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南岛樱桃
她起了个头,又不知道该怎么续,钱玉嫃看得莫名其妙:“外头有个事,就把你吓成这样?白梅你伺候我多少年了?什么场面没见过啊?”
白梅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说:“外头都传遍了,说广源客栈里住进一伙人,里面有个叫六爷的,长得跟咱们姑爷一模一样。”
钱玉嫃一个愣神,把手里拿的书都掉了,白梅捡起来吹了吹灰。
这时候钱玉嫃已经顾不上去管那书,她问这事靠不靠谱?
“听她们说得很笃定,说外面好多人不信邪还特地跑去广源客栈看了,是真的像。外面都在议论姑爷的出身,说他会不会……”后面那半句白梅不敢说出来,可钱玉嫃会意了。她好久没这么心烦意乱过,这事不管有几分真,传成这样对谢士洲就不利好。先贤就曾说过“众口铄金,积毁销骨”,谣言害人呐。
这要是谣言,想澄清已经不容易。万一真有个肖似相公的六爷存在,那就真的麻烦了。
钱玉嫃特想打发个人去东升茶楼,给她爹传个话,让她爹帮忙查一查。
又觉得不应该听是风就是雨。
遇上事得沉住气。
她心里正烦,听见外面有人喊少爷回来了,钱玉嫃迎出去一看,谢士洲那脸色就不对劲。因为不想让钱玉嫃跟着闹心,他平常很少把情绪往房里带,说也爱捡开心的事,外面的麻烦能自己顶就自己顶。
今天这样,不消问就知道他心情奇差无比。
看他这样,钱玉嫃反而冷静下来,她牵着谢士洲进屋里来,让他坐下,自己就站他跟前捧着他脸尽可能若无其事的问:“怎么不高兴呀?”
谢士洲也没说啥,伸手抱上她腰,将脸埋她身前。
其实挺少见他这么脆弱,平时天塌了都不怕的人,今儿个却像是一条孤独的小舟,靠着她好像靠着港湾。钱玉嫃起先搂着他肩,然后安慰似的摸摸他头。
谢士洲抱了会儿,心里踏实一些,才主动诉说起来,他声音还是哑的,他说前两天有人开玩笑讲,广源客栈有个行商长得同他挺像,人家随口一说,他也就随便一听,并没往心里去。后来发现好多人用奇怪的眼神看他,才觉得不太对,然后就是今天,陈六问他广源客栈那个是不是他家里哪位亲戚?
谢士洲心里一突,反问他怎么说?
陈六道:“你该听说了吧,那边住进去一个跟你长得很像的,我前头还没当回事,结果就发现周围人都在议论,我心里好奇过去看了。我们这关系,谢三我总不会拿这种事来涮你,那人跟你真的很像,像到什么程度呢?要说你二十年后会长成那样我都肯信。”
怕他不信,陈六就地发了个誓。
谢士洲问他真那么像?
陈六:“……反正比你爹更像你爹,我说兄弟你最好祈祷那是你家亲戚,那勉强还能圆一圆,但我估计就算是亲戚你这回也麻烦了。我要是你那两个哥,不会放过这次机会,我保准弄死你。”
谢士洲倒不是被陈六这话唬住,他是迷茫了。
陈六这个人,是不会乱开这种玩笑的,再想想这些天外面奇怪的反应,谢士洲恐怕广源客栈那个跟他真的非常像。平白无故会有两个那么相像的人吗?就算是远亲也说不过去……哪有人不像爹像个远亲的?
谢士洲整个茫然了,他不知道眼下该做什么?
该过去证实一下是不是真有那么像?
还是去惠安堂问问他娘?
可这种事提出来问都是对亲娘的侮辱。
他平常回家来还会去宁寿堂看老太太,今儿个也没过去,除了媳妇儿之外,谢士洲不知道该做什么表情去面对家里其他人。
这时候,笼罩在谢士洲心头最多的还是茫然,这事好像一团乱麻,他理不顺,也想不到很好的办法解决。
谢士洲自己都想不明白的事,钱玉嫃一个做媳妇的还能比他清楚?
她只得让开半步,使自己能看到谢士洲的脸,钱玉嫃伸手抚摸这张脸:“不瞒你说,刚才也有人说到我这里,估摸这家里面该知道的都知道了,总会有人捅到老爷那边,老爷不会由他们说,他会去查。我心里盼着是赶巧,可要真有什么故事,那是上一辈结下的,这事你出面解决不了,除了等没别的办法。你这两天就别出门,在家待着,等等看吧。”
等就一个字,说起来容易,熬起来难。
谢士洲的精神很不好,不像平时生机勃勃的,他这会儿整个都很颓废,钱玉嫃看了着急,让白梅去端了热汤热饭来,就摆在罗汉床边。
“别想那么多,你吃两口。”
谢士洲看一眼那饭菜,说:“我真没胃口。”
钱玉嫃亲手给他舀了半碗鸡汤,让喝下去,饭不吃汤总得喝点。谢士洲伸手接过来,拿汤匙在碗里搅了搅,他也没喝,自顾自说起话来。
“按说我不该胡思乱想,该相信娘,可我不知道怎么的,心里就是很慌,总感觉要出大事。以前我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心里特看得起自己,到这会儿,遇上这事,才发现以前也不过是谢家三少爷这层皮给了我自信,人家敬我怕我都是看在这身份。”
钱玉嫃坐到他身边去,偏头看着他说:“我明白,我也试着想过,若是让我遇上类似的事恐怕也会慌乱不知如何自处。”
怎么说呢?
就是一夕之间你坚信的全部动摇了。
爱你的人可能不是你真的亲人,让你难受的甚至不是以后日子好不好过,你眼前就有个坎,问题特别现实,你怎么去面对这个家里的长辈?
谢士洲是个男人,他想得比钱玉嫃还要多,他这会儿已经后悔上,以前觉得自己年岁还轻,时间大把的有,想做什么慢慢来嘛。可这回的坎儿要是过不去,自己吃苦头还没什么,头年冬才娶的媳妇儿,好日子没过两天就要跟他落难……虽说事情还没到这一步,他今儿个心慌压不下,就忍不住想往最坏的方面去考虑,越是去想,心里就越憋得慌。
钱玉嫃也看出来,这种时候,怎么劝用处都不大。
她只能哄着谢士洲喝了鸡汤,让丫鬟来收了碗筷就在房里陪他。他要是不想睡,就跟他说说话,他困了就拉上被子陪他眯会儿。
这晚,他们院里还算清净,其他那几个院子没少闹腾,谢士骞跟谢士新都让各自的亲娘找去,全在议论这事,大致就像陈六猜测的那样,甭管这背后有没有猫腻,只要有个跟谢士洲长得很像的人在,就足够他们从中挑拨。这回真的是大好的机会,哪怕摁不死他,也足以让父子离心。
后续的发展可以说是大家都没料到的,谢老爷在听说这事以后亲自去看过了。
他坐轿子去的,轿子就停在客栈对面,听说“六爷”出来,他挑起轿帘看了一眼。
两个中年男人隔一条街面对视上,谢老爷心中大震,至于六爷,他听边上人嘀咕了句什么,露出了审视的表情。
这个表情就好像佐证了谢老爷心中所想,他回去的路上都阴沉着脸,进了家门之后就直接去了太太所在的惠安堂。
府上奴才都知道了,老爷在惠安堂发了很大一通脾气,从外面路过都能听见里头吵嘴的声音,还伴随着砸东西的声响。太太极力否认,说她没有,隐约听见老爷责问她你没跟人通奸那他跟我儿子凭什么如此相像?……
这话是老爷亲口说出来的,也就从这时起,本来的猜测被证实了,唯一嫡出的三少爷竟然压根不是老爷亲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