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西子情
进了书房内,果然如苏镇所说,她的书房保持着她离开时的模样,无人乱动书房内的一应物事儿。
她找出燕北城的布防图和燕北地图,铺展在桌前,对着布防图和燕北地图研究片刻,对苏镇又询问了一番如今燕北王府剩余的府卫伤势和能否再战情况后,对他说了她关于城防部署的安排。
苏镇听罢后,连连点头,“只三万兵马,这样安排已经是最好的安排了。”话落,对她问,“你离京为何只带了三万京麓兵马?三万对三十万,如此悬殊啊,是皇上不给京麓兵马外调吗?”
苏风暖摇头,便简单说了当日她得到燕北出事儿的消息后,皇上给了她二十万兵马,奈何走出两百里地后,她便发现了京麓兵马不堪大用之事,只能临时择选了三万兵马来燕北。若是被二十万兵马拖累,她如今定然到不了燕北之事。
苏镇听罢后叹了口气,“南齐国风素来是重文轻武,这些年,我们虽然镇守燕北,但早有听闻皇室和外戚许家明争暗斗之事。再加之京麓兵马素来只做保卫皇城之用,不堪大用也实属正常。”话落,她道,“可是只三万兵马,我怕也守不住燕北城啊。”
苏风暖道,“我们只要坚持到父亲调兵来燕北支援就好,只要西境兵马一到,我就全力出击,借助我熟悉的燕北地形,让楚含大败,再不敢兴兵燕北。如今嘛,只能暂且忍着。”
苏镇连声道,“好好,就按你说的布置吧!如今你来了,我这心也松了一口气。”
苏风暖见苏镇没意见,便派人喊来了章林,对他依照布防图着重把守的点吩咐了一番,章林领命。由燕北王府的府卫长亲自带着,前去布防整个燕北城了。
章林离开后,苏镇道,“今夜北周应该不兴兵攻城了吧?”
苏风暖摇头,“今夜应该不会,北周兵马劳累困顿一日,有一万多兵马从大火中逃生,至今怕是惊魂未定,楚含总要修整一番,明日再战。今夜吩咐下去,布防安置妥当后,燕北城所有人休息一日。”
苏镇颔首,“这样最好,这些日子,所有人都累了。福叔为了救我也死了。”
苏风暖知道那位老人,待她极其和善,每次她来燕北王府,他都乐颠颠的,就跟看到了自己的孙子孙女似的。她颇有些悲伤地感叹道,“二叔节哀吧!福叔公为了救您,九泉下也十分欣慰。待燕北脱离危险后,一定要善待厚待他的子孙。”
苏镇点头,“这是自然。”
苏风暖又看着他道,“我来给您包扎一番吧,给您包扎好,我们去看爷爷,有些话去他老人家那里说。”
苏镇点头,这才后知后觉地觉得伤口疼来。
苏风暖命人拿来药箱,苏镇通身两处大伤,无数处小伤,难为他铮铮男儿,便粗粗包扎一番又跑去城外迎她进府后又耽搁这么久。她一时有些敬佩,一边给他包扎,见他龇牙咧嘴,一边笑着说,“我爹也和二叔一样,打落牙齿和血吞,原来也是怕伤怕疼的主。”
苏镇这时也来了点儿心情,笑骂,“臭丫头!敢取笑我。”
给苏镇包扎完伤口,苏镇带着苏风暖去了燕北王所在的院落。
这时,已经到了深夜,燕北王的院子里聚集了苏家叔公辈份的老者好几人。见苏镇带着苏风暖来了,都笑呵呵地对她点头,有人喊“缘缘丫头”,有人喊“苏家大丫头”,落在她身上的目光就如看明珠一般,分外璀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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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四章血脉亲人(二更)
苏风暖从无忘谷爬出来后,已经习惯了苏家所有人看她的目光,这几年,每年回燕北苏家一次,都会接受一番目光的洗礼。但如今还是被这无数双放光的眼睛给看的颇为难捱。
她一一见过这些叔公们后,才转向在床上躺着的燕北王。
燕北王此时醒着,但精神不大好,眼皮很费力地睁着,眼眶有些凸,骨瘦如柴,看起来奄奄一息的模样,她想着她父亲已经多少年没见过她爷爷了?如今可知道这个老人已经如此老了?以前威风凛凛震慑八面的燕北王,如今也不过是个垂暮老人,北周侵犯燕北,还未攻下燕北城,他便受不住了。
她因为想到父亲,又想到这么多年这个老人待她真的不薄,他其实是个极其睿智的老者,当年虽然一力拦阻他父亲不让其入京,但后来还是遵从了她父亲的心愿,放他离开燕北高飞。十二年前,容安王和王妃以及一众将士战死,他父亲引咎辞官,他私下也是派人找过让他回燕北,从没放弃过他。
她眼眶一时忍不住地红了,上前两步,喊了一声“爷爷”后,便忍着泪意给他把脉。
燕北王虽然借着烛光看不太清楚苏风暖,但她抿着嘴眼眶泛红的模样还是看清了,他呵呵一笑,沙哑虚弱地说,“你这个……臭丫头……看着冷心冷血……冷情冷性……认回你这么多年,从没见你红过眼圈,如今总算是见了,你别哭,如今你回燕北了,能保住燕北,我死也瞑目。”
苏风暖闻言顿时一恼,轻轻哼道,“您就这么点儿小破病,就病倒了,可真没出息。有我在,想撒手人寰,一走了之,将燕北丢给我吗?想得美!我是不会让您死的。”
燕北王一听顿时乐了,“好好……你说我是小破病……你就给我治,我也不想死,还没看到你嫁人……你心心念念的那个臭小子长什么样?我只看过他画像,没见过他本人……咳咳……到死也是不甘心的。”
苏风暖闻言泪意一收,也顿时乐了,没好气地说,“他就是个混蛋,有什么好看的?您看到他估计能被他给气死,岂不是枉费我花费力气救您了?”
燕北王呵呵直乐,人顿时也精神了些,“容安王的儿子……容安王府的世子……被你从小就看上,就算是混蛋,能混得过你?若是能混得过,我倒更想见见了……他怎么没随你来燕北?”
苏风暖与燕北王说了这几句话,心情也轻松了些,给他换了一只手把脉,同时道,“他前些日子为了破月贵妃一案,从月贵妃掌下救了皇上,如今重伤在身,还未养好,不宜奔波。若是能来,他早就坐不住随我来了。”
燕北王闻言道,“这样说来,只能是我病好了进京瞧他了?”
苏风暖失笑,“嗯,您不是什么大毛病,就是急火攻心,肺腑瘀滞劳损,我开几服药,您养些时日就能活蹦乱跳了。”话落,她撤回了手,走到桌前去开药方。
苏镇大喜,对燕北王道,“爹,您听到了吧?缘缘说了,几服药您就能好,如今她来燕北了,燕北一定不会有事儿。您快好起来。我今日听她说,皇上已经给她和叶世子下了赐婚的圣旨。她大婚时,您总要观礼的啊。”
燕北王一怔,顿时又咳起来,“赐婚的圣旨已经下了?”
苏风暖在桌前一边开药方,一边点头,语气轻松地说,“已经下了有几日了,只是太子出了事儿,赐婚圣旨的消息便没外传。如今没几个人知道。”
燕北王闻言道,“也好,你这小丫头喜欢了人家那么久,如今赐婚圣旨一下,也算是得偿所愿了。”
苏风暖顿时嗔了燕北王一眼,“您什么时候看出来我喜欢他很久了?”
燕北王呵呵笑道,“每次你来燕北一趟,住不了几日,都急匆匆地走,我命人打探过,你从燕北出去,每次都是去京城,可是并不是去王大学士府,而是去了容安王府。我自然就知道了。”
苏风暖一时无语。
苏镇也笑道,“爹总说有一个小子在京城勾了小丫头的魂儿,后来我才知道原来是容安王府的叶世子。我们都早就想见见他了。”
苏风暖又气又笑,开好药方,递给苏镇,“我给爷爷开了七日的药,七日之后,再换个方子,调理半个月,便生龙活虎了。”
苏镇大喜,连忙拿着药方吩咐人去煎药了。
有一位叔公早就忍不住了,此时见苏风暖给燕北王诊完脉开了药方,便开口对她询问为何皇上这么迟才派兵来燕北,又询问她是如何烧了楚含九万兵马之事等等。
苏镇早就想问了,如今也连连道,“是啊,快说,我们都听听。”
燕北王却开口道,“缘缘还没用膳吧?连日奔波,一定累了饿了,吩咐厨房,赶紧将饭菜端来我房里,让她就在我房中用膳。”
苏镇连声说,“已经吩咐下去了,厨房正在做着,做好就端来。”
燕北王点点头。
苏风暖找个地方坐下,便将京中根本没得到燕北出事的消息,以及她得到消息后,皇上调派了二十万京麓兵马,可是行出两百里后,京麓兵马不堪大用,她无奈之下只择选出三万兵马带来燕北,以及走到风口山,发觉不对,识破了楚含的设伏,反用火攻烧了风口山,将楚含十万兵马困于山林大火中,以及她走官道绕道黑水河,拦截风口山唯一截住火源的出口等待楚含趁火打劫,可惜楚含擒住了苏思萱威胁她,她为了交换人,反受掣肘,放了楚含,又被单灼兵马威慑,她及时对楚含下了毒,才得以带着苏思萱脱身之事一一说了。
众人听罢后,齐齐欷歔。
苏镇大怒,“萱萱怎么会出了燕北城?她出城去做什么?”话落,他对外喊,“来人,去看看小郡主醒了没有?醒来的话,让她即刻给我滚过来。”
有人应声,立即去了。
燕北王看着盛怒的苏镇道,“她出燕北城可能是为了找人救援燕北,只是这孩子到底是单纯,北周三十万兵马围困燕北,连一只苍蝇都飞不出去,更何况一个大活人?所以,她才反被抓了。”
苏镇怒道,“都怪我平时太宠她了,将她惯的不知天高地厚。若不是她,这一次楚含一定会被缘缘杀了。”
燕北王叹息一声,“时也运也命也,只能说楚含今日命不该绝。风口山林起大火,不是等闲儿戏。他都能带着人逃出来。北周这位二皇子也是个文韬武略,有勇有谋的主。”
苏镇犹自盛怒,“帮不上忙还添乱,我怎么生了这么一个女儿!她连缘缘一半都……”
“二叔!”苏风暖见苏镇气的要口不择言,开口打断他,正色道,“萱萱不是我,她是燕北王府的小郡主,您不能拿我来比较她,这对她不公平。”话落,她淡淡苍凉地道,“我几岁时便见过十里荒芜白骨成山的战场,她几岁还在玩着毛球吃奶,我多年来为了护想护的人,练师门武功,洗精伐髓,受无尽之苦,跟随师父师兄游历天下,学尽所学,她只需要做好燕北王府娇滴滴的小郡主就好。人与人不同,岂能相较?”
苏镇一噎,顿时吞回去了下面的话。
苏风暖继续道,“如今我在京中,声名狼藉,人人提起我,野丫头、不懂礼数、没规矩教养,与容安王府玩世不恭混账无忌轻狂张扬的纨绔世子正好相配,这是我所求。可是萱萱,她就是燕北王府堂堂正正的小郡主,比之皇家的公主丝毫不差,无上娇贵。她就是要被宠的疼的,偶尔出些小错儿,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如今她运气好,命好,不就被我救了吗?在我看来,保下一个血脉亲人,比杀了楚含,要值得多。”
苏镇一时动容,无言以对。
燕北王连声赞扬道,“好,这番话说得好,不愧是我燕北苏家的女儿!”话落,他对苏镇道,“待萱萱来了,你也不要过于责怪她了,她出城也是为了救燕北。”
苏镇叹了口气,“缘缘说得对,我还如何怪她?要怪也只能怪我自己,没看好她,竟然不知道什么时候让她跑了出去。”
他话音刚落,外面的门被推开了,苏思萱眼眶红肿地站在门口,望着里面。
苏风暖自然早就知道她在苏镇说去找她时就已经进了这处院子了,不过没敢进来,如今终于进来了。她看着她,没说话。
屋中人一时也没说话。她脖子被包扎着,看起来刚刚醒来不久,一副受了苦的模样。
片刻后,苏思萱冲进了门内,直直地跑到了苏风暖面前,一把抱住了她,“哇”地一声大哭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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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五章动用家法(一更)
苏风暖看着冲到她怀里一把抱住她大哭的人,一时有些受不住。
她从小到大就不是个爱哭的主,上面三个兄长在她父亲的教导下各个都自诩男子汉,更不会哭,她娘性情开朗,顶多红过眼眶,也从没见她掉过眼泪。叶裳更是个打落牙齿和血吞的主,热度发作他难捱至极时,眉眼更是冷清,从不落泪。她师傅、师兄更不必提了。这些年,她行走在外,身边围拢的人看着娇滴滴如瑟瑟、涟涟,也都是刚硬的性子,从小到大,她还从没被谁抱着这般哭过,换句话说,她比男人更见不得这女人娇滴滴的投怀送抱和泪水。
她看着苏思萱,咳了一声,又咳了一声,才无奈地说,“别哭了,再哭下去,脖子伤口裂开,以后你一辈子都要落下疤,会难看的。”
苏思萱正哭得汹涌,白日的担惊受怕,大火里被楚含依旧作为人质拖着逃生的骇然恐惧,以及被他划破了脖子威胁等等情形,一遍遍地从她脑中闪现,如做噩梦一般,醒来后,知道自己回到了燕北王府,知道自己做错了事儿,反被苏风暖救,因此放走了楚含,悔恨不已,虽然来了这处院子,但不敢进来。等等情绪积压后,在听到苏风暖的一番话后,终于找到了宣泄口。
她本想畅快淋漓地宣泄一番,却在听到她提醒她脖子的伤时,戛然而止,努力地眨着水汪汪的眼睛,期盼地看着她,“姐姐,有你在,我的脖子不会落疤的对不对?我不想落疤。”
苏风暖又好气又好笑,想着她娘没给她生一个妹妹,上天是不是看不过去,把她二叔家的这个妹妹给她,特意让她感受妹妹这种娇滴滴娇惯的各种小毛病的生物?她无言片刻,对她一本正经地点头,“若是不想落疤,就别哭了,你再哭下去,不好好养伤,我的医术再高明,也不管用。”
苏思萱闻言十分听话,连忙掏出帕子,一个劲儿地擦眼泪。
苏镇站在一旁,也跟苏风暖一样无奈,燕北苏家嫡系一支不知道怎么回事儿,生一个是儿子,再生一个还是儿子,独独缺少女儿。他好不容易有个女儿,自然奉若至宝。自小宠惯她,没让她受过罪。同样是养女,他这时不得不佩服他大哥苏澈来,他将女儿教养得比他好,虽然以前受那么多苦,但从今以后都是她给别人受苦的份。哪像如今他这个女儿如此让他操心。
苏镇一番感慨后,说不心疼苏思萱是假的,但想到她落入楚含手中,坏了大事儿不说,若非苏风暖救她,指不定会有什么难以想象的后果。他顿时绷紧了脸,怒道,“还不给我跪下!”
苏思萱骇了一跳,看向苏镇,见他脸色铁青,她眼圈又是一红,眼泪顿时涌出眼眶,就要哭。但想到苏风暖的话,又生生憋着,喊了一声“爹。”
“跪下!”苏镇声色严厉。
苏思萱从没见过苏镇这副模样,立即乖巧地跪在了地上。
苏镇对外面吩咐,“来人,取家法来!今日我要行家法!”
苏思萱脸顿时白了,但显然是知道自己做错了事儿,不敢求饶,也不敢辩驳。
外面有人应了一声。
屋中的燕北王、各位长辈叔公们都无人开口为苏思萱求情。
苏风暖叹了口气,开口道,“且慢。”
苏镇顿时转向她,“缘缘,你不准给她求情。今日她做错如此大事儿,就该受罚。若是不让她长教训。她以后还依旧不长记性。”
苏风暖道,“二叔,我不是要为妹妹求情,只是,您总要听她说说,她是怎么出的城,在哪里如何被楚含抓了?燕北城严防死守,她还能在您不知道的情形下出城,也是一件本事。”
苏镇闻言觉得有理,对苏思萱绷着脸沉声说,“那你说吧!说完再执行家法。”
苏思萱闻言小声说,“我是从狗洞爬出去的。”
苏镇闻言气道,“你可真是我的好女儿,堂堂燕北王府的小郡主,竟然爬狗洞?”
苏思萱缩了缩脖子,又小声说,“燕北被困了好多日了,一直等不到朝廷的救兵,爷爷病倒了,我想出去找姐姐来救燕北,就从狗洞爬出去了,可是没走多远,就被北周的士兵发现了,带到了那个二皇子面前,二皇子识破我的身份,说正好,让我看看他是怎么把姐姐给杀了的,便带着我去了风口山设伏……”
苏镇怒道,“燕北王府派出多少人往外送信,无忘谷的阵法没破时,信还能送出去,无忘谷阵法被破后,北周便将燕北城给困住了,一只苍蝇都飞不出去,你有没有脑子?没有本事竟然还妄想从北周兵士的眼皮子底下出燕北?简直做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