烙屁股痒?”侍卫队长笑骂他一句,虚虚踹他一脚,道,“我看中你了,是块好料子,补进护卫队里,不用做那低声下气的小厮了!”

  “还不谢谢大人!”浦园管家眉开眼笑。

  高个子愣了一阵子,穿了裤子爬起来,又愣了一瞬,爬下去就给侍卫队长磕头,“多谢队长抬举,小的一定好好孝敬!”

  侍卫队长笑着扶起他,又看了看那沉静男子,神情有点犹豫,半晌道:“我看你也不错,可会武功?”

  那男子摇摇头。

  “大人想必看出这小子文绉绉的不同了吧?”浦园管家笑道,“他出身也算书香门第,家里世代都是私塾先生,住在南境皋山,只是他父亲早逝,皋山那里又办起书院,没有生计来源才来此卖身,我看他识文断字,想着王爷书房里缺个得用小厮,想带着给王爷看看,大人如果要……”

  “不要不要。”侍卫队长连忙挥手,“不会武功要他干嘛。”

  说着带着高个子便出门去,小厮捧着烙铁进来,烧得通红的烙铁在铁盘上嗞嗞作响,高个子错身而过时,脸上露出庆幸和遗憾交杂的复杂表情。

  趴在床上的男子,转头看了那烙铁一眼,淡然的转过头。

  烙铁按上肌肤发出长长“滋”声细响,熏腾的烟气里,一股焦熟的气味瞬间弥漫了整间房,令人闻见便忍不住要颤一颤。

  房内惨呼嚎叫声响起,高个子竖着耳朵听了听,觉得似乎没有听见那沉静男子的呻吟声。

  一转眼看见侍卫队长似乎也在竖着耳朵聆听惨叫,眼珠一转,笑道:“大人,小的该补到哪里的卫队?王爷亲卫吗?”

  “你想得美!”被他一打岔忘记了继续听,侍卫队长翻了他一个白眼,“你这种寸功未立的新人,能在二进院子外守卫就不错了!”

  “哦。”高个子有点失望的跟在他身后,摸着下巴,猥琐的眯缝眼里,露出思索的神情。

  他在思考着……我要不要回头再去挨一烙铁呢……

  ==

  淬雪斋目前是浦园最为忙碌的地方——来来往往大夫川流不息,倒出来的药渣子快要垫成一条路,又因为安王殿下时常过来,有时就歇在这里,所以警卫也是最森严的。

  一大早,她在熏人的药香中醒来,疲乏的睁开眼,听见婆子丫鬟惊喜的呼叫:“姑娘醒了!”

  她扯了扯嘴角,算是个笑容。

  这几天她睡得越来越多,清醒的时候越来越少,以至于每次她醒来,都会很隆重的惊动晋思羽。

  婆子看她醒来,急匆匆的去报晋思羽了,她眯了眯眼睛,突然对侍女道:“扶我起来,给我妆扮一下。”

  侍女愣了愣,心想你什么时候这么重视容貌了?以前脏得猴子似的照样好意思往殿下肩上靠,现在病得七死八活倒讲究起来了。

  她抿着唇不言语,侍女却不敢不听她的话——总觉得这个女子的沉默中自有一股力量在,容不得人轻忽,再说这人很泼的——会掀桌。

  扶她起来,身子软绵绵的往下溜,她努力支撑着,憋得脸上泛起红潮,侍女赶紧加了三四个大软枕,才把她给支撑住,又取过妆奁,问:“姑娘想要什么样的妆?”

  取了些颜色鲜艳的口脂腮红,以为她终于开窍想在死前色诱殿下一把,不想她指了几个淡淡的颜色,道:“这个。”

  那些腮红口脂颜色很粉嫩,上了妆后,她苍白的气色去了好些,颊生红晕,唇泛娇粉,看起来竟然没有了那种奄奄一息,反倒青春娇嫩,明媚流波。

  侍女这才知道她为什么不选鲜艳颜色,她病得过于瘦弱苍白,一旦用了艳色,反而会显得浮而假,倒不如这些温和的颜色看来更真实,于是由衷的赞,“姑娘真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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