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谨鸢
“平时倒是小看你了!”云老太爷冷冷说了声,云大老爷忙喊了声父亲,结果就听老人摸着胡子哈哈哈大笑,“好算计,你这金蝉脱了壳,还把气给出了。但若是我,我定然不单单这样,我势必是要当面给他吃个大教训。正是你说的,云家人的宽厚,可不是给他们用来践踏的。下次见到他,两大嘴巴刮过去!”
老人一笑,云大老爷放心下来,摇摇头也失笑道:“父亲,卿卿到底是个女儿家,哪能真上去动手……”
却不想,老人收了笑挽了他一眼道:“婉丫头可是听足父母教导,温婉贤淑,可再知书达礼,也会遇上有不懂好歹的。落在他们眼中,反倒是她自己懦弱好欺了,索性就该起了性子,让知道什么叫给脸不要脸!”
云卿卿原本还几分忐忑,听闻祖父一番话,把心就放回了肚子里。然而老人提到堂姐的名字,让她隐隐察觉到堂姐是不是遇上麻烦了,当即抬眸看过去。
云老太爷已经打住话,让她起来:“还跪着干嘛?你不是个吃亏的性子,我也就安心你嫁到许家了,正好今晚你来了,倒是让你心里有个数。你可听说你的婚期了?”
婚期……云卿卿慢慢扶着膝盖站起来,朝祖父笑笑:“已经听说了,爹爹和娘亲选在了年底。”
云大老爷就叹了口气:“卿卿,婚期可能有变动。”
“估计会提前到这个月的二十八。”
不待云卿卿问是什么变动,云老太爷抛出个叫人吃惊的时间。
她忍不住拔高了音调:“现在已经是中旬了,还有半个月都不到!”
为什么要改得那么仓促?
面对她的震惊和不解,父子俩相视一眼,云大老爷说:“此事说来复杂,又关系到朝堂一些事。起因却是和许家送来的那些嫁妆有关。”
云卿卿知道自己这门亲事来得诡异,可能就是皇帝用来安抚许鹤宁的,听父亲说牵扯到朝堂,她一颗心又被高高提起。
“下午有人在圣上跟前参了我们两家一本,说许鹤宁手里还握着不义之财,全用做嫁妆转移视线。我们云家则得了个从犯的名头。”云大老爷也不卖关子,怕吓着女儿,继续说道,“后来圣上就召见了许鹤宁,也不知道怎么说的,再后他就找人送信给你祖父说提前婚事,说省得有人再拿两家做文章。这是赐婚,本就推不掉,赐婚后又频频有人在针对云许两家闹小动作,实在居心叵测。”
听到这儿,云卿卿大概明白父亲的意思了。
她长睫微垂,沉默了片刻说:“其实提前婚事,是圣上的意思对吧。”
皇帝赐婚,但总有人针对这门亲事搞乱,不管是针对云家也好,看不惯许鹤宁也罢,这无疑是在挑衅帝王。
当今不是傻子,既然招安了许鹤宁,那势必要做出最仁厚的样子,不然也不会拉他们云家搅这趟浑水。所以,不管后面的人想要对哪一家,都会让帝王恼火。
索性就把这门亲事直接敲定,也好叫朝里的人都看清楚皇帝本意,警告他们安分。
云老太爷听过她的话后,当即再朗声大笑:“我们家这是藏了个女诸葛啊!”
这个孙女近来的表现实在是让他吃惊,敢情以前她总是娴静淡然,看着对什么事情都不上心,其实就是在扮猪吃老虎。
“祖父,这个时候了,您怎么还有心情笑话我。”云卿卿抿抿唇,难得小女儿姿态嗔了老人一句。
“这是夸赞,怎么能是笑话?”云老太爷伸手去捋了捋胡子,问道,“那你跟祖父说说,你心里什么个意思,你若是不想提前婚期,自有祖父到圣上跟前周旋。”
她低着头,盯着自己压在裙面上的玉佩流苏,沉默的考虑着。
片刻后,她手指绞上流苏,抬头坚定地说:“他们状告其实不符。肃远侯都被招安,又领兵打了胜仗,凭着战功封的爵,还哪里来的不义之财?”
“祖父,不怕您笑话的说一句。那日孙女问您,肃远侯是否不似传言那般无恶不作,您说是,孙女就一直记在心头。因为您不会让一个对国家有危害的人进入朝堂,也绝不会让我去嫁一个不忠不义之人,由此可见,他即便曾经是水寇,却不是大奸大恶者。所以孙女不觉得他手里还会有什么不义之财,至于婚期……早晚都一样,也没有什么好犹豫踌躇的。”
话至此,云老太爷一拍腿,站了起来,走到她跟前说:“卿卿心里有明镜,祖父彻底放心了。那就安心待嫁,此事你心里有数即可,不用管外头那些风言风语。”
云卿卿福了一礼,老人抬手摸摸她的发,她一抬头,就正好对上祖父带笑的眼眸。
那样的笑容,让她莫名红了脸,再朝父亲说一声告退,转身飞快地跑了。
庭院外月色幽凉,她打着灯笼,缓步走在两侧有虫鸣的小道上,在夜风中吹了许久,也没有吹散脸颊上的灼热感。
刚才在祖父跟前说许鹤宁那些话是出自真心不假,可她怎么就觉得那么别扭呢?
特别是想到他睨着一双桃花眼不正经笑的样子,跟霍二有得一拼……她是不是把他神化了,安慰自己的,让自己也觉得安心。
云卿卿抬脚踢开脚边一个石子。
石子滚动砸进草丛里,惊了吱吱叫的夏虫,周边霎时安静了许多。
她就想起今儿在外头他在马背上不正经地呛了霍二一句,当时他是在替她出头的吧。
云卿卿回忆着当时的情况。她太过气愤,又被兄长拉走,完全没有理会人。
他那个小心眼,估计又要记仇了。
上回一句话,就让他找场子嚷得众所皆知……她想着,心里懊恼,她这究竟是要嫁一个怎么样的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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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相比于云府的安宁,霍家乱做了一团。
霍二被许鹤宁的人打晕给丢到府门口,一并把他的话带到,扬长而去。
霍老爷得知儿子早间当街当众羞辱了许鹤宁和云卿卿,险些被气得昏过去。
他虽然是靠着女儿在皇帝跟前得脸,可不像儿子那样没脑子,整一个就是草包,当然知道事情的严重。
于是,在霍夫人的哭声中,霍二被父亲用冷水泼醒,再接着被拿鞭子抽了一顿,疼得哭爹喊娘。
次日,霍老爷早早往皇城去,在上朝前在宫门等来许鹤宁,在他跟前狠狠骂儿子说已经再教训了。
“那小子不懂事,还望侯爷大人大量,不要跟他计较了。”
许鹤宁双手对掖在官服袖子里,似笑非笑地说:“小孩子家才不记仇。”
说罢,丢下一脸不敢置信的霍老爷,自往金銮殿去了。
在金銮殿上,霍老爷在云家父子那里又碰一鼻子灰。下了朝,一咬牙回家差人把次字给绑,铁青着脸朝云家去。
此时,许鹤宁正准备去兵马司衙门,正好路过昨儿那家豆花铺子。
昨天他去云家定婚期,云卿卿倒是跑街上来买吃食,对他算是避而不见了,偏偏还被他撞见。
还被人当街欺负。
昨日云卿卿那张泫然欲泣的小脸就闯入脑海,让许鹤宁眼神都沉了几分。
豆花铺子跟前依旧排了许多的人,豆子香浓的味道随风飘到鼻端。
他翻身下马,走到正忙碌的店家夫妻跟前,把腰间的钱袋子都接下,丢到案上说:“今儿的小爷请了,给我盛一碗。”
他倒要尝尝,一碗宁愿让她避开自己的豆花有什么特别。
店家见到那袋子的银子,乐得眉开眼笑,先给他盛了一碗问:“这位官爷是要甜的还是咸的。”
南方豆花多数是甜的,浙江却偏爱咸豆花,而他反倒爱吃甜味儿。听到京城豆花也有做出咸味儿的,倒是起了兴趣:“那就来个咸的。”
等到豆花到他手里,店家也吆喝着说今儿有贵人请客,让大家都排好队不用着急,摊子跟前就跟开水似的沸腾了起来。不少百姓都笑着朝许鹤宁道谢。
可吃到咸豆脑的许鹤宁却是皱了眉头,一口就把碗搁下了。
他抬脚准备走,想到什么,回头跟店家说:“你盛一碗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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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送来的豆花?”翠芽见到拎着食盒过来的小丫鬟,好奇揭开发现是吃的。
小丫鬟也是听管事吩咐,细声细气地说:“管事说南城那家豆花铺子的店家送来的,说是一位年轻的官爷买了今日所有豆花,然后让送了一碗过来。”
年轻的官爷。
翠芽也带着疑惑把豆花送到云卿卿跟前,还小心翼翼去找银针试了一下。
云卿卿被她逗笑了:“谁还要毒死我不成。”
“可好端端的,谁那么大手笔,还是碗甜豆花,姑娘也不爱吃啊。”
翠芽觉得小心为好,云卿卿听到甜豆花也纳闷,家里人都不爱吃甜的。很快,她就想到许鹤宁。
不会是他吧。
她去拿了勺子,在浇了红糖桨的豆花上挖一下,犹豫了片刻送嘴里。
舌尖上的甜味就一直蔓延开来,仿佛要渗到心湖里去。
她动作顿了顿,下刻就弯眼笑了。
似乎甜的味道也不错,许鹤宁貌似也不是那么小心眼。
第7章
在云卿卿收到甜豆花不久,云老夫人身边的齐妈妈就来请她到前头去,说是要见客。
她换了身月牙白襦裙,裙摆绣有灼灼盛放的荷花,随着走动摇曳,仿佛她是踏着湖面自花丛中穿梭而过。
来到厅堂时,霍老爷见到她眼睛都亮了亮,和善地笑道:“许久不见卿卿了,出落得愈发漂亮了。”
云卿卿在来的路上已经打听到是霍家来人,对于自己做的那些事情,她一点也不心虚,所以也不怕他是来兴师问罪的。
眼下霍老爷朝她露着笑脸,她更是从容地福一礼:“许久不见霍伯伯了,伯伯一切安好。”
这一福礼,就正好瞧见他身后还有个身影,歪歪扭扭倒在地上。
再探头一看,是被五花大绑的霍二。
云卿卿见此情况,神色古怪地看了霍老爷一眼,云大夫人已经过来将她拉到身边,低声在她耳边说:“别怕。”
她眨眨眼,静待下文,看霍老爷这葫芦里是要卖什么药。
果然,就见霍老爷朝高坐上的祖母一拱手,满脸惭愧地道:“老夫人,是晚辈教子无方,才让这小子当街胡言乱语,冒犯了卿卿和肃远侯。这小子向来混账,肃远侯已经替我教训过了,今日带他来,是让他给卿卿赔礼道歉的,可不能叫这小崽子伤了我们两家的和气。”
云、闵、霍三家怎么算都是沾着亲,这话说得是在情理之中。
云老夫人昨晚已经听丈夫说了经过,闻言皮笑肉不笑道:“英雄不问出身,肃远侯平定浙江一带的倭寇,战功赫赫,才封了爵。这是朝廷的认可,陛下的认可,容不得别人多置喙和诋毁。”
霍老爷听着她打官腔,一拱手,弯腰连连说是,把姿态放到最低。
他们霍家是出了位娘娘,可这里头皇帝恐怕也有看在云家的份上。两边挂着亲,皇帝又正是重用云家的时候,霍家自然沾了一份便利,在云家跟前到底是低一头的。
老人见他这样的态度,心里气顺了一些。
许鹤宁再不好,如今是云家的姑爷了,要骂要贬低也只能是他们云家人,外人算个屁!
云老夫人指尖拂过袖面上的纹路,语气也温和了一些:“在此事上,肃远侯也好,我们家卿卿也好,你们二郎也好,都是小辈了。小辈间的事情,就让他们自己解决吧。”
说罢,老人喊了孙女一声。
云卿卿正琢磨着刚才霍老爷的话,听到点名连忙抬头应是。
“去吧,让人给霍二郎松绑,你们有什么,到西侧间好好说道。说开了,也就好了,到底是喊一声表哥的。”
老人的话让她心中一动,很认真地去打量祖母神色,在祖母眼里看到笑意,她也展颜柔柔一笑。
霍老爷是彻底放下心来:“不敢劳烦老夫人的人。你们快点给这逆子松绑,让他好好给卿卿赔礼。”当即呼喝着自己带的下人,给儿子松绑,送到西侧间了。
云卿卿又朝众人一礼,这才施施然转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