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南岛樱桃
寒冬腊月的鹅毛大雪能要了贫苦人的命,却一点儿不碍着皇亲国戚勋贵之家。
除了外出时略有些不便,一回屋,一年四季对他们都没多大差别,左右夏天有使不完的冰,冬天有堆成山的炭。
钱玉嫃在飞上枝头以前就是富商小姐, 她自幼没吃过苦, 按说体会不到百姓艰难。这两个冬,她却有了一些体会,谢士洲每次回家来就恨不得赖在暖阁里, 哪也不愿去, 啥也不想干。钱玉嫃瞧着好笑, 说他回个暖阁跟大老爷们进娼馆似的……谢士洲就会提起军营里的生活, 说那不是人过的。
只要提到军营苦,钱玉嫃就跟着紧张,她问是不是没炭?赶明拉两车去吗?
谢士洲就摆手,说不是没炭,是没几个时候烤火。
大冬天里也要出去操练,三伏三九天练得更狠。
用他们的话说,对自己不狠就打不赢仗,吃着军粮领着军饷却打不赢仗,还不如回乡种地去,种地能给朝廷交税,当兵是让朝廷养着。
钱玉嫃心疼他,总觉得那些将军也太一视同仁了一点,虽说谢士洲过那头是要磨炼自己,可他从前过的是奢侈享乐的生活,现在夏天不给用冰,冬天也没几个时候能坐下来烤火,这种生活穷苦人家兴许很习惯,换成他……怎么适应得了?
钱玉嫃不经意将心里话说出来了,谢士洲道:“要真冷得受不了待一边烤火也行,我这样的,将军他们不会管得太狠,可要是那样,军营等于白待,练不出什么,平白让人看不起。我活到二十方才回京,对比别府那些,算得上是文不成武不就的米虫一个,短时间里他们还在恭喜我爹血脉有继,多两年我都没展示出任何才能,只是混着日子,那时候日子就该不好过了。这些当爹的对儿女能没有期许?你总能达到他会越来越喜欢你,总达不到,起初觉得是早二十年耽误了,兴许还愧疚,时间一长愧疚消了,不嫌弃吗?”
这个话说得真实,让钱玉嫃想起当初相公身世曝光的时候。
假如他不是个纨绔子弟,假如他特有能力特有手腕,府上那些也不敢怠慢到那地步。
当时只受了几天罪,对钱玉嫃来说影响不大,但那一出却对谢士洲产生了不可磨灭的影响,哪怕现在他回到亲爹身边,再也没人敢像柳姨娘那样喊着骂,他心里始终觉得人有旦夕祸福。
哪天你不幸落魄了,亲戚朋友里能有几个伸援手的?要翻身还得靠自己,没本事就会像他以前那么被动,还会像现在的秦家,因为儿孙都没大出息,秦家这一年败落很多,听说还有本来当官的被弹劾,官帽都摘了。
想想看,当初能将自家姑娘嫁到燕王府,秦家即便不是最好,在京里也不算差,总是有传承有底蕴在朝中也有人的大家族。
才过去三十年,就因为青黄不接败落下来。
别家提起来都说成也燕王妃败也燕王妃。
因为燕王妃的关系,他们家着实风光了一阵,同样也因为她,让族中子弟傲慢自大,天分就不是一等一的好,后天又不够努力,结果就是在老爷子退出朝堂以后家里连个立得住的人都没有,本来女儿嫁得好是给秦家锦上添花的,活着活着变了味儿。
当他们将家族荣耀寄托给燕王府,沦落到只能靠外嫁女帮扶才能维持体面,秦家就完全陷入被动,成了要过好日子必须得看人脸色的软骨头。
谢士洲要是扶不起来,他靠爹还能舒坦些年,燕王就算嫌他也不会把亲儿子从王府里踹了。
可是人呐,生老病死,当爹的迟早要走,他走了你啃谁去?
当然燕王府是世袭的,有爵位在身朝廷年年都会送温暖来,又说回去,你要是一点本事也没有,能守得住这么大个王府吗?
人活着不是你不惹事事就不惹你,像燕王府如今太风光,要是以后没人罩了,你立不住,多的是人反过来踩你。风光的时候你很难看出谁是你真正的朋友,大家笑眯眯说话的时候没准就有人在心里打什么烂主意。
两年前闹那一场让谢士洲产生了巨大的不安全感,直至今天都没退去。
就目前看来,这份不安全感带来的好处更多。
蓉城那边估计没几个人想到谢士洲能变成这样。
坐在马车里的时候钱玉嫃就在想这啊那,等车停了,有奴才来将车厢门打开,放上脚踏,万嬷嬷先下去,站稳之后扶着钱玉嫃下去。
刚下去还有些冷,她拢了拢披风才才往里走。
才进门就有管事的送手炉来:“世子爷才回来一会儿,您也回府来了。”
钱玉嫃停下来:“你说世子爷回来了?”
“是啊,回来也才两刻钟。”
“我算着还没到他休息的日子。”
“奴才问了,世子爷说他有事告了假的。”
既然人在府里,逮着个管事问那么多还不如回院里找到本人去。钱玉嫃摆手让管事忙去,领着万嬷嬷往回走,刚进院里就听见谢士洲说话的声音。
她在外边站了一会儿,听某人跟还没满岁的胖闺女瞎嘀咕。
“我心里热腾腾的赶回来给你娘过生,结果呢?回来冷锅冷灶的。”
“你娘进宫去小半天了怎么还不回来?”
“这女人、我就是太宠她了!”
钱玉嫃才不过感动了片刻,就眯起了眼。他推开虚掩着的房门进去,光线一晃房里立刻觉察到了,白梅靠门边近,她最先有反应,谢士洲慢一步抱着明姝站起来:“回来了?在宫里顺不顺利?没人刁难你吧?”
“在宫里没人刁难我,家里却有个说闲话的。”
谢士洲还没反应过来,问她谁啊,说今儿个就要收拾人。
钱玉嫃感觉身上暖和起来,顺手脱了披风给万嬷嬷拿着,她伸手接过女儿明姝搂着亲她一口,才睨了某人一眼:“你说府上还有谁敢编排我呢?刚才说出来的话,某人就忘记了?”
……
“那是想你了嘛,我随便说说的。”
谢士洲紧急转移话题,说回过生上头,上京城之后因为亲朋好友少了,去年生辰她只收了礼没怎么过,今年来自蓉城老家的礼物也是早些天就到了,除此之外估计就是宗宝会过来,相公也从军营告假回来,倒是可以办两道好菜热闹一下。
钱玉嫃无所谓形式和排场,他能在家就很高兴。
谢士洲这么一打岔,她没再揪着刚才听到那两句不放,而是到炕上坐下,问他讨起生辰礼来。
过生日当然要收礼物,谢士洲让她等会儿,自己从暖阁出去上隔壁一间屋提了个鸟笼子进来,为了给媳妇儿惊喜,鸟笼还是遮着的。但其实遮不遮都没区别,他找人仔细□□了两个月的鸟,还没进门就咋呼起来,说:“太冷了,冷死我了!”
这鸟相对还是不那么怕冷的,在京里边过冬不进暖房它还是遭不住。
刚才鸟大爷还舒舒服服烤着火,突然被提出门不咋呼才怪。
谢士洲今儿个才验收过,看着满意才提回来的,本来想让它从头到脚将嫃嫃夸个遍,能把嫃嫃逗乐就没白费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