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千寻清欢
周焱本是摩挲着瓷盖,闻言,瓷盖和桌面发出了清脆的碰撞声。在场的宫人屏气凝神,唯恐发出太大的声息,激怒陛下。
半响,他忽而笑了,将瓷盖从桌上捡起,边笑边道:“是么?看来宝宝不喜欢朕的烟熏肉,下次还是要御厨弄些油腻的肉肠,保管它喜欢。”
宝宝便是太后那只狗的别名,太后若是高兴了,便搂着它,宝儿宝儿唤个不停。
王科吓得额前冷汗淋淋,不知陛下为何大笑,又不敢抬起头来。萧沅叶静静坐在一旁,此时才开口道:“臣替陛下心寒。”
她斗胆说出了所有人不敢碰触的话题,王科吓得又垂下头,暗道萧沅叶作死。不料,周焱只是身子震了震,右手轻轻地蜷握,再展开。他揉了揉眉心,轻声道:“是啊,朕,也心寒。”
他用手掩住眼,良久,才道:“走吧。宫宴要开始了,朕有一份大礼给你。”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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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萧沅叶揣测不出他这句话的意思,只得加快脚步,追随他前往正殿。
虽然每年都会参加宫中的年宴,但是今日,她察觉到格外凝重的气氛。依旧是笙歌宴舞,满座皇亲贵戚,每个人的脸上堆着和蔼可亲的笑容,互道新年的祝福。宫女们身着薄纱,手中托起果盘酒肉,穿梭于人群之中。
她挨着萧泽入座,跟周围的老熟人依次打过招呼后,露出一抹诧异的神色:“晋王殿下也来了?”
晋王是先帝次子,当今皇帝之兄。只是他的母亲阿太妃是外邦女子,晋王自打出生,便注定与皇位无缘。这些年来,晋王殿下沉浸于吃喝玩乐,不仅养出了一身肥膘,传闻他还染上了花柳病。
前些日子听说他卧病在床,几乎不能自理。
“民间自有神医妙手回春,听说晋王请来了位深谙医理的大夫。”萧泽的消息灵通些,瞄了瞄不远处的晋王,看他脑袋几乎成了一个白胖胖的圆球,小眼奸猾如鼠,正色眯眯瞧着给他斟酒的宫女。他忍不住道:“都说当年晋王是最肖似先帝的,若不是血统,只怕如今……”
“如今他的脸上,哪里还能看到先帝的影子?”萧沅叶亦是低声道:“但凡子女肖似父亲,若是胖了,或是女儿身,旁人总是难以察觉。”
然而,萧泽并没有品出她话中的深意。此时周焱同太后正式入殿,他们便停住话,垂手而立,随群臣一道齐刷刷下拜,恭祝这对天底下最尊贵的母子新年快乐。
周焱看起来心情大好,微笑着接受群臣的朝拜,又说些应景的话,随意挥了挥手,示意歌舞起。太后与他平席,身后一左一右坐着师家的两个女儿,萧公乐呵呵地服侍在一旁,亲自给他们斟酒。
“老奴恭祝陛下,来年儿女成双,龙凤呈祥。”萧公笑眯眯地祝福着,又移开目光,别有深意地看着师家二女。
师婵婵的脸红了,太后笑道“好,好!听了一晚上的祝福,救你这句话啊,最合哀家的心。”她看着皇帝,含笑道:“焱儿来年也要用心啊,争取让哀家早日抱上孙子。”
周焱干笑一声,一口灌下了盏中的酒。他带着几丝醉意,扶着额头道:“萧公公是看着朕长大的,这些年来,也辛苦了。萧泽是太傅,朕一直很满意;小叶子年轻有为,朕也很喜欢她。论起来,都年底了,是该封赏了……”
萧公慌忙下拜:“陛下过奖了,给陛下效劳,是这两个孩子的福分,哪里需要什么嘉赏?”
“无需推辞。”周焱忽然拍了拍手,热闹的大殿顿时安静下来。舞姬有序地退下,他看着殿下众人,顿了顿,道:“李煦,萧沅叶!”
二人慌忙从坐席上起身,并排下拜道:“陛下。”
“好,很好。”周焱沉声道,他手中还端着一杯酒,摇摇晃晃,可他眸中并无一丝醉意。他俯视群臣,这江山美人,又多少是真正掌握在自己手中?不由得生出一点哀戚,又伴生出无尽的斗志,彼此交错在一起。
他缓缓道:“今年秋狩,李煦、萧沅叶救驾有功,今日朕特意加封李煦为三品指挥使,萧沅叶为从三品同知,望两位爱卿竭尽心力,报国保民。”
他的话音落下,殿下空前安静。
李煦同萧沅叶对视一眼,虽然看不清彼此的情绪,却是心有灵犀地齐声道谢:“谢主隆恩,臣定当忠心为国,不负圣望。”
殿下群臣反应过来,纷纷向他们道贺。萧沅叶心情复杂地回到坐席上,没有做声。
萧泽看她若有所思的样子,抚慰地拍了拍她的肩,轻声道:“别想了,今日是除夕夜,过个好年。”
她埋下头,在旁人看不到的黑暗中扯出一抹冷笑。皇帝没有因为黄傲一事迁怒萧家,反而给她加官进爵,在旁人看来果真是莫大的恩赐。她的心中又有一种压抑不住的兴奋,肩头微微颤动。
年宴上其乐融融,按理说还要再进行一两个时辰,太后忽然昏厥了过去,引起殿内一片惊呼。
“太医,快传太医!”周焱惊声道。
好在太医就在附近候着,左右宫人忙着将太后抬到宫室,一番手忙脚乱后,太后缓缓苏醒,好像并无什么大碍。萧沅叶随群臣在殿内胆战心惊地等候了半个多时辰,周焱才从里面走出来,疲惫道:“众位爱卿,母后已无大碍,今日是大年夜,爱卿们回家过年吧。”
他看了看左右:“朕多年没有和母后一起过年了,今日母后忽发恶疾,是朕平日里的疏忽。都回家吧。”
王科道:“老奴七岁就入了宫,哪里还有家?老奴就在殿外候着,陛下随时可以传唤老奴。”
萧公正想说些什么,周焱摇头道:“萧公公辛苦了,你在宫外还有家室,回家过年吧!”
“谢陛下。”他垂下头,恭敬道。
此刻是亥时头,月上梢头,洒满一地清辉。
萧府内院里的戏台子,还在吱吱呀呀唱着戏。两旁挂满红彤彤的灯笼,台下的姨娘们裹着貂裘,捂住暖炉笑着看戏。小旦画着极浓的妆,眉眼撩人,水袖一舞风情万种。黄姨娘和柳禾坐在最中央,磕着瓜子边看边聊。
“你说这个旦角儿,怎么生得比女儿家还妖媚。”黄姨娘感叹道:“就算是咱们家的大公子换上女装,恐怕也没他这么美。”
“咱呀,只能庆幸他是个男人,还是个戏子。”柳禾笑道:“不然的话,督公回家看到了,要了他怎么办。”
“你呀,醋坛子!”
乌云蔽住银月,她们咯咯笑着,冷不丁听到身后传来熟悉的嗓音:“若是本公回来了,怎么着?”
“呀,拜见督公!”
萧公含笑抬起手:“起来吧,该吃吃该玩玩,今日是除夕。”
早有仆从搬好椅子放上软垫,柳禾服侍萧公坐好后,又亲自端来一碗热气腾腾的饺子:“刚下好的,督公来的真是时候。”她往后一瞧,诧异道:“两位公子呢?”
“他们的马车出了故障,落在了后面。”萧公随意道:“他们又不爱看戏,不用等。”
难得见萧公如此随和,姨娘们又恢复了欢声笑语,看着戏台上的生旦互诉衷肠。月光泠泠,不知是谁点了一场霸王别姬,台上的虞姬手里抖动着闪闪发亮的银剑,目送霸王演绎最后的悲壮和辉煌。
虞姬哀声道:“大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