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雪落听风
廖红覃眼看着景逸出去又把人拉进来,心里暗骂伊青宇消息不灵通,一面咬着牙强绽出一朵笑:“反正我待会儿回去也没什么事做,在这服侍公子用宵夜也是一样。”
景逸此时已经完全明白过来廖红覃揣的什么心思,面无表情扶着乔初熏肩头示意她在软榻坐下,走到高几旁从托盘里拿了只金红色的柑橘。
缓步踱回到乔初熏身边,手指动得飞快的剥着皮子,一边眼皮儿也不抬的缓声道:“廖姑娘,我不知是谁给了你这份错觉。雇你来我府上做饭是伊大人的主意,银钱也是他出。无论是姑娘做菜的手艺,还是你这个人,我丁点兴趣也没有。”
手里橘子剥干净,景逸抬手往身后一兜,橘皮直接落入托盘里唯一空着的碟子。掰下一片橘瓣送到乔初熏唇边,景逸微垂了眼,与乔初熏对视着,唇边绽出一抹安抚的浅笑,语调却依旧冷漠:“所以廖姑娘,从明天起你不用再来了。想要银子的话去找伊大人,他会给你答复。”
乔初熏向来拗不过景逸,只得微张开唇,咬着橘瓣含入口中。且因为景逸站着的姿势,半点也看不到此时廖红覃是何反应。乔初熏心中隐隐觉得有些怪异,具体是什么她也说不上来,只是廖红覃给她的感觉,并不像是有多喜欢景逸……
屋子里半晌无声。景逸也不再说话,只一瓣瓣喂着乔初熏吃柑橘,不时送一片到自己口中。身后传来有人狠狠一跺脚的声音,接着那道火红身影直接飞奔出屋子,外室传来门板“嘭”一声撞到墙面的声音。景逸跟在后头缓步走到房门口,闩好门,回屋到隔间燃香,准备待会儿沐浴用的各样东西。
……
正文 第三章 火舞烤肉
因为辞退了廖红覃,景逸又不允乔初熏下厨,无奈高翎只得一大清早出门到城东集市雇人。折腾多半日也没找见个合适的,未想半路竟遇见孟庄主夫妇俩。
三人曾在府衙有过一面之缘,这孟家两口子都是个热心肠的,在马车里见到高翎满头大汗在街上走就将人叫住。待问清楚缘由,那孟庄主拍着高翎肩膀哈哈大笑,连声道“不是难事”,差了个随从借马匹赶回山庄,帮高翎找人去了。
高翎一见这阵势也知拦不住,嘴上功夫又比不过孟夫人俐齿伶牙,只得拱手道谢,心里一径琢磨回去免不得跟景逸下跪请罪了。虽然对方是真心实意,可无缘无故欠了份人情债,接受一方多少难免要觉得别扭。再加上景逸生平最不喜欠人恩情,眼下事情虽然是办成了,高翎却心里没底后背泛凉。
这孟庄主也是个直肠子,做起事来那真说一不二,吩咐手底下人待会儿直接将厨子给送到景府。可景逸那儿接不接着还两说呢!到时再因为这点事闹得两边不愉快,且间接折了伊青宇的面子,怎么想都觉得不妥当。
这边高翎边苦笑边一迭声的道谢,那孟夫人倒是看出些门道来,扯了下孟庄主袖子,笑吟吟道:“正巧上次与公子那位也没聊尽兴。既如此,不如就劳烦高先生帮忙传个话,待我们稍逛会儿,今日傍晚咱们到城南‘火舞’一块用个便饭,由我家老爷做东,正好有些生意上的事想向公子请教,公子那位也要来呀!”
高翎脑子转的也快,忙朝二人一拱手:“找厨子的事,高翎在这先带公子跟二位道谢了,我待会儿就回府跟公子说。听说前面新开个茶楼挺不错的,这样,我带公子做东,请二位吃个茶。孟庄主,夫人可一定要赏脸!”
孟庄主自是笑着应承下来。因为孟夫人怀着身子,三人遂缓步走着往茶楼去。待将二人安置好,高翎便快步赶回府,跟景逸将前因后果讲述清楚。
景逸倒未多苛责,只叫了两名影卫过来,让小晚出去通知大伙,晚上去“火舞”开荤。自然,是不可能让对方请自家二十多人吃饭,景逸让小绿过去茶楼传话儿就告诉说,一起吃便饭自是没问题,但一定要他这边付银子。乔初熏则趁着几人说话的当儿,过去后厨将中午剩下的饭菜给高翎热了端来。
如此,厨子的事算是暂时解决了。别的不说,孟氏庄园的饭食景逸和乔初熏也吃过,绝能赶上一等酒楼大厨的水平。另外经过乔子安的事儿,也能看出这孟氏夫妇俩人确实不错,这回又上赶着给帮忙,景逸也不是小家子气的人,便打算借这次吃饭的事交了孟庄主这个朋友,也还得对方盛情一片。
待到了距离约定时间相差约有半个来时辰,景逸便和乔初熏率先出了门,两人早就说好一路溜达着过去,其余高翎等人则时辰差不多了,直接坐马车到“火舞”便好。
“火舞”是前不久才新开的一家饭庄,主打各种烤炙类食物,那股子烤肉香半条街外便能闻见。两人拐过街角来,乔初熏轻扯了景逸衣袖,略有些踟蹰的道:“公子,算日子那位孟夫人也临生产了,咱们请人在这家饭庄吃烤食,会不会不太合适?”
景逸偏过头看了她一眼,微微笑道:“不碍的。之前小绿过去订桌已经问过,这家除了各类烤炙吃食,最有名的便是几款秘制炖汤。人家两口子都是会吃的,要不合适哪里会主动约在这种地方。”
乔初熏点点头,咬唇看着景逸侧脸,又转过眼看向前方。景逸眼角瞥到她欲言又止的神情,便握了握攥在掌心的手,缓声道:“有什么话就说,想问七笙教的事?”
乔初熏抿抿唇角,沉默片刻,方才轻声道:“那个人三番两次借各种法子送玉石来,那几块玉石,拼在一起应该是只玉笙吧?”乔初熏说这话,并不是非要景逸一个明确回答,只是将心中长久以来的疑虑一股脑倾倒出来,且越说忧虑之感愈重,“那只玉笙是绛紫色的,全汴京城的百姓都知道,公子平日最嗜绛紫……”
是她想多了么?为何从一开始她就隐隐觉得,这个人,是冲着景逸来的,而不单纯是什么七笙教的教徒在示威或者叫嚣。
景逸听到这突然停下脚步,拉着乔初熏双手,看着她的眼道:“谁跟你说我最喜欢紫色?”
乔初熏微一怔愣,被问得有些懵:“过去在汴京时,大家都这么传……”
景逸摇头,面色稍显冷峻:“我过去是有一段常穿绛紫色的衣裳,可那都七八年前的事了。这些年我少在汴京停留,穿衣也不拘颜色,初熏你好好想想,这话是什么时候,在什么地方听人说的?”
乔初熏仔细回想半晌,有些迟疑的道:“就是这两年的事,好像是……在那个七笙教的事闹出不久,我听小袖给我讲的……”有一段时间,好像那些媳妇儿姑娘们都在传……
景逸追问:“除了说我喜欢紫色,他们还传了些什么?”
乔初熏抬眸看了景逸一眼,又低下头道:“其余也没什么……”多年来关于三王爷府的风评,一直不大好。说起景逸来,也不会有什么好话就对了。
景逸一见她这副模样,也猜到个大概,便低下头凑近些,笑着道:“这还没过门呢,就一心向着为夫抱不平了?”
乔初熏被他调侃的脸颊微烫,撇过脸不去看他促狭目光:“公子瞎说什么呀……”婚事都还八字没一撇呢,怎么就“为夫”了!
景逸覆上她的手将人搂的更近些,一本正经的道:“怎么是瞎说了?我不早跟你说了,过两个月就办,你家那边也不用你操心,该给的东西一样也少不了,你就安心陪在我身边就行了。”
乔初熏微低着头,也没那心思跟景逸挣扎,眉眼染上些许黯然:“可我爹那……”无论如何说,当初都是逃婚出来的,她又是长女,家里宗族肯定早都闹翻天了。如今贸然提出跟景逸的婚事,再加上景逸的特殊身份,还有二娘那边的煽风点火,事情肯定不是那么好解决的……
景逸抚着她的背,低声安抚:“没事的,相信我。”抬手挽了挽乔初熏耳畔发丝,捧着她脸颊示意她抬头看他:“这些事都交给我。你要烦,也该烦恼到时穿什么样式的嫁衣,戴哪款珠钗,或者成亲当晚喝合卺酒时配哪几样菜,嗯?”
乔初熏被他说得芳心撩动,随着他的话脑海里一一闪过相应场景,难以抑制的弯起唇角,看着景逸的眼,嗓音温甜:“公子,你对我真好。”
她从前做梦也想不到,会有一天被人这样捧在心尖上宠着怜着,且这个人,也是她打从心底里真心喜爱并尊敬的。这种感觉,真如含了一块蜜糖在口,那股温温脉脉的甜意,从唇齿一路甜到心间,直至四肢百骸都是一片融融暖意。
景逸见她终于绽出笑容,也松了口气,浅笑着道:“这就叫对你好了?”还真是容易满足,单是口头允诺,就把她高兴成这样。待到所有承诺都完成那日,不知她又是怎样一番神情举止。
乔初熏点点头,指尖轻触景逸手背,略显羞涩的转脸:“咱们赶紧走吧。说好是公子宴请,迟到不好。”
待两人进到饭庄,孟氏夫妇已经在雅座坐了,高翎在一边陪着。其他影卫则被安排在隔壁一间大些的屋子,刚刚二人路过的时候,那些人已经点好菜品,正研究哪样酒配着吃烤肉最香。
几人见了面自然免不了一番寒暄,饭菜是高翎过来时便打点好的,各自落座后,有妙龄女子过来斟茶。
几名女子衣着较一般饭庄酒楼的火辣许多,是以色泽艳丽的层叠薄沙缠缚,脖颈手腕脚踝都露在外头不说,还裸出嫩生生一截腰肢。面容五官也不似中原人士,高鼻深目,妩媚异常。再加上轻声慢语间稍显古怪的吐字发音,乔初熏很快明白过来,这几名女子应该是西北一带的蛮族姑娘。
虽然正经觉着新鲜,乔初熏也不大好意思直盯着人瞧,只看了两眼,便微垂眼帘,眼观鼻鼻观心看着自己手里的茶盏。旁边孟夫人见这情形,“噗嗤”一声就笑出了声,拍着乔初熏手臂娇声道:“妹妹想瞧便瞧,她们和咱们中原女子不一样,不怕人看的。”
孟夫人话音刚落,旁边为乔初熏斟茶的女子似乎也听懂了些,笑盈盈朝两人点了点头,还操着不太流利的汉话问了句:“我们这有一种胜茶酒,配烤肉吃最好,小姐要尝尝吗?”
乔初熏一听这名字也挺好奇,便重复了遍名字:“胜茶酒?”
孟夫人显然不是头回来,对各样物事都颇熟稔,见乔初熏对这感兴趣,便笑吟吟朝她眨眨眼:“这家店子里的酒,是可以论盏卖的,既然想尝,就让你家公子买一盏给你尝尝呗!”
乔初熏还来不及阻止,那边景逸已经吩咐下去,说来几盏尝尝,顺便隔壁屋子也每人一份儿给送过去。乔初熏也不好再说什么,只露出一抹浅笑,轻声朝孟夫人道了句:“我酒量不很好。”
两人是挨着的座位,孟夫人方才说话间已经将人仔细打量,这会儿便凑到乔初熏耳边,语含笑意悄声问道:“看着脸色比先时好了不少,是自己注意调养着吧?”
乔初熏也不知该如何接这个话,只讷讷点头勉强遮过去。垂眸的同时瞥见孟夫人高高挺着的肚子,一时捺不住好奇,便轻声问:“差不多该生了吧?”
孟夫人唇角噙笑握了她一只手,搁到自己腹上:“刚跟你说话的时候,就一直在动。好像从在山庄你帮我那次,每次见到你都会动的厉害,看样子我儿子挺喜欢你呐!”
乔初熏也被她这话逗的一乐,手也不敢太施力,只轻轻抚着,一边温声嘱咐孟夫人一些注意事宜。当年她娘就是生她的时候难产过去的,长大之后她每每见到怀着身子的妇人,心里总升起一种难言的情绪。总觉得女人在这时候格外脆弱,需要身边人好生照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