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申丑
卫煦欲哭无泪,道:“你怎知我没请,只是听她们说得的形容,没一个对得上的。。”又因他东问西问,问得媒婆心生烦絮,以为他不知自己的斤两,东挑西拣的。莫非一个打柴的农家小子还异想天开讨个西施不成?
媒婆本就好搬弄口舌,来卫家几次,没说成亲,又没多赚几个脚头钱,遂与同行抱怨编了许多歪话,倒将卫煦的名声又败坏了好些。
卫煦叹口气,他一腔相思零落在地,来时无因,没着没落,如晨间枝叶间的蛛网,堪堪悬在那,不甘被雨打风吹去,这处黏一丝,那处粘一缕,让人无可适从。
江石问道:“既如此,你有什么打算?”
卫煦又叹一口气,道:“阿爹急欲我成家,我也不好再推却,再不甘也只得作罢。”
江石不动声色问道:“你家可是私下在和施家议亲?”
卫煦点了点头:“阿爹跟我提过一句,说施家的大娘子生得好,性子又好,打着灯笼也了找不出第二个,只施伯嬢不好说话。”
江石冷笑道:“你心里记挂着别家小娘子,纵是你与施家的亲事成了,心下总是不足,既心下不足,难免有些怨气,既有了怨气,便失了平常心,怕要薄待施家大娘子。既如此,这桩亲事不议也罢。”
卫煦看他神色不善,笑起来:“我和你一道长大,倒不知你是个帮理不帮亲的。听你说话,倒似偏帮施家的小娘子,对我这个好兄弟倒是嫌弃得紧。”
江石道:“我和施家有些交情,结亲结的两家之好,你心不甘情不愿,提及这桩亲事,活似自己受了委屈,施家大娘子又不是非你不可,何必受这鸟气?施伯嬢不是个好说话的,进叔的拳头更不好说话。我一来怕施家大娘子以后受气,二来怕你被进叔打成颜料铺。还是将这桩亲事略过才好。”
卫煦想了想,道:“我虽不是什么给发妻气受的人,只你说得也有几分道理,左右两家不曾明提,我与阿爹说一声,拒了便是。”
江石道:“那我也与进叔说一声。”
卫煦听他言话一味偏拐施家,揶揄道:“大郎,你不会自家看中了施家大娘子,才这般挂心罢?”
江石嘲弄道:“我又不是你,不知在哪偷看了哪家小娘子,只知死记在心里。若我相中了施家大娘子,早托爹娘遣媒人去提去,怎会为你们两家的议亲跑腿费心。”他不无遗憾道,“本想着施家大娘子品貌出众,进叔人又好,你勉强也算得可靠,你二人足可相配……”
卫煦笑道:“你口口声声夸赞施家大娘子,你二人年纪也相当,不如遣了媒人去提亲?”
江石道:“你莫不是耳背,我几时有这心思。”
卫煦想了想,又奇道:“虽是同村,我竟不大识得施家的大娘子,她鲜少在村中走动,只听得周遭好些人夸。”
江石笑道:“我也不大识得她,可见性子安份,她妹妹生得俏丽,一家姊妹差不离,想来生得不俗。既你无意,你我二人在背后多什么嘴舌?她是天仙还是无盐,容不得你我品头论足的。”
卫煦点头道:“很是,我去取些酒来,年下家中不缺小菜就酒,我请你吃上你几杯?”
江石道:“你要作陪?”
卫煦摇头,道:“素酒倒可以吃几盅。”他笑道,“我既与和尚做买卖勾当,多少守些寺中规矩,吃了酒肉上山,总归不敬。”
事关生计,江石自也客随主便,接过酒自斟一杯,苦笑道:“为了你的议亲,我倒里外不是人。”
卫煦问道:“这话怎么说?”
江石笑道:“你家与施家议亲,施家又不是盲目嫁女的,自要看看你的品性,我两头相熟,在中间做个周旋,原本想着明日邀你家去,让施家的小斥侯亲见你几眼。谁知,你另有心思。”
卫煦心下琢磨,江石戏称的“小斥侯”言语间颇为亲密,施家有女无子,施家最小的女儿才豆丁点大,派不上用场,也只施家二女年岁不大不小,将将合用。卫煦一时也没深思,只以为江石与施家深交,赔罪道:“累你白忙一场。”
江石笑道:“施家小斥侯生得利爪尖牙,我只想着明日如何圆场。怪我失了周祥,不曾先行过来跟你讨主意。”
卫煦过意不去,彷徨不安道:“我……这也不是有意相瞒,只有些说不出口……”
江石摆手道:“无缘不可强求,休再提它。”转而问起生计的事,道,“你家中怎囤积着这么多柴火?”
卫煦乐得此事揭过,答道:“早先托了里正的福,我只在清水寺送柴,后又送白丘庙,两家庙小,我一人勤快些,阿爹再搭把手,勉强也支应。白丘庙的方丈和善,怜我艰难,写了一封书信给雁来寺,托赖照看我的营生。雁来寺山门、前后宝殿一应俱全,香火旺,又养着好些和尚,火房一日间的烧水做素斋,费得好些柴火。我一人实支应不开,要是推却了又实在可惜,便使钱和村人收柴,囤在家中。虽多一大笔本钱,但也多得一笔利钱,来去还是净赚。”
江石笑道:“极是,一人只得一双手,能做的到底有限,买进卖出,省了力气,又有赚头。”
卫煦也笑,又叹道:“我青天白日的锁院门,一着躲些清静,二着也防邻舍抽柴火。左邻右舍,这家割把韮,那家摘把豆,言语一声都算不得。只我这收来的柴火使不得,各抽一把,届时怕不够数。”
江石笑道:“我家恶名倒占了些好处,白堆院中,都无人敢进来伸手。”
卫煦大笑出声道:“你家连恶鬼都避走,何况人。”笑后问道,“去岁你常在桃溪来往,可是有什么谋划?”
江石也不相瞒道:“地里刨食全看老天赏脸,纵有好年景,又交得好些粮税,我家本就没有多少良田,这几年家中虽有些积余,阿娘也想着置买田地,只我们村中余的好田,都叫江富户家买了去,剩的也是东一块西一块,地高又咸,总不合意。“
“阿泯开年上学,将来……”江石顿了顿,他弟弟江泯小小年纪是满腔的雄心壮志,倒是他阿娘对此面有愁容,似不愿江泯学成应举,好在眼下江泯还小倒不必烦忧,只他是个不知足,不甘守着几亩田地度日,道,“我找桃溪蔬菜行的团头吃了几次酒,大宗的买卖须得先经他的手。”
卫煦坐正身,好奇问道:“你打算做什么买卖?银钱可还趁手?我手上积得一些,你要用,不必跟我外道。”
江石道:“八字都没一撇,真不趁手再跟哥哥张口。我的买卖……我们这带山上产的好合蕈好松蕈,我去岁春后在桃溪寻摸,合蕈也罢松蕈也罢,多是村人在山中拾了去卖。想着不如使钱问村人收来,拢在一处卖于与菜行团头。”
卫煦想了想,笑道:“这勾当可做。你与那团可攀得交情?”
江石道:“我阿爹三教九流识得好些人,那团头与我阿爹虽无十分交情,却也说得几句话,吃得几杯酒,况且这买卖两边便宜,他自不会拒了我。”
卫煦道:“雁来寺的园头也与桃溪菜行的团头相熟,他们寺里有好些菜地,种了十几亩青菘,寺中吃不完,都卖与了菜行。智和这秃驴,与我极说得来,你有什么不便,与些好处给智和,让他添些好话。他们僧人比我们这些泥腿更有脸面。”
江石道:“人情用一处浅一分,留着用在刀口处方好。”
卫煦点头:“这话极是。”
二人又说了几句话,卫小乙在外吃得醉熏熏地回转,江石本要告辞,愣是被卫小乙扯住袖子,要他再吃几杯。江石无法,又吃了几杯。
卫小乙只当江石海量,见猎心起,他本有几分醉意,份外热情,却不知江石只是个花架子,愣是被他灌得醉了过去。
卫煦焦急,道:“阿爹,你叫阿石吃成这样,他娘亲责骂如何是好?”
卫小乙心虚,强辩道:“哪个男儿家不吃酒的?睡上一宿,隔日便好。”
卫煦无法,只得先将江石扶自己屋中睡下,又让卫小乙也去略躺躺,道:“我去江家跟江叔江婶言语一声,免得他们记挂。”
卫小乙四仰八叉躺在那,道:“去去,家中有些虾酢,拎一小坛去赔罪,晚间还留大郎在家吃酒。”
卫煦无奈笑道:“阿爹你莫不也是醉得糊涂了。”他翻出扎着箬叶的小坛虾酢,出了院门直往村尾走去。
走到离村尾不远处的一小丛竹林处,听得两道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