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瓯春 第89章

作者:尤四姐 标签: 豪门世家 情有独钟 古代言情

“姑娘莅临家下,真令鄙宅蓬荜生辉。天儿还热着呢,姑娘快些进屋,我命人预备了冰雪荔枝膏,姑娘且用一盏。”

清圆笑道:“我冒昧登门,还请夫人不要见怪。只因听殿帅说了,贵府上的猫生得好看,我才央他带我来讨要的。”

严夫人是个热络的小妇人,边把人往里间引,边道:“不知哪一只有这样造化呢!如今这窝将有两个月了,这么大的已是很好养活的了。姑娘不知道,这猫儿是半年前到我们家的,来了就不走了,可不是有缘?后来看它肚子日渐大了,才知道怀了小猫,我专门请了稳婆给它接生,一气儿生了五只,尽是白底黑花的。”

来认猫,自然说的都是猫言猫语,清圆心里着急想见猫,可又不好催促,只得耐着性子在堂上安坐受款待。

还是沈润更直接,“我们过会子还有要事,就先见一见正主吧。”说着把鱼和盐呈上去,“请家主笑纳。”

严复接了东西交给下人,命丫头把文书压在佛龛前,笑道:“殿帅真是太客气了,一只猫,值什么……”

沈润说要的,又掏出一串小鱼干,说这是孝敬老猫的。一行人钻进柴房,在一个角落里找到挤作一团的猫崽子,其中一只就是严复说的,浑身都是白的,只有脸颊上生了圆圆的两块黑斑,看上去像擦了两块胭脂,又虎头虎脑胖大可爱,清圆一眼便看上了,轻轻地嗟叹着:“哎呀,这个多好看呀!”

严复是糙人,拎着猫的后脖子提溜起来,宏声说:“姑娘喜欢这个就带回去吧,它是垫窝儿,我只当养不活的,没想到后来越长越好,都越过前头大的去了。”

清圆笑着问沈润,“你说这只好不好?”

沈润说好,“猫随主人,仔细养着,将来必定更好。”

他意有所指,她听得明白,可不是吗,既有他在,这垫窝儿自不会比人差。

猫聘成了,严家预备了装猫的草笼子,小猫虽羸弱,反抗的精神不小,尖尖的爪子不留神会抓破皮肉,但装在笼子里倒乖巧。清圆透过缝隙看这猫儿,连它眨一眨眼都觉得心要化了,从严家辞出来,走两步便要弯腰。

沈润把草笼子提得高些,让她看个痛快,待她看完了抬手击掌,也不知从哪里窜出来两个班直,压着刀垂首待命。

沈润将草笼子递给他们,吩咐先送到陈府上,对清圆道:“老太太说的,不叫咱们回去吃饭,我带你上前头胭脂河畔去吧,那里吃的玩的一应都有,咱们也去走走看看?”

夕阳已经落下去了,唯余昏暗的天光。清圆还记得初次见他时,也是这样时分,天色朦胧,人也朦胧。

他向她伸出手,她犹豫了下,把手递了过去。长袖掩住一切,只觉他的掌心温暖柔软,牵住了,就像系住了一辈子似的。

作者有话要说:垫窝儿:最后出生的一只。

第77章

如今太平盛世,圣人的励精图治,将这江山经营得固若金汤。晚间街市各处点起了灯,幽州是贵胄巨贾云集的地方,十里纸醉金迷,一路绚烂的灯河向前蜿蜒流淌,看那景象,恍惚一夕回到了秦淮河畔。

向前走,不慌不忙,就这么走下去,就算走上一辈子都不会倦。清圆的手指蜷在他指根,他虚虚拢着拳,恰到好处的一点牵绊,即便早就垂涎三尺,也会保持良好的风度和教养。他的个头高,她在他身边真像孩子一样,她悄悄抬眼觑觑,心里又有些不服气,摇了摇他的手道:“你说,我还会长高吗?”

沈润听了,低头打量她,“不长高也够了,这样的身形配我正相宜。”

清圆却毫不气馁,“还会长高一点点,就算比不过穆二姑娘……”拿手在他肩头比了比,“也可以长到这儿。”

沈润听了,立刻便明白她心里在想些什么了,停下脚踪转身正对着她,“姑娘,你这是在吃穆二姑娘的味儿吗?”

清圆愣了下,忽然发现竟然真的有一点。虽然口头不愿意承认,剖开了心肝,实在自欺欺人。

她低下头,“我只说要长个儿,你扯人家姑娘做什么!”

他含笑道:“先提人家姑娘的不是你么?”

啊,好像是的……不过他似乎不懂这个道理,女孩儿可以意有所指,男人不能追根究底。

“姑娘提姑娘又不用避讳。”她低声嘟囔,“人家姑娘的名讳,被你一个外男提起,就大大的不相宜。往后还是绕开了说,避嫌,啊?”

沈润哦了声,“听你的。”

她听得称意,袖下的手钩得愈发缠绵了,若即若离的接触从掌心换到了指尖,呼吸间尽是战栗的心悸。

在他指根的缝隙间轻轻撩拨一下,他的气息有些乱,见识过酒席间柔若无骨栖在人身上的舞姬,但那种粗俗的狂乱,哪里及她方寸间的轻挑。

这手,是她得的新玩意儿,她对他身体的认知,就从这指尖的探寻开始。他忍得牙根发酸,全身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了指缝间,然后无限放大再放大,一种酥麻的感觉笼罩全身。

她可能是有意恶作剧,为什么偏偏在那处流连?也许她正研习怎么引诱他,他深深吸了口气,看远处的灯霓开始旋转,无数光点,旋转成了无数阴阳鱼的形状。

本以为只有指缝间连着心,可他好像错了,她的手指移到哪里,哪里就有野火花。他避不开,想尽办法,然而处处都有她。

清圆最大的本事,就是行促狭之事而面不改色。要不是知道她的为人,他简直要误以为一切都是他的错觉,她的手指没有灵巧穿行,没有顺流而上,也没有落在他的手腕上。

所幸他的腕子生得精致,多年的军中岁月,没有让他关节粗大,失了韵味。纵然浑身上下一点即燃,他还是努力按捺住了,僵着一条胳膊,让她扣住了手腕。

“殿帅,你的心为什么跳得那么快?”她忽然灿烂地冲他一笑,“可是被我说中了什么,心虚?”

沈润才发现被她捉弄了,也不露怯,俯下身子把脸贴近她耳畔,“我只当姑娘对我的身子有兴趣,正想找个地方,让姑娘从上到下查验一番。”

她的唇角还含着笑,就那样天真又向往地望住他,“我要回去,把你说的话原原本本告诉祖母。”

只这一句,他便败下阵来,“别,咱们私下里的玩笑,告诉老夫人多没意思。”

清圆挑眉看着她,一脸得意模样。他不由叹息,伸手替她捋了捋鬓发,“我喜欢你回到陈家的样子,谁也不怕,老子天下第一。”

可是他不知道,她的放肆不但是因为身后有了祖父母,更是因为有了他。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她举步维艰时就会想到他,明明是一个频频戏谑她的人,她却把他当做救命稻草,如今想来像一场豪赌,可喜的是她赌赢了,他是真心喜欢她的。

就这样,一个仰面,一个俯视,身边人来人往都像在世界的另一端。他的两手紧紧握住她的,靠近一些,近得几乎听得见她的鼻息,心底的某处莫名渴望,要不是这里人潮如织,他就要吻她了。

清圆还是有点慌,小声说:“我饿了。”

饿了是大事,嫁汉嫁汉,穿衣吃饭,沈润很知道在姑娘面前应当如何尽职尽责。抬眼一顾,“前面鸿雁楼,我请姑娘吃席。”边说边握住她的手,快步带她过去。

人愈发多了,这是幽州最繁华的街市,两侧高楼林立,道旁有外邦商户的驼队,小铺子设在驼峰上,各种琳琅的玩意儿,还有美艳的胡姬,在搭起的高台上转腾起落,把自己转成一只陀螺。

鸿雁楼前揽客的小二,生了满幽州最利的一双慧眼,他认得每一位官场上的人物,尤其沈润这种叱咤风云的,即便身边没有重重班直护卫,也足以令这厮儿像见了亲爹一样热血沸腾。

“殿帅……殿帅事忙,今日竟有闲暇上小店来!”那小二上前,簇新的手巾毫不吝啬地往沈润的官靴上擦,嘴里热闹地招呼着,“哎呀,殿帅不曾用车马,瞧瞧,脏了殿帅的金足……快快,小的伺候殿帅和姑娘往楼上雅座。今日天字一号房还空着,昨儿才重新修葺过的,姑娘进去坐坐,正对着底下戏台,开窗就能看见胭脂河的全景。”

许是因为沈润身边从来没有带过女伴,那小二不免多看清圆两眼,视线遇个正着,便讪讪发笑,“姑娘爱喝什么茶?咱们这里的铁观音最好,给殿帅和姑娘泡上一壶?”

沈润不喜欢这种搭讪,尤其是对清圆的,当即寒声道:“挑最好的上就是了,啰嗦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