溪水人家绕 第25章

作者:申丑 标签: 古代言情

施进看看前头箩筐中东张西望见的阿豆,万幸万幸,自家小女确实还小;再侧脸看看阿萁,瘦条条细伶伶,甚好甚好,春里枝头刚抽的芽;又想想阿叶……虽娉娉婷婷如春柳,身量也不过与自己齐肩高,这……这……这不还是年岁小?哪就要嫁女。

陈氏听了陈二舅的话,也是满嘴苦涩,拧着手指不知该如何是好,叶娘是她骨肉,只是,婚事由不得她做主啊!

阿萁也不大乐意,心道:我阿姊的终身怎好似已被敲定?任由他人来去定夺。

也只阿豆无知不觉,路边野草枯茎留着一串草籽,被她探手折来捻玩。

施进搭着眉拉着脸,抬眼看岳家院门,憋生得三簇心头火,陈二舅打头进门,高声:“阿娘,阿父,快来看看家中来的哪家客!”

黄氏抱了一簸箕豆子应声出来,唉哟一声,将豆子随手搁在一边蚕架上,大步迎上笑道:“三娘和女婿来了,我说早起耳根痒,必是有人念叨我。”拿手摸摸阿萁和阿豆的脸,笑得有了牙没了眼,“我俩外孙女也来了,几眼没见,又大了好些。”

阿萁和阿豆齐声叫“外婆。”喜得黄氏爱怜不已,道:“你爹娘没个良心,一载到头也不带你们姊妹来看我这老不死的。难得来,你们姊妹定要多住几日,村里看了历头挑了明日,张摊子捣年糕呢,外婆与你们鲜糕吃。”

阿豆喜得直拍手,阿萁却知住不得,下午就要赶船回家。

施进放下扁担,直硬声地叫了声“岳母。”叫得黄氏心里直犯嘀咕,暗道:娇客来家,怎这般形容,莫不是与我女儿吵了嘴?

陈氏记挂母亲,一见面再撑不住,两眼垂泪,握了黄氏的手泣道:“我日日挂念阿娘不得常来,阿娘不要怪罪女儿不孝。”

黄氏笑起来:“不常来好,不常来好,无事哪个出嫁女三天两头往娘家跑的?不来才是两头日子和顺,我巴不得你不常来。”话虽如此,到底念着女儿,将陈氏从头到脚细细打量了一番,放下心来,道,“我糊涂了,只站着天下头说话,快快,进屋坐下。”

说话的当口,陈大舅、徐氏与余氏等都先后迎了出来,后头跟着几个侄男侄儿,表兄表妹的混叫了一通。

一时院中冬寒换春暖,和睦热络仿似一家骨肉,携手揽肩,都是血脉至亲。

第23章 各有肚肠

陈家上下在院中互道安好,互说平顺。

陈父坐在屋中听到响动如坐针毡,他好书,爱看文章,饶是家中藏书不过几卷,也特意另辟出一间屋子充作书房,粗粗笨笨的书架、桌案,只一把折背椅似模似样,坐那左右不能倒,后头不能靠,直腰挺背危坐当中。

家中子弟读书写字,他自家看书消闲,一并挤在这间书房当中,屋小人多,挤挤挨挨,哭哭闹闹,也只晨起能得半个时辰的安静。

陈父便每日早早起来,踅摸进书房得个浮生半闲。

陈大舅携了施进,徐氏拉着陈氏,黄氏一手拉了阿萁一手拉了阿豆,一径走到书房来。

黄氏又是笑又是骂,与施进道:“三女婿,你岳父越老越扭捏,他自忖自己为长,不肯动动腿,等着我们一家老小去拜见他呢,不知晓的,还以为他当了多大的官呢。”

施进有点怵陈父,老丈人没事手中捧一书卷,你犯差错,他不屑横加怒斥,反将手一背,头一摇,长叹一气,失望地走到一边避开。

陈二舅曾对此大为惊疑,对施进道:许因你是家中郎子,他不好拿棍棒打你,只好无趣走开,眼不见为净?

施进拍腿大呼:我宁可岳丈祭出棍棒,挨上几记,便当翻过,岳丈这般不提不说,倒好似还在心中记账。

施进与陈氏双双拜过陈父,又拉阿萁和阿豆过来磕头,陈父看女儿女婿一家美满和顺,老怀大慰,拿着架子训诫道:“你们夫妻二人,一个需主外,一个要持内,凡事有商有量,互敬互爱。”又对陈氏道,“你为息妇,记是孝顺婆母,不可忤逆半点;为人妻,记得顺从夫君,不可恶声恶气;为人母,要记得细心教导,不可……”

“只你事多,女儿半年来家一趟,你倒有这些条尺教导!”黄氏“呸 ”了一声,将陈父的拐杖撂到一边,道,“你要教女你自家对墙教去,我与女儿还有贴心的话要说。”

陈父气得胡子抖,歪身伸手去够自己的拐杖,道:“寸光只见眼前半尺,无家训无远见岂是长久根本?”

阿萁乖觉拿过拐杖,递到陈父手里。

黄氏又刺道:“唉喲喲,看看你家两个外孙女,又是跪又是磕又是帮你拿拐棍,你这个做外公的,连个铜子连个零嘴吃食都舍不得掏将出来。”

陈父不语,自打得了个二女婿,他嫌铜臭熏鼻,连着身上都不愿兜着铜钱,年老发白,袖中也没揽着什么可吃之物,瞅瞅两个机灵的外孙女,竟被老妻挤兑得下不了台来。

阿豆听了黄氏的话,当了真,以为陈父真要给自己的吃食,眼巴巴地拿黑漆漆眼睛看着陈父。

陈氏在背后偷偷扯了扯阿萁的衣角,阿萁会意,笑着圆场,道:“外公,我和阿豆不吃零嘴,外公康健长安才是最紧要的。”

陈父颤颤坐回椅中,满脸慈笑,温和问道:“萁娘、豆娘乖巧识礼,可有什么想吃的想玩的,外公叫你两个舅舅买来,可好啊?”

阿豆在那琢磨:先才外婆说让外公给我吃的,现下外公又说让舅舅给?到底是外公给,还是舅舅给?

阿萁环了书房一周,双眸水亮,想了想,笑道:“外公,您老教表弟念文章,也留我们在旁边听,可好?”

陈父一愣,略有些迟疑,道:“你一小娘子,听什么念文章。”想起一事,板着脸对扒在房门口的两个小孙儿说道,“纵是家中有客,功课也不能落下,拳离不得手,曲离不得口,一日都不可懈怠。”

陈家俩小郎失望地唉了一声,他们只当家中有客,可以歇上一天不用写字,阿萁心下也大为失望,陈父素来信奉男儿当读书,女儿当拈针,半点错不得。

她眼馋外公家的几卷书,怕是不到手翻上一翻。

黄氏一听陈父说认字读书,就犯偏头痛,轻握陈氏的手,笑道:“不必管你阿爹,让你女婿与你兄弟一道陪他吃酒,我们娘俩去屋里说话。”又吩咐站外头的孙男孙女,道,“淑兰带你萁妹妹去玩,小幺儿与小娘领了你们阿豆妹妹去鸡棚那看花狸,可不要吵嘴生气。”

阿豆与几个小的表兄姊妹一会儿就认得熟了,凑一起叽叽咕咕地说了几句,手牵手跑外头看猫去了。

黄氏嘴中的淑兰却是陈大舅的二女儿,大女儿淑梅已经出嫁,淑兰与与阿萁年岁仿佛,比阿萁略高些,小小年纪行事颇为稳重,过来挽了阿萁的手笑道:“萁妹妹,那花狸生的猫儿一窝在鸡棚里,又臭又脏,我们不与他们一道玩。我描的好些花样,你过来看看可有合你心意的,挑拣几张回去绣帕子上。”又问,“大阿姊怎不来?我有绣线要给她呢。”

阿萁被捉着手呆笑几声,定着脚不肯挪窝,她不喜绣花,实不知看花样有什么得趣,眼看黄氏带着娘亲并余氏一道走了,捏着自己的衣角,满脸羞涩,小声道:“阿姊,我想跟阿娘一道。”

淑兰以为她怕生,为难道:“姑姑、嬢嬢、婶婶定有体己话要说,我们不好在跟前。”

阿萁忙道:“我只在跟前待着,不吭半点气。”

淑兰咬着唇犹豫,想着招待表妹应是自己的差事,可表妹却不愿与自己一处,这让她如何是好?

余氏和徐氏生了气,不愿与她凑堆,她又与陈氏姑嫂交好,跟在黄氏后头一起避在屋中说掏心话。家中再无人手,待客的琐事自落到徐氏头上,好在徐氏也是爱包揽的,巴不得余氏退后一射之地,忙里心外地治办下酒下饭,一会指使着大儿茂春去村口赊壶好酒,一会又呼小儿茂林到村里打渔的邻舍家问问,还有没有活鱼卖。

阿萁见此,便对淑兰道:“阿姊去帮舅母张忙,不用特意管我。”

淑兰看母亲足不点地张罗着煽驴烧汤、温酒杀鸡,又是心疼又是焦急,一跺脚,欠然道:“萁妹妹自去姑姑跟前消遣,我……我先去帮阿娘搭把手。”

阿萁脸有薄红,道:“为着我们来,倒让大舅母忙碌!”她本该出声帮忙的,只她记着阿叶的事,两相权衡,到底还是阿叶重要些。

淑兰的脸也红红的,道:“妹妹是客,我却将你撇在一边。”

阿萁笑道:“姊姊,我们表姊妹好生客气,不如,我安心随在我阿娘跟前,阿姊安心帮忙大舅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