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千秋尺
方氏正在伺候蒋氏用早膳,看见婧怡,掩了嘴笑道:“四弟妹可来晚了,想是昨夜累着了罢,瞧你眼下都青了呢。”
婧怡飞红了脸,先给蒋氏请过安,赧然道:“夜里走了困,今早便起得迟了,是媳妇的错。”说着,拿起桌上银著便要为蒋氏布菜。
蒋氏和善地笑了笑,道:“你年纪还小,贪睡也是常理,来我这里早晚都不打紧。只是我听说老四今儿寅初就起了身,他们男人家粗枝大叶,还是要媳妇在旁操持才好。”
婧怡闻言,表情惶恐,忙屈膝道:“母亲教训的是,媳妇再不敢了。”
方氏就拿过她手中银著,笑道:“是啊,照顾四弟才是最紧要的,母亲这边有我,四弟妹可不要抢了我的营生。”
婧怡的脸涨得愈发红,道:“三嫂,你就不要取笑我了。”拿起一边的青瓷小碗,急急道:“媳妇为母亲盛碗粥罢。”说着,已探过身去盛粥。
许是因为过于紧张,手抖得有些厉害,勺子里的粥就落在了她拿碗的手上。
只听一声惊呼,青瓷小碗砰地落地,摔得四五五裂。
婧怡面色已变得雪白,惊慌失措地弯腰欲去收拾碎瓷,却又一把将锋利的瓷片抓在了手心,登时鲜血淋漓。
“哎呀!”王氏惊叫道,“四弟妹,你流血了!”
婧怡早疼得眼圈发红,听了方氏的话,再不忍耐,哇地一声便哭了出来,一面哭、一面抽抽噎噎道:“盛个粥都做不好,我真是没用,让母亲大清早就见了血光……母亲,我错了,往后媳妇日日苦练如何布菜,定要将您伺候得舒舒服服,您就原谅我这一回罢!”
蒋氏的面皮一阵抽动,半晌才道:“说什么傻话,你自己还是个半大孩子,我怎会叫你来伺候我?”瞪了一旁的管妈妈一眼,“还不快请太医来为四夫人看伤!”又温柔地替婧怡拭泪,“好孩子,快别哭,哭得母亲心疼,往后再不许你伺候这些。你啊,只管把自己个和老四养得白白胖胖,母亲就比什么都高兴。”
婧怡红着眼睛,一头扑进蒋氏怀里:“您对我真好!”又自她怀中抬起头,望着方氏诚恳道,“往后还要劳烦三嫂替我照顾母亲。”
绕了一圈,怎成了替她照顾婆婆……方氏表情一僵,半晌才强效道:“哪的话,这些都是我们的分内事,我伺候母亲这么多年,往后也定是一样的。”
婧怡无辜地眨了眨眼:“谢谢三嫂。”
蒋氏便笑道:“你两个都是好孩子。”
……
少时,太医过来诊脉看伤。
那粥虽烫,却到底不是刚煮开的,只眼下正值盛夏,烫伤灼热,痛感愈盛,且流汗易致感染。太医开了治烫伤与淡疤痕的药膏,嘱咐婧怡不得碰水,小心静养,也就完了。
此时,方氏早去了前面花厅处理庶务,婧怡看过伤,上了药,便也起身向蒋氏告辞。
却被她拉住了手:“老四媳妇,有一件事情我要问问你,”望着她目光关切,“我听下面人说,昨儿送去的元帕连动都没有动……老四这糊涂地,竟没有和你圆房不成?”
婧怡闻言,忙低下头去,一张素白的小脸涨得通红,却是不肯开口。
蒋氏目光深了三分:“这原是你们房中之事,我不该多问的。只是老四一向爱逞强,偏又是个锯了嘴的葫芦。我怕他在西北时受了伤却不肯说出来,”眼含担忧,“我知他是不愿父母为其担忧,可若因此耽搁伤势,落下病根,可是一辈子的事情。”语毕,目光灼灼,不离婧怡面上。
眼前闪过沈青云里衣上的暗红色,婧怡耳边却响起他冷峻的声音……“房中之事不可与他人提及”。
难道,竟是应在这里?
她面上渐渐露出一丝羞赧,慢慢将昨夜的光景说了出来:“……叫了媳妇进净房伺候,结果我粗手笨脚的,四爷便问起媳妇的年纪。媳妇说自己十四岁,”顿了顿,面上露出伤心的表情,“结果,四爷听了,说了句还未及笄,就挥手打发我出了净房……”一把抓住蒋氏的手,目光既殷切又焦急,“母亲,四爷是不是嫌我笨手笨脚,不喜欢我?”
蒋氏笑道:“哪里,他是看你年纪小,怕伤了你……这正是十分爱重你呢。”叹一口气,“罢了,这种事情也急不来。如今你又受了伤,且在屋里静养罢,不必来我这里请安了。”
婧怡忙起身感激道:“多谢母亲。”
……
管妈妈亲自扶着婧怡,将她送了回去,等转回松鹤堂时,便见蒋氏阴着脸坐在那里。
管妈妈小心翼翼地道:“王妃,您消消气儿……”
蒋氏将手边茶盏扫到地上,怒道:“这都是些什么东西!我道她急赤白脸送来个怎样了得的角色,却竟是个二愣子!难道,她以为凭这些雕虫小技就能气死我,真是笑话!”
管妈妈见她气得呼呼直喘,心下便想,可不把你气了个上气不接下气?嘴上却忙着劝慰:“哎呦,就是那没脑子的才好呢,老奴看四夫人,分明还是一团孩子气。便是往后长了年岁,小门小户出身,又能有什么大出息?”顿了顿,笑道,“贵妃娘娘久居深宫,哪里就能知道京城大户人家小姐的品行,不过是乱点鸳鸯谱罢了。”
听了这话,蒋氏的气才好歹平了一些,细细沉思一回,点头道:“你说得不错,不过……”嘴角泛起一丝淡淡的笑意,“爷们身边总要有个贴心人,既然媳妇年纪小不知事,就该抬举个懂事、知冷知热的人,贴身伺候爷们才是。”
第52章 战功
蒋氏正与管妈妈说话,忽有丫鬟来报:“成国公夫人来了。”
蒋氏是已故老成国公的嫡长女,也就是现任成国公嫡亲的姐姐,蒋雪晴与蒋雪雁的大姑。
蒋氏与成国公姐弟两个一向走得十分亲近,成国公做的那跑南洋赚两头的海船生意,蒋氏也是投了钱的。因此,一听成国公夫人来访,转过的第一个念头便是海船生意出了岔子。
见了成国公夫人便问道:“这是又短银子,还是哪个不开眼的挡道了?”
哪知成国公夫人面沉如水,张口便语出惊人:“大姐您深居简出,定是还没得到消息,国公爷特地叫妾身来与您传信……就在方才的早朝之上,发生了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偏偏与您息息相关。”
……西北大捷!
刘鹏程领军追击匈奴逃兵,不幸中伏,以致全军覆没,刘鹏程亦死于其间。
然,中军参将沈青云因受伤昏迷,竟逃过此劫,捡回一条命来。只是待他苏醒之时,黄沙已成炼狱,将士只余白骨,唯有饱食血肉的秃鹰盘旋上空,与之为伴。
沈青云却没有就此回城,反而孤身一人进往黄沙深处,也不知是上天庇佑还是他艺高胆大,不仅没有死在茫茫大漠之中,竟还寻到了一条秘密路径,可神不知鬼不觉地绕到匈奴大军背后。
此时,浙江总兵傅春来已临危受命赶赴前线,但匈奴大军每日派兵至城下来回奔驰,以窥伺我军动向,城中亦不乏有细作刺探军情。
沈青云自沙漠深处回转,原想请傅春来派军过密径包抄,见此光景,唯恐鲁莽行动会走漏消息。
机智如他,立时便想到了父亲沈穆留在西北驻守的三万军队。此军乃沈穆一手创建,又经皇上御赐虎符,已是沈家私军。
此番战事虽酣,这支“沈家军”却一直按兵不动,也正因如此,这三万大齐精兵,是匈奴人的盲点……若能用此军突袭,必能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只是,沈家军一向只认虎符不认人,即便沈青云乃沈穆亲子,也不能例外。
于是,沈青云不远万里、快马加鞭赶回京城取虎符调兵,因唯恐泄露军机,此事并未声张。满朝上上下下,知晓实情的只有当今圣上与武英王沈穆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