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西子情
苏风暖打断他的话,笑道,“大堂热闹,我就喜欢热闹的地方。”
掌柜的住了口,连忙说,“我带您过去。”
苏风暖点点头。
掌柜的头前带路,将苏风暖引向东南角的一个角落里,那里空着一张桌子,因位置不好,距离说书先生远,客人们即便拥挤在最好的位置也不愿意去那个角落。
因说书先生正在讲如今朝中的贪墨大案,讲到工部尚书府酿成人家惨案尚书公子贺知失踪的事儿,大伙儿听得入神,苏风暖进来,没引起太多人的注意,很少人认识她,所以,少数人注意到了她,只觉得这是谁家府邸偷偷溜出来听书的小姐,长得可真美,不过就是身子骨太孱弱了。
苏风暖坐下后,对跟着她进来的千寒指了指对面的椅子。
千寒点头,也坐了下来。
掌柜的笑着问,“您喝什么茶?”话落,说,“一品香都被您拿走了,春茶要明年开春才能采摘。小店里没有一品香了。”
苏风暖好笑地看了他一眼说,“随便什么茶都行,只要能喝就行。”
掌柜看着她,试探地问,“那喝冬日暖?冬日里天气凉寒,这个茶入口唇齿留香不说,还暖身子。”
“好。”苏风暖笑着点头。
掌柜的连忙去了。
不多时,小二拿来一壶茶,又端了几碟小吃,其中有瓜子、瓜果、点心。
苏风暖嗑着瓜子,听着说书先生说书。
千寒坐在一旁,陪着苏风暖喝茶。
他们坐了一会儿,一品香茶楼又来了两个客人,那二人来到之后,扫了一圈大堂内的人,径直走向了苏风暖。
千寒看清二人是谁,第一时间握紧了剑柄。
苏风暖也看到那向她走来的二人,林之孝、林客。林之孝还如以前一般,俊逸得不像个江湖人,倒像是这京中贵裔府邸的大家公子,林客一身教习先生的打扮。
那二人来到后,千寒横剑挡在了二人面前,冷木着声音说,“两位留步!”
林之孝看了千寒一眼,笑着说,“叶世子将他的近身侍卫给了姑娘,当真是尽职尽责地守护着。”话落,他看着苏风暖,挑眉说,“苏姑娘,你我不是仇人吧?没必要如此防着我,这么怕见我。”
苏风暖对他同样挑了挑眉,不客气地说,“不是仇人,也不算是朋友。”
林之孝看着她,“我心仪姑娘,虽然前去苏府提了一次亲,但也不算是做了什么天理不容之事吧?苏姑娘这般当真是怕我?连坐着聊片刻的面子也不给?未免太小气了!我所认识的苏姑娘,可不是这般小气之人。”
苏风暖摇头,“你错了,我从来也没心胸大度过,许多时候,的确是小气的。”
林之孝笑了一声,“莫不是苏姑娘一身武功废了,整个人也变了?”话落,他压低声音说,“我想与苏姑娘聊聊杀手门,如今杀手门的所有人都在我的手上,但是据说风美人临死前,将杀手门的门主令交给了姑娘你。你若是对他们没兴趣,他们又都不服从我,我可就都杀了。”
苏风暖心思一动,看着林之孝,他神色不像是说假,她面上不露声色地说,“我如今没有武功了,也护不住杀手门,林二公子若是有兴趣杀人,都杀了好了。左右不过是我受人之托未能忠人之事。将来九泉下见了风美人,向她道个歉的事儿。”
林之孝看着她,“那瑟瑟姑娘呢?她跟着苏姑娘多年,难道苏姑娘也不在意她的生死?”话落,他从袖中拿出一物,展示给苏风暖看。
苏风暖认清这枚月牙玉坠正是瑟瑟自小不离身之物,到了林之孝手中,自然是出了变故。她心里虽然有些恼怒,但依旧面不改色地说,“如今的我,自保都做不到,还需要人护着,不会去做不自量力之事,林二公子若是想威胁我,你就错了。我已经不是昔日了,拔不出剑了。”
林之孝一笑,“我没让姑娘拔剑,只是想与姑娘坐下来喝一杯茶而已。”
苏风暖开口说,“千寒,让林二公子坐下说。”
千寒让开路,持剑立在了苏风暖身边。
林之孝坐下身,仔细地看着苏风暖,在这样热闹的大堂里,暖炉暖和,人潮哄哄,每个人的脸上都泛着红润之色,只有她面色莹白,像是染了风雪的霜色,他打量她半晌,轻声问,“苏姑娘,为了叶世子,折损一身功力,再不能习武,变成这副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模样,值得吗?”
苏风暖端起茶盏,喝了一口说,“自然值得。”
林之孝摇头,“依我看不值。”
苏风暖不客气地说,“你看是你看,我看是我看。我的值何须你评说?”
林之孝点点头,“姑娘这样说,任性得很。看来我方才说错了,有些东西变了,有些东西还是没变。至少姑娘这刚毅的性子,倒是没改多少。”
苏风暖扯了扯嘴角。
林之孝自己给自己倒了一盏茶,用茶盖拂着茶盏内漂浮着的茶叶说,“看来叶世子也没将姑娘养好,这身子骨是越养越差了。若是我观姑娘面相所料不差的话,姑娘体内是寒气聚集成毒,汹涌无比,不可抑制了吧?”
苏风暖瞅着他,“林二公子不学医术,简直是浪费天才了。”
林之孝道,“这么说,看来我是猜对了。”话落,又道,“姑娘解了叶世子的热毒,却引了一身寒毒在体内。热毒尚能解,这寒毒呢?天下可有解法?我倒是不曾听闻。”
苏风暖放下茶盏,不想与他继续再闲扯,淡淡地问,“林二公子想说什么?直言吧!”
林之孝却是不慌不忙地说,“姑娘这么快就没耐性了,看来这寒气成毒,已入心脉了。”
苏风暖云淡风轻地道,“那又如何?人总有一死,重新投胎,十几年后又能长这么大。”
林之孝笑了一声,“姑娘可真想得开,将生死看淡,令人钦佩。”话落,他将茶盖随手盖在了茶盏上,两相碰撞,发出轻轻的“啪”的一声轻响。他道,“既然姑娘不想兜圈子,那我就直言了。”
苏风暖知晓他找来这里,拿杀手门和瑟瑟威胁她,必有来意,“洗耳恭听。”
林之孝瞅着她,道,“姑娘与叶世子悔婚,同意你我的婚事儿。我便放了杀手门和瑟瑟。”
苏风暖嗤笑,“林二公子开玩笑吧?我不觉得我与叶裳悔婚,同意你的婚事儿,与杀手门和瑟瑟有什么关联。”
林之孝道,“自然大有关联。”
苏风暖扬眉。
林之孝看着她道,“姑娘将江湖攥在手里,也攥了很多年了,这一年来,苏府回京,姑娘也跟着回京,不再理会江湖事儿了后,是否还不知道如今的江湖已经不是昔日了?大改了样子。”话落,他道,“姑娘在江湖上调查林客,如今到你手里的消息,也不过只凤老爷子一人。这么久了,姑娘就没有怀疑江湖已经不是你所掌控的江湖了吗?”
苏风暖心底一沉,她一连发出了十封信,只有凤老爷子一人给她回了信。这么久了,其他人片瓦无音,即便是大雪封山,信函也该回复了。如今都没消息,自然是出了变故。
林之孝看着她,又道,“除了杀手门,瑟瑟,还有姑娘在乎的人,他们与姑娘相交甚深,他们的性命,姑娘都可以枉顾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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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受伤钳制(一更)
苏风暖没想到林之孝今日找她,是真正的有备而来。
他若是已经将偌大的江湖攥在了手中,那么,可想而知,这庞大的势力,会是多锋利的一把剑。
这一年,她的确离江湖远了。
原来林之孝在这半年里,不声不响地已经掌控下了整个江湖吗?
她在燕北打仗时,在西境打仗时,在望帝山给叶裳解热毒时,以及在回京养伤的这些日子里,林之孝暗中做了这么大的一件事情吗?
怪不得许云初在京城没揪到他有什么动作,原来他的动作放在了江湖上。
她心底虽然渐渐地下沉,但习惯了不动声色,容色依旧云淡风轻,待林之孝住了口,看着她,她平静地说,“江湖不是一个人的,能者居之,林二公子既然有能力掌控江湖,那是你的本事,我如今性命都堪忧了,又哪有能力和闲心再管江湖事?林二公子太看得起我了。”
林之孝眯起眼睛,“这么说苏姑娘是将他们的性命不看在眼里了?”话落,他感慨说,“既然如此,便真可惜了那些前辈们。我虽然不忍下手,但奈何我心仪姑娘久矣,为情而心狠手辣,也是莫可奈何。”
苏风暖忽然冷笑,“林二公子,在你眼里心中,情为何物?”
林之孝看着她说,“我是对姑娘这般,心心念之,梦寐思之,辗转反侧,苦苦求之。”
苏风暖偏头,用衣袖遮了一下脸,道,“林二公子这般说话,是想我把喝进去的茶水都吐出来吗?当心溅你一身。”
林之孝看着她道,“姑娘即便听不得这些肺腑之言,真吐出来,在下也会担着,不怕。”
苏风暖放下衣袖,嘲讽地看着林之孝,“你也看出来了,我恐怕命不久矣,我死了,叶裳也会陪着我一起死,林二公子这是何苦?要一个将死之人,对你来说,没大用处吧。”
林之孝道,“不为用处不用处,只为了我想要姑娘,哪怕你是将死之人,我也想要你冠我名姓。”
苏风暖看着他,“你是认真的?”
林之孝道,“比真金还真!”
苏风暖冷声说,“你疯了吧?”
林之孝道,“为姑娘而疯,甘之如饴。”
千寒终于听不下去了,拔出腰间的宝剑,一剑刺向林之孝。
林之孝偏头躲过,待在他身边的林客突然出手,两指夹住了千寒的宝剑,不见他用力,只能“咔”地一声,千寒的宝剑被他双指斩断。
千寒面色一变,拿着断剑的手被林客的内力震得颤了颤。
苏风暖也暗惊了一下,没想到林客的武功如此之高深,千寒这柄宝剑,虽然不是什么传世的名剑,但也是削铁如泥的宝剑,可是竟然就被他这么斩断了。
林客轻松地放开断剑,对千寒道,“再对我家公子出剑,下次就是你的脑袋。”
千寒勃然大怒,拿着断剑就要刺向林客。
苏风暖抬手,按住了千寒的剑柄,虽然她武功尽失,但出手的速度却还有,声音平静地说,“千寒,住手!”
千寒转头,看着苏风暖,“姑娘!”
“我说住手。”苏风暖沉声道。
千寒不甘心地撤回宝剑,虽然他自知刚刚那一招便能看出他不是林客的对手,但还是不想如此让苏风暖受辱。
苏风暖见千寒住手,退到了她身后,她眯着眼睛看着林客道,“欺负小辈,不该是长辈的风度吧?若是千寒也到您这么大的岁数,不见得比您武功差。”
林客平静地道,“苏姑娘只允许洲官放火,不允许百姓点灯,是他先对我家公子拔剑的,我见不得别人对我家公子拔剑而已。”
苏风暖笑了笑,“我的确是查了您的身份,不查还真不知道,原来您是我师傅的弟弟。我是该称呼您为师叔?还是该称呼您为叔叔?您受我师傅教导庇护成人,可是却对林二公子十分忠心啊。我师傅坟头的草如今都长满了,也未见您去烧一次纸,这是什么道理呢?我是不是该趁着今日,问问您?”
林客面不改色地说,“你师傅与我没有关系,苏姑娘问错人了。”
苏风暖笑看着他,“林叔叔这断层指法可是传自我师傅,虽然此指法是出自望帝山,但我师傅却将其改进了,断指先断魂,以气断功。你在我面前使,还堂而皇之地说与我师傅没关系吗?”
林客默然地看着她,“即便有关系,你又待如何?”
苏风暖摇头,“不能如何,我如今是手无缚鸡之力,将死之人。我只想知道,我师傅的死,是不是与林叔叔您有关?”
林客寒声道,“有关系如何?没关系又如何?他总归是死了。”
苏风暖看着他,盯入他眼底,看了片刻,收回视线,点了点头,“是啊,总归是死了,一了百了,他死前没说是别人害的,只说是天命所归,也没给我留下仇人,我倒也不必庸人自扰。”
林客不再说话。
林之孝坐在一旁,待二人你来我往说了这片刻话后,才又开口,“苏姑娘对于我的提议,可有了决定?”
苏风暖摇头,缓缓站起身,对林客说,“林二公子不知道吧,我其实私心里是个自私自利的人。江湖朋友无数,也不过是利字当头。但这普天之下,唯一人可以让我舍利而无私,我父母都不行。那个人只能是叶裳。”
林之孝脸一沉。
苏风暖看着他又说,“要杀谁,要剐谁,林二公子乐意怎么为就怎么为吧,我既然是将死之人,性命之事,生死之忧,早已经置之度外,还谈什么救人,未免惹人笑话!只求余下的日子里,过个舒服惬意罢了。”
说完这句话,她抬步向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