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申丑
阿萁捧着自己的脸:“哪里哪里,我也是知好赖的。”
江石这几天真是日等夜等,直等得饭不香,夜难寐,到了第三日心里难免嘀咕:小二娘不靠谱,几日都没个消息影子,早上过来帮忙煨汤,脸上也是若无其事的模样,一问更是大摇其头,半个字也没有透露。
他又是咬牙又是摇头,眼看着萁娘在他眼前晃了几日,却是毫无办法,只得苦笑着认下,继续等着她到底想送自己什么信物。
这日春光正明媚,春花满开,蝶蜂飞舞,阿萁在书房门口探头探脑,看江石在那理什么,轻咳一声,然后招招手,自己带着庞然大物小细娘往屋后走。
江家在屋后圈了一块地,垒了围墙,后院又开了一个门,出去便是那株朱栾树。阿萁将身往树后一藏,顺手将一块从家里带来的骨头塞给小细娘。
江石哭笑不得,慢悠悠地坠在后头,路过屋子还得了江娘子戏谑的一瞥,好在他厚脸皮,仿若不觉。在朱栾树下找到阿萁,笑问道:“小二娘,你要送我什么当信物,偷偷摸摸的,好似见不得人。”
阿萁翻了一个白眼,歪着头道:“总不好在家里眉来眼去的。”
江石一怔,靠树上笑出声来,道:“怎便是眉来眼去?”
阿萁一时失口,涨红了脸,轻哼一声,将手中的匣子递给江石,道:“喏,这是我送的信物,我保证,是你先前见都没见过的新事物。”她的眼里满是星辰,每颗星都闪烁着萤萤星光,交汇出一片银河,这片星河又缓缓流淌着浅浅的得意和期待,期待着他的喜爱,他的赞许。
江石微有失神,伸手接过匣子,阳光透过朱栾树的叶片细细碎碎地落在匣子上,平添光驳的纹路,他轻轻抽开盒盖,露出支支细香。
阿萁笑道:“那日我在山中遇到道人,他起了兴致,想要在山中弹琴,过后又道:只遗憾他没随身带着香炉,少了一缕清香和琴。我那时便想,若有一种香,不必香炉,也不必香灰铺底,随手拿来,随手点就,就能得香之雅,岂不妙~哉?”她说着脸上又有一些赧意,“当然,虽说雅,也还是失了几分意趣,不过,虽然输净手焚香的香事雅致,也有它的好处,很是简便。”
江石却是心思翻涌,越听越是心惊,只感手上捧着的香匣子重若千金。他在外头走动,不似阿萁还有些懵懂,这匣香,其价不可估。
阿萁看他神色凝重,还当有什么不妥处,收了轻快的笑意,轻问:“江阿兄,你怎么了?可是我哪里说得不对?”
江石正色问道:“萁娘,这盒里的每一支香都可用?”
阿萁见他问得郑重,谨慎道:“这些香我是一道做的,大致差不离,我试点过两支,不曾有什么不妥,但是,我不保证支支都是好的。我也是头次做呢,没个底样,时日又短,还不曾细细摸索。”
江石又问:“做香可费事?”
阿萁道:“倒也还好,晒香要得几日,再一个那种细线香有好些折损,因我未曾摸透,好些断的弯的,品相不大好。”
江石翻出随携带着的火折,将两种香各抽出一根点燃,边等着香烬,边仔仔细细看着线香与寻常的香哪处不同。
阿萁不解,又有些生气,薄嗔道:“江阿兄,你可是不大喜欢这件信物?”
江石摇头。
阿萁睨着他:“既如此,江阿兄怎不大高兴的模样?”
江石看那附签的线香积得一小断香灰,拿手轻弹,香灰噗簌簌落地,道:“不,小二娘,实是你这件信物太过贵重。”
阿萁笑起来:“江阿兄又说俏皮话,哪里贵重,香粉还是原先你送我的呢。”
江石没有先为她解惑,反追问道:“萁娘,还有谁见过这香?”
阿萁答道:“只我阿姊知道,连着我嬢嬢和阿娘阿爹,也只依稀看了个大概。”
江石将香匣小心收好,道:“萁娘,你暂且不要向外人透露这种香。”
阿萁度忖着他的神色,抬眸问道:“阿兄,这香真的贵价?”
江石道:“贵重无比。”
第76章 价值连城
阿萁静静地看着江石。她面前的少年倚在树上,侃侃而谈,他还有点清瘦,可他又生得这般高大,如他身后这棵朱栾,予你绿荫,赠你佳果,足以遮挡风沙雨雪。
江石没发觉阿萁唇角藏的笑意与信赖,他几息间心湖连波翻涌,不知想了多少种线香的用处,随之又生出各种忧虑,宝物在手,力微却长持,他们这些升斗小民,身有生财宝物,就如稚童举着金锭路过闹市,非但不能得其利,反会招来杀身之祸。
“萁娘,这香的用处。头一处便是寺庙里面,香通神灵,信徒拜佛请愿,常点一炉清香在供桌前,以示心诚。如今寺里的香,都是和尚自添,信徒也只布施香丸,一日用的香再多也是有限。可是,要是换成这种线香,寻个大点的香炉不知能插多少支香,就是没有香炉,拿木升填满米也能插得一二十支,人人都可亲手点一支香在佛前,哪个信徒不愿,哪个信徒不喜?”
这天下间又有多少的寺庙,又有多少的信徒?心诚祈福寿安康的,为消孽赎罪图不坠地狱的,又有沽名钓誉的,再或有心怀鬼胎的,不一而足,心诚的缸里只剩得一碗饭都要献在佛前,自也舍得一支线香,另有所图的更不在话下,将银钱米粮往寺中布施,供清更是心头所好。
阿萁心底那丝朦胧的念头总算变得清晰起来,她做好香后,直觉这种香会有大用处,偏偏一时又想不到点子上,被江石这一说,顿时就揪住了尾巴,拍手道:“像我嬢嬢在家常供佛的,也可以点呢,又不费事,再者,要是不用名贵的香粉,贫家也用得。”
江石苦笑道:“萁娘你可算这香能得多少利?”
阿萁不语,她又不是什么蠢人,只桃溪一县的得利,其数为巨,若是一州,再抑或一国……她打了个寒噤。
江石道:“身上揣一两碎银,便能招来贼偷;一船货,能招来水匪;萁娘,你做的香宣扬出去,足以丢命,为夺利,人变鬼,鬼越恶。”
阿萁紧紧捏着自己的指尖,好叫自己不要胡思乱想,道:“阿兄,线香说穿了也不过如此,那些香铺的人见了之后几日自己就能琢磨出来。既然并非独卖,人人都能得利,又哪里会有这些争端呢。”
江石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她的发鬓,道:“小二娘,你心思质朴,却不知人心险恶。”
阿萁疑惑:“阿兄教我,想漏了哪一处?”
江石深深地看着她,沉声道:“萁娘,这中间要是有一人,有钱有势,想要做那个独卖的人呢。”
阿萁顿时哑口无言。
“萁娘,几亩良田都能打杀人命呢。”
阿萁沉吟片刻后,道:“阿兄不要嫌我一心往钱眼里钻,要我将线香藏在家中自用,实在不甘。”
江石道:“先不慌忙,你先别申张,我打算随着沈家船去禹京,届时看看禹京那有没有线香。要是有,于我们是一件好事,没甚后顾之忧,只管大胆往州县里卖去;若是没有,是好事也是坏事,我们占得一个先机,利有翻番,只要寻个靠山借势。”、
阿萁点了点头,小声问道:“阿兄,你觉得沈家家主可不可靠?”
江石迟疑一下,还是道:“我心慕沈家家主,男子汉大丈夫就该跟他一般模样,不过,人心膈肚皮,我们也不过见过他两面,虽然疑人不对,但是这小人还是要做上一做。”
阿萁追问:“阿兄,沈家家主也要随船去吗?”
江石摇摇头,道:“我听闻他鲜少亲自押船,每趟去禹京都是另有要事。”压低声道,“沈家主在京中识得人,似有极大的来头,因此,沈家商船才在州府一家独大。”
阿萁笑道:“阿兄不要笑我天真,我真心觉得沈家主与沈娘子都是心怀坦荡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