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成荣华 第2章

作者:千秋尺 标签: 强强 女强 古代言情

出了正房院子,婧怡瞥了眼一直跟在身后欲言又止的丫鬟:“碧瑶,有什么话就说罢。”

“姑娘,婢子总觉着,太太方才一直在打量您……”

“那有什么?”

“太太是不是瞧出了什么?”

“那是我娘,有什么打紧的,再说,我有什么可被瞧的?”

碧瑶想起碧玉曾说过的,二姑娘仿佛还是个小孩子,可九岁时就发卖过碎嘴的丫头,嘱咐自己定要小心侍候的话,暗暗砸了咂舌头,再不敢多说一句。

“碧瑶,我们往花园里去一趟,听说爹爹种的兰花开了,我们去瞧瞧。”

“姑娘忘啦,前些日子大姑娘说要画兰花,讨了一盆去。又说大太太屋里常年飘着药味儿,兰花香,驱味正好。老爷听了,把剩下几盆全送去了东院。如今园子里哪还有什么兰花?”

“是么,我倒忘了,那便去搬盆月季,又喜庆又热闹,搁在窗台上,做针线累了,瞧瞧也能解乏!”

第2章 家宴 上

王妈妈一走进大太太柳氏居住的东院,便闻见一股淡淡的药味,待进了里屋,味道更浓了许多。

柳氏与大姑娘陈婧绮都在屋里,柳氏神色恹恹地歪在床上,天气已经很暖和,她却仍拥着床大被,背后塞了两个大迎枕,正就着小丫头的手喝药。

大姑娘陈婧绮却坐在临窗的大案前,纤纤素手握着支狼毫,专心致志写着什么。

王妈妈朝柳氏福了福身:“给大太太请安,”又朝婧绮行礼,“给大姑娘请安,”探头去看婧绮写着的字,“好一手簪花小楷,大姑娘写什么呢?”

婧绮笔下不停,直到将一张纸写完,搁了笔,又将写了字的纸放到一边晾着,才神色淡淡地道:“我在菩萨面前发了宏愿,每日都要为先父抄一篇经书。”

“大姑娘真真是世上最孝顺的孩子,大老爷在天有灵,定会保佑您和大太太福寿安康,诸事顺遂的!”

柳氏此刻已吃完了药,微微笑着接过话头:“借妈妈的吉言,”又瞧着王妈妈手里的托盘,“妈妈来是有什么事?”

王妈妈忙上前两步,将托盘里的红宝石头面给柳氏瞧:“二太太给大姑娘打了副头面,二太太说了,姑娘大了,理应打扮得鲜亮些,出门走动也体面。”

婧绮走过来,也不瞧那托盘,只淡淡地道:“谢谢婶子的好意,只是太贵重了,先父在世时一向节俭,他人不在了,我却不敢忘了他的教诲。”

王妈妈听她这样说,并不搭腔,只微微垂下眼皮。

屋里一时陷入寂静。

“说什么胡话,这是你婶婶的心意,我身子不好,出不得门,你平日就该多跟着你婶子,多听她的教导才是。”柳氏打破沉默,一面佯做嗔怪地说道,一面示意小丫鬟接过托盘。

王妈妈这才笑起来:“那可不是,咱们二太太一心里啊,只盼着大姑娘的好呢!”又福了福身,“二太太今儿晚上摆家宴,请大太太、大姑娘一道去热闹热闹。”

柳氏面有难色:“我这身子,怕是起不来的。”

“请大太太莫怪奴婢多嘴,奴婢觉着,您正该多出来走动走动,晒晒太阳,拉个家常的,松泛松泛心情,这病气不定就全消了呢!”

柳氏闻言,展颜一笑:“妈妈说的是,是我想左了,那就劳烦二弟妹了。”

“都是一家人,说什么两家话,奴婢这就回二太太去!”说着,王妈妈便起身告辞了。

听得小丫鬟将王妈妈送出园子,一直神色淡然的婧绮才露出了怒容:“什么东西!不过是二婶婶身边的一条狗,也敢这样张狂,竟在我们面前指手画脚,说教起您来了,听她话里的意思,您的病全不必诊脉抓药、人参燕窝地养着,出门走走,百病全消,这是说您躲在屋子里装病了!”

柳氏一哂:“她主子是当家太太,掌着府里的财务账目、生杀大权,又有个争气的儿子,又岂是我这个只剩一口气的活死人能比的?这就叫狗仗人势。”

婧绮原本清新淡雅的面上渐渐露出不忿之色:“二婶婶怎么能够这样,她难道不知道,二叔的功名是父亲拿命换来的!父亲十六岁时本也有了秀才功名,若不是家里供不起两个读书人,父亲怎会中断学业。

只因他是兄长,便要牺牲自己么?若是父亲当年继续学业,今日身居庙堂、风光无限的便该是他,我们又何必过这样寄人篱下的日子!外祖父家颇有资产,您的嫁妆自不会少,却怎么填得满二叔科举这无底洞,父亲奔波操劳几十年,蝇营狗苟只为阿堵物,可您何时有过件像样首饰?如今他们风光了,父亲却去了,您的身子也被拖成了这样,二婶婶送来一副红宝石头面,就指望我对她感激涕零了么?真是笑话!”

柳氏见女儿这样神色,不禁摇了摇头:“你心里晓得她是个什么样人,面上却不好露出来,你自己也说,我们是寄人篱下,她有些虚情假意,总比毫不容情强些,这些个首饰衣物也罢了,最紧要的是你的婚事,我的身子这样,她若再不带你出门交际,别人怎会知道陈家还有个待字闺中的大姑娘?你今年已经十六岁,婚事到底得着落在她头上,所以,不论她对你怎样,你总该顺着。哄得她为你寻个高门大户,到那时,她们还不都得看你的脸色行事。”

“我省得的,”婧绮露出一丝微妙的笑意,“您道我为甚这般作态?二婶婶再得意,总越不过二叔去,只要我一日想着父亲、念着父亲,为父亲哀痛得不思饮食,懒怠打扮,二叔便一日不会忘记父亲是为谁英年早逝。只要二叔有愧于我们,二婶婶便有顾忌,绝不敢太怠慢了我们,对我的…我的婚事也只能加倍上心。如若不然,府里传出些她苛待寡嫂侄女的风言风语来,她不免要失了二叔的欢心。”

柳氏闻言,不禁笑道,“你有这样的心思,远胜我这为娘的。诶!若不是你父亲急需钱财,凭他的人品才貌,又怎会娶我一个商户之女,用我的嫁妆去替他兄弟讨媳妇!想来,你的聪明机智便是随了他。

你出身虽不高,可琴棋书画无一不精,三年前在京师便有了才女之名,又生得这样的花容月貌,岂是那除了描花样做针线,便只会撒娇卖痴的怡姐儿能比的?我的绮姐儿,莫说是一般高门大户,便是王孙公子、皇亲国戚也配的。我的好女儿,你定要小心行事,嫁个好人家,在婚事上狠狠压怡姐儿一头,也叫娘出一出多年的恶气。”

母女两个相视一笑,十分默契。

……

傍晚时分,上房堂屋里已十分热闹,丫鬟们进进出出,搬花盆的、放桌子的、上碗碟的,人人面上均洋溢着笑意,王氏瞧着一向阴沉沉的府里终于有了些人气,面上也不禁有了些许笑意。

婧怡早已来了,还是上午那件鹅黄色百蝶穿花的小袄,裙子换了一条,还是月白色,裙摆上却深深浅浅绣了许多绿色小花。还是双螺髻,却插了南珠头面里的一支小花钗,正是用金丝连了珍珠作花蕊、梅花式样的那一支。走动起来,珠蕊摇曳、裙裾飞扬,端的是灵动俏丽。

只见她依偎在王氏身边,不停嘴地说话逗趣,惹得王氏一阵阵发笑。待到瞧见一个着青色直缀、身形颀长消瘦、面白微须的中年男子进来,便如小鸟搬奔过去,也不行礼,直直扑入男子怀里:“爹爹!”

却原来是昔日为兄辞官丁忧的陈翰林、今日的陈府二老爷,陈庭峰。

陈庭峰见婧怡这般小女儿作态,不由摸了摸她的头发,口里却道:“怎的这样没规矩?”

婧怡闻言,松开父亲后退一步,福身道:“是,女儿给父亲请安。”话说得恭敬,嘴巴却早已翘起来,满脸委屈神色。

陈庭峰见她这样,嘴角一松,呵斥的话哪还说的出来?便四下望了一圈,问王氏:“大嫂还没来么?”

王氏答道:“我已派了人去请,想也快到了。”

说话间,便见帘子一挑,走进两个人来,正是柳氏与婧绮。

柳氏上身穿一件靛蓝色素面斜襟大衫,下着黑色马面裙,乌黑的头发整整齐齐绾了个圆髻,未戴任何珠钗,只耳朵上小小一对赤金耳坠。薄施脂粉,掩盖了苍白的面色,神色却依然憔悴。

婧绮则穿一件白底青花对襟小袄,配一条葱绿色襦裙,头发绾成个比平常略低的飞仙髻,戴两朵珠花,余的首饰一件也无。

这也太素净了些。

王氏见陈庭峰面上已有了不愉之色,心里不免“咯噔”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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