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西子情
可是,即便叶裳会发疯,他心底虽然为自己竟然有这种想法觉得可耻,但依旧觉得若是能就这样和她一起这样死去,仍然是一件很好的事儿。
哪怕她不爱他,但死能同棺,哪怕黄泉路上她依旧等着叶裳,他也觉得,能这样与她相拥着死在一起,已经是上天厚爱他的福分,是偷来的幸福了。
他不知不觉,脑中想了很多很多。
越想,越平静,越想,越觉得,这一刻便是他的天荒地老了。
时间一点点地过去,不知道过了多久,四周没有声音,许云初仅剩下心脏有细微的跳动了,他大脑渐渐地一片空白和空茫,想不起任何东西了,几乎连她的模样都快想不起了。
就在这时,他听到耳边传来她细微虚弱的声音,“许云初,别睡,不准睡。”
这声音极细、极轻柔、极虚弱,似乎就在她耳边喊,第一次他恍惚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直到她喊第二次时,他才清晰地觉得是她的声音,他想说话,可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苏风暖喊了两声之后,没得到回应,她似乎着急起来,又虚弱地说,“许云初,你还醒着吗?你还没死吧?你……你会传音入密吗?你若是会,吱一声。”
许云初这次听清了她的声音,他怔愣了好一会儿,费力地调动内息,发现他的内息似乎也被冰封住了。他调试几次,才勉强调动一丝,极其轻浅,让他只能发出“嗯”的一声音节。
苏风暖却听清了,她既虚弱又惊喜地道,“太好了,你还有气,你没死就好。”
许云初再想说话,却调不动内息了,整个身体如被大山压着,纹丝不动,像是被冰住了的化石,连再“嗯”一声的力气也没有了。
苏风暖又虚弱地说,“你是不是调不动内息?没办法回应我?我教给你一门功法。”话落,她便低低的虚弱的将望帝山的一门调动内息的功法教给了许云初,说完之后,对他说,“你慢慢地试试,一定要试。我们如今被寒冰封着,我没有力气,没办法破除冰封,所以,你必须自救。”
许云初听得清楚,他本就聪明,一遍就记住了。
苏风暖怕他记不住,又重复了一遍,说完之后,对他说,“只要你按照我说的这门功法慢慢地尝试着调动内息,就能保住心脉不被寒冰封死,那么,或许等着人来救,或许我想办法破除冰封,我们就有救了。”
由生到死,由死到生,许云初觉得都不过是他的一念之间,每次,在他抱定必死之心时,她都会给他生的希望。
若是能活着,自然也好,就这样死了,下一世,兴许他与她就再不相识了。
于是,他按照她教给他的内息功法,开始慢慢的依照功法调动内息。
望帝山的功法,果然与天下诸多门派不同,在这样几乎全身都被冰封住的境况下,他竟然真的可以慢慢地调动内息了。
一丝丝的内息,不是聚在丹田,而是慢慢地凝聚到心脉,在心脉处汇聚成一个保护圈。
又过了许久,苏风暖低声在他耳边喊,“许云初,成了吗?”
许云初试着调动内息对她传音入密,艰难地吐出两个字,“成了。”
苏风暖的声音微带着一丝笑意地说,“这一次,我们俩能大难不死的话,必有后福。”
许云初被她的笑声感染,心底也溢出一丝喜悦,声音也微带了一丝暖暖的笑意,“嗯。”
苏风暖对他说,“不知过了多久了,有没有一夜,这冰怕是将这处石室都封住了吧?”
许云初道,“应该没有一夜,我感觉没多久,应该将这处石室都封住了。”
“我却感觉好久了呢。”苏风暖听他话语说得艰难,不像她这么随意,对他说,“你别说话了,保存力气吧。我如今还破不了这冰封,怕是还要再想想办法,才能破除它。”
许云初忽然说,“你……的武功……恢复了吗?”
苏风暖闻言笑吟吟地说,“应该是恢复了呢,只不过压着我们的冰层太厚了,若是冰层封锁了整个石室,凭我有天大的本事,也是破不出的,毕竟这座石室应该是由重达千斤的石头砌成。破除冰层相当于把这石室也破开,神仙估计也没这功力,这样的话,只能等着叶裳来救了。”
许云初忽然笑着说,“这样说来,若是得救的话,你应该是没有性命之忧了?”
苏风暖笑着说,“因祸得福吧!”
许云初低声说,“我早先本来觉得这样与你死在一起也挺好,如今又觉得我们这样活下去也挺好。”
苏风暖轻笑,“自然是活着好,我们活着的话,你是许云初,我是苏风暖,同一片天空下,知己之交,可以下棋品茶,谈笑共事,几十年的老友,到老了也能相谈甚欢。但若是死了,重新投胎的话,你不再是许云初,我不再是苏风暖,或许谁也不认识谁,也就永不相识了。”
许云初低低“嗯”了一声,“有道理,的确如此。”
苏风暖又说,“待出去后,查出谋算我们之人,我要好好地谢谢他。”
许云初沉默片刻说,“我在宫宴上应该是饮了毒酒,因为我只喝了酒。而唯一可能对我下毒之人,应该是我妹妹许灵依。”
苏风暖早已经想到了,能害到许云初的人,一个是他爷爷,一个是他妹妹。他爷爷自然不可能,只有他妹妹了。痴狂成疯的人,什么事情都能做得出来。
她轻轻叹了口气,道,“这样的妹妹,不要也罢。”
许云初点头,没有丝毫情绪地说,“的确不要也罢,以后我再没有妹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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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一章相互扶持(一更)
诚如苏风暖所料,二人落身的这处石室已经被填满了的冰封住,不留一丝空隙。
苏风暖即便知道自己恢复了武功,即便能清晰地感应到她被冰封住了许久的脉络复苏了,但也没办法破除冰封。
她试了许久,最终还是捍不动冰封住二人的寒冰,只能无奈地放弃。
她怕许云初出事儿,每过一会儿便喊他一声,拉着他说两句话。
许云初在苏风暖与他说话时,他便回应两句,在她不与他说话时,他便按照她教给她调动内息的功法,慢慢地让内息从心脉处向外扩散,让内息顺着经脉艰难地外移,以缓解他冻得早已经麻木了没有知觉仿佛不是自己身子的身体。
二人就这样,不知道又过了多久。
四周十分安静,半丝声音不闻,这样安静的空间里,让人很想陷入沉睡。
但是苏风暖不敢睡,她怕一睡觉,便永远也醒不了了,于是,她也警告许云初,哪怕再想睡,也不准睡。
许云初自是知道的,轻轻应声,让她放心地说,“只要你不睡,我便不睡。”
苏风暖彻底地放心了下来,对于许云初的意志力,在他中乱心散和胭脂雪时,她是领教过了,一般人若是中了这两样毒,第一时间就会变得与畜生没两样了。可是他在当时的境地下,依旧能保持着坚韧的意志力。
于是,又过了很久。
苏风暖觉得,似乎有天长地久那么久了。
她从来没有觉得时间难捱过,曾经被她二叔关在燕北的无忘谷时,她都没觉得时间难捱,当时想着的是一定要想方设法出去,然后找燕北王府的人算账。
如今她在这样的安静中,真正地体会到了时间的难捱。
许云初许久听不到她的声音,反而不放心了,轻喊,“姑娘?”
苏风暖没力气地“嗯”了一声。
许云初对她道,“皇宫太大,太祖建造皇宫的机关密道时,耗时数年才建成。叶世子一时半刻找不到开启陷阱的机关也很正常。毕竟有人要害我们,定然不会让他轻易地找到。”
苏风暖轻声说,“我知道,自然是不容易的。”
许云初听到她回应了,微微松了一口气,对她说,“跟我讲讲你和叶世子的事情吧?”
苏风暖“嗯?”了一声,对他问,“什么事情?”
许云初道,“什么都行,从小到大的事情,我想听听。”
苏风暖立即明白了许云初的良苦用心,估计怕她挨不住睡去,便拿叶裳来牵引她心神,她心中一暖,承了这份心意。对他说,“好啊,那我就给你讲讲。”
许云初“嗯”了一声。
于是,苏风暖便将十二年前她随苏大将军在十里荒芜白骨成山的战场上找到叶裳,那时她已经在战场上活了七日,已经饿得没有了力气,她自此便立誓要对他好。
后来,苏大将军引咎辞官,苏府举家搬离京城,她本来死活不想走,后来还是她娘对她说,一个小丫头,留在京城,能做什么?于是,她便跟着搬离京城了。
后来,她拜入望帝山门下,没想到叶裳在转年便中了热毒。
之后,她请了她的师傅、师叔都偷偷地给他看过,说热毒霸道独步天下,无解。他活不过十八岁的除夕夜。她偷偷地哭了一场后,便立志学医,找到解除热毒的办法。
为了解他热毒,她跟随师傅四处游历,寻遍名山大川,登过峭壁悬崖,只为了找名贵的好药,配出药方。
一年又一年,她从来没有放弃。
终于在几年前,她找到了解他热毒的方法,但是要以性命相换。于是,她下定决心,在所不惜。唯一所愿,不过是盼着叶裳解了热毒后,娶妻生子,一世安稳。
三年前,当她知道了叶裳对她的情意后,她立即地避开,再不来京城,是想冷着他让他放弃,可是三年后她回京后发现,叶裳不但没放弃,反而逼着她决定,并且说出上穷碧落下黄泉,生死与共的话来……
一桩一桩,一件一件,她轻轻地娓娓道来。
许云初静静地听着,她声音很轻很柔,但他从她的话语里,还是清晰明确地感受到了浓浓的深爱。
他不由为之敬佩。
暗暗庆幸自己算得上是君子,没有趁着乱心散和胭脂雪乘人之危,保存了她的清白。
他与叶裳,比他想象的艰难,更比他想象的深爱,他觉得上天若是不厚待这样的他们,似乎都说不过去。
苏风暖说了很多,说完之后,对许云初说,“你也给我讲讲你从小到大的事儿吧!”
许云初本来觉得相较于她在外游历见多识广的精彩来说,他从小到大实在没什么趣味,不过为了避免两人在过于安静中睡去,便也给她讲了起来。
许云初出生后,天赋聪明,被国丈带在身边教导。宫里的太后、皇后都对他极好,他爹与容安王、皇室都交好,情同兄弟,奈何皇上亲政后,他爷爷一直看不明白,霸着朝局不放权,导致与皇帝的矛盾日益加深,皇上因为他爷爷,对他爹也不复如初了。
可是即便当年皇室和国丈府已经有隐隐的拉锯之势,但也未曾影响容安王和他爹的关系。当年,他爹本来是要与容安王一起上战场的,但她娘病倒了,一病不起,他爹只能留了下来。
后来,听说容安王战死的消息后,他爹一直觉得是他爷爷害的容安王,最终郁郁而终。
他记事起,便觉得他爹每日都神色忧郁,与他爷爷冰火不容,父子不和。
他渐渐长大,因自小长在他爷爷身边,十分清楚他没有反心,只不过扶持皇上登基后,放不下手中的权柄罢了,以前习惯了皇上听他的,待皇上有了自己的主意时,他万分不适应,就喜欢与皇上杠着,一来二去,皇上和国丈府的形势也势同水火。
他一直在想着如何化解这种局势,可渐渐地发现,南齐朝局的水似乎比他想象的深,不是他能化解的他的。需要一个契机,他只能等这个契机。
后来,北周侵犯西境,他爷爷举荐他,奈何皇上已经不相信国丈府,自然不会同意。后来丞相举荐苏大将军挂帅出征,苏大将军果然不负所望,西境止戈后,他没想到太后和皇上以及国丈府又有了新的矛盾,便是关于苏风暖赐婚的人选上。
他说着,笑起来,对苏风暖说,“那时候我还被太后和我爷爷说得觉得你是个粗鄙的乡野丫头了。”
苏风暖也跟着笑起来,“我本来也不是什么大家闺秀嘛!”
说到这里,后来之事便自然不必说了。
外面依旧没有动静,二人以传音入密,便继续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
不知又过了多久,苏风暖无奈地叹气说,“你这是抱得我有多紧?明明我身体的经络和内息已经可以畅通无阻地运转了,可是我偏偏动不了,不敢动,生怕我一动,你的胳膊腿便如冰一样碎了。”
许云初默了片刻,才带着几分不好意思地说,“抱歉啊,我当时并不知道我将你抱得这样紧。”
苏风暖好笑地说,“行了,不用不好意思了,反正无论是你抱着我,还是我被你抱着,四周都是冰,冻死人了,跟抱块冰没什么两样。”
许云初又默了片刻,道,“当时可能就是觉得你毕竟凉快。”
苏风暖失笑,“是啊,我浑身冰寒之气外溢,能不凉快吗?”话落,对他说,“你如今的内息,游走到哪里了?”
许云初道,“心脉到丹田之处,其余地方,便不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