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侧帽饮水
语嫣一呆,张口就道:“胡说,我才不会……”
王彦看着她这笃定的神色,似乎是他在胡闹一样,不禁一笑:“你若是嫁了人,往后难道还跑来找我不成?到时你有了自己的夫君,想必就会把我忘得一干二净了……”
语嫣越听越觉得不像话,却又说不出是哪里不对,只能斩钉截铁道:“不会的。”
王彦睨着她:“若说不会,只有一种情形才可能。”
“什么?”
“就是你……”
“六爷,来福来了,说有要紧事要禀报。”
王彦一顿,止住了话头:“罢了。”
语嫣仍云里雾里的:“到底是什么……”
他起身,举起手在她额头轻轻一触,微凉的指尖在温热的额头滑过:“傻瓜。”
语嫣当即一恼,待要说话,却见他已经转过了身,大袖一挥道:“走了。”
她瞪着他的背影,好半晌都说不出话来。
虽然如此,先前那点不安愁闷却似乎……已了然无痕了。
*
王彦走出揽月轩,回到前院,来福便上前道:“六爷,宋家老夫人叫了人来请宋二小姐回府去,说是宋家出了点事,希望她赶紧回去。”
“可有说是什么事?”
“这……来的人好像不太方便说。”
王彦道:“你去跟来的人说,他们家二小姐不小心扭到了脚,不方便走动,天大的事儿也得等她伤好了再说。”
来福一听,领了命立马就跑出去传话了。
过了一会儿,他又跑了过来,只不过身后还多了一个人。
王彦一看,这特意到王家请人的,不是别个,正是宋府的那位杨嬷嬷。
原来,宋府今日里发生了一件天大的丑事。
有下人在府里的后园假山内发现了一样东西,那是用姑娘家的肚兜裹起来的一封回信。信里字字句句皆是男子对女子的诉情之语、爱慕之言,甚至还有几句极为下作的孟浪之语,看意味,似乎二人早已生米煮成熟饭,正打得火热。况且又是用女子贴身的衣物包着,简直是放浪形骸、淫.乱至极。
王彦听罢,眉头一凝,面色就冷了下来:“你们老夫人这是何意?”
杨嬷嬷领了这么个吃力不讨好的差事,本就面带难堪,如今又见王彦是少见的神色冷峭、面若冰霜,更是难以启齿。
见她如此,王彦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自然是如他猜测的那样,宋家老夫人是疑心到了语嫣头上。
“你们府里仆妇诸多,老夫人却怀疑语嫣,莫非是那肚兜有什么讲究么?”王彦淡淡开口,又恢复了往常的端素之态。
杨嬷嬷忙点头:“正是如此,那个肚兜的作料不凡,是上好的云绸所制,在宋家,只有几位小姐的屋里有这样的料子,老夫人这才……”
王彦:“府里的主子难道就没有赏赐给底下的丫鬟过?就算真是小姐的东西,如今宋府有三个小姐,如何就怀疑是语嫣?再者,东西在宋府里头,也难保就一定是府里人的。”
杨嬷嬷听得一愣一愣,回过神忙一叠声地应是:“大人说得极是。“
宋老夫人一心只想到会是府里头三位小姐的东西,宋归雪和霍玉襄都是她疼得如珠似玉的孙辈,相比之下,语嫣虽然也得喜爱,却相去甚远,到底是隔了这么多年的情分,又有当年她亲娘的疙瘩在,要在此三人里挑,自然是只能对语嫣“忍痛割爱”了。
杨嬷嬷得了老夫人的吩咐时,心底也很为语嫣不平,自她的眼光来看,他们二小姐绝不会是那等放荡无耻的女子。可她心有不平又有何用,毕竟她在宋府待得再久,也不过就是个奴才,老夫人命她做的事,她岂能不从?
王彦望着她道:“此事先不必让语嫣知道,等过一会儿,我与你一道去宋府,将事情查个清楚再说。”
*
是夜,宋府。
王彦和杨嬷嬷到时,宋家几位主子全部聚集在老夫人的暖阁内。宋常山沉着脸坐在圈椅上,霍玉襄和归雪陪在老夫人身侧,宋归臣、霍廷则立在一旁。
老夫人方才似动了一场怒,脸色尚有些青白,一见杨嬷嬷身后来的人是王彦,不由面露惊讶:“王尚书,你怎么……”又目光一沉:“语嫣那孩子呢?”
杨嬷嬷心底咯噔,一看老夫人这神色,就是已经打从心底认定了这事是二小姐犯下的。
王彦:“她伤了脚,歇下了,此事还没有让她知道。”
宋归臣冷笑:“谁不知道尚书大人和她关系匪浅?也不知她是真伤了还是……”
宋常山面露怒容正要说话,却听王彦道:“大公子是觉得,我有心包庇?”
宋归臣眼睛一抬,对上王彦看似平淡的目光,竟觉得有雷霆万钧兜顶而来,嘴巴一张,却发不出声。
老夫人:“归臣,不得对王尚书无礼。”
宋归臣绷紧了脸往后退了一步。
老夫人又看向王彦:“王尚书,俗话说得好,清官难断家务事,您虽然是尚书大人,但此事是我们宋家的家务事,恐怕是不归您管。”
宋常山冷冷道:“母亲,您这么说,就是认定他会为包庇语嫣了。”
老夫人没吭声。
“如果这件事真的是语嫣犯下的,别说您,我这个当爹的第一个要罚她,该怎么办就怎么办,绝不留情,若我到时有半点私心,就叫我天打五雷轰、不得好死。”
“你!”老夫人神色大变。
归雪道:“祖母,王大人的为人您也了解,今日您是气坏了才如此,我看,要想查明真相,这儿没有人比王大人更有能耐……而且,我也不信那会是语嫣的东西。”
霍廷也道:“外祖母,大姑娘说得有理,小表妹天性单纯,不谙世事,绝不是这种人,恐怕还是再查一查的好。”
王彦闻言,扫视了他一眼。
老夫人看了这二人一眼,目光落到不远处的王彦身上。
他立在那里,神色淡然,目光平静,似乎此处的一切纷扰都与他无关。
她长吁一口气:“也好,把东西拿给他。”
下人将那肚兜和信一并交给了王彦。
王彦接过东西,察看片刻,缓缓抬头:“不知这东西是什么人捡到的?又是在何处捡的?”
“回大人的话,奴婢茴香,东西是奴婢在后园的矮丛里捡到的。”一个丫鬟上前道。
“几时捡的?”
“今儿晌午。”
王彦道:“如此说来,东西就不可能是语嫣的。”
归雪松了口气,却见对面的霍玉襄猛然捏紧了帕子,不由眼睛一眯。
宋归臣冷笑:“大人说不是就不是?我们可不傻,就凭这些,又如何断言不是她?”
王彦看向宋归臣:“宋大公子,贵府每日黄昏都有人到各处园中清整花草林木,东西是今日晌午捡到的,也就是说,它是在昨日黄昏到今日晌午之间掉的,这段时间,语嫣人在我们王家,若真是递送如此隐秘的东西,必然是亲信所为,既然是亲信,怎么可能不知道语嫣这几日不在宋府还递东西给她?”
宋归臣:“王大人,并非所有人都像您这般聪明,可能这个亲信就是个蠢货呢,再者,清整花木之人大意的时候也是有的,若他就是没有发觉呢?”
宋常山铁青着脸要说话,王彦对他抬了抬手,示意他稍安勿躁。
第71章 消散...
王彦:“宋老夫人,您认定肚兜是语嫣所有,因为这料子是云绸?”
“不仅如此,上面的熏香,也是芳苓院常用的紫木香。”老夫人道。
“芳苓院的紫木香似乎没有用来熏衣料罢。”
老夫人一怔,归雪忙道:“还不快把芳苓院的几个丫鬟叫来。”
不多时,紫扇、三儿并若干小丫鬟前前后后进了屋。
王彦一问,果然如此,他看了一眼宋归臣:“这几个下人并不知道此事,就算有心包庇也不能,应当不会有假。”
老夫人神情松动,归雪却暗疑道:王尚书怎么会知道这个?
王彦:“肚兜上有这么浓的紫木香味道,分明是有意熏染,芳苓院不用紫木香熏衣服,其他院子呢?”
如此询问了各院的下人,倒没有用紫木香的。
宋归臣:“既然只有芳苓院用,那就是芳苓院的东西,味道多一点少一点有什么分别?”
霍廷道:“此言差矣,若非有意熏染,就不会有如此浓烈的味道,更何况是贴身衣物,芳苓院只在鼎中熏香用紫木香,不可能在里衣上沾染过多。”
归雪:“那这肚兜上的紫木香莫非是……”
“多半是那写信之人有意为之,”王彦道,“女子用紫木香熏染本就少见。”
老夫人几乎气得发抖:“真是……不知廉耻……”
王彦意味深长道:“这肚兜除了料子名贵以外,绣工也很独特。”
他抬手将肚兜抖落展开,只见桃红色的菱形肚兜面上绣着一朵深紫色的牡丹花,透着旖旎艳色。
老夫人几乎时下意识地皱紧了眉头,仿佛看到了什么不堪入目的东西。
王彦道:“粗看这不过是寻常苏绣,实际却并非如此,这绣面上每一个收脚处,丝线都交错成茧。”他目光一转,示意下人拿去给其余几人细看。
归雪低喃:“果真是如此……”
宋归臣:“那又怎么样?”
“这种收针之法,普天之下,只有一家绣庄有,”王彦道,“江南的凌燕绣庄。”
归雪此时看到霍玉襄脸色煞白,更为肯定心底的猜测,几乎就要冷笑出声。
“笑话,大人说是就是不成?不若找人去江南比对比对?”宋归臣勾唇一笑,眼底闪烁着毫不掩饰的恶意。
老夫人却在此时一字一句道:“不必去比对,我信他的话。”
宋归臣神色微变:“祖母。”
老夫人抬起眼看他:“你们忘了么,当年王老夫人绣工奇绝,就是凭着刺绣一路走到今日,王大人如此了解刺绣,并不奇怪。”
老夫人看了一眼沉默的宋常山,长长地叹了口气:“这事,是我冤枉那孩子了。”
宋归臣意欲开口,被老夫人目光一扫,生生止住。
“既然已经知道东西不是语嫣的,尚书大人也可以放心回府去了,接下来的事,我们宋家人自会料理。”
王彦却道:“此事若不查个水落石出,到明日谣言只会指向语嫣一人。”
归雪一震,握着老夫人的手不自觉一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