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燕云客
“我再问你一次,萧礼在哪?你不说,我身边的这些精奇们可不是摆设。”
“我不知道。”陆青婵的声音一直都是一个音调,淡淡的像是沉静的流水,不卑不亢也没有什么悲喜。
瑾太妃缓缓勾唇:“给我打,打到她开口为止!”
瑾太妃来时带了几个膀大腰圆的婆子,当即就想上前来按住陆青婵的胳膊,没料到就在这时候,从外头冲进来几个侍卫,吓得她们都顿在了原地。
一双云纹缎面靴从外头踏进来,入目便是玄色绣龙纹的常服,金龙腾飞,十二章纹缀饰周身,萧恪阔步走进来,身上带着肃杀和风雨的味道,屋子里里的火烛晃了晃,登时就暗了几分,屋子里的人都跪了下来,只余下瑾太妃一个人站在原地。
萧恪的目光先落在了陆青婵身上,看着她神情平静,不像是受过折辱的样子才放下心来。
瑾太妃看见他,眼睛深处有幽暗的光芒闪烁,她想快步向萧恪走过来,却被那些侍卫立刻摁住,“您终于露面了,皇上。我去了乾清宫这么多次,您见也不见,想不到今日能在这见到您。我对你没有别的话可说,我只想问问,你如此嗜杀薄情,如此刻薄寡恩,你不怕遭报应吗?你不怕下阿鼻地狱吗?”可话没说完,就听见了一声响亮的巴掌声。
瑾太妃难以置信地捂着脸看向陆青婵,她不知道什么时候站了起来,她的手还高高的抬着,维持着掌掴的姿势。
“这巴掌是替萧礼打的,”陆青婵淡淡地说,眼中似有若无地带了几分悲悯神色,可眼睛深处一片灼灼然之色,“你不配为母,更不配为人。我替萧礼有你这样的养母感到可悲至极!”
萧恪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皇帝无需别人来评说,陆青婵都能亲眼看见,他虽然有严苛的铁腕,但是在他的治理之下,大佑已经呈现一幅盛世王朝的雏形。
“你……”
萧恪绕过陆青婵,不露痕迹地把陆青婵挡在了自己的身后,他走到瑾太妃面前,一字一句:“瑾太妃,你做了什么,你们季家做了什么,你比朕清楚,让你活着是看在皇父的面子上,你若是继续扰得后宫风波不断,朕让你生不如死的法子还有很多。”萧恪已然厌恶之极,他不再看瑾太妃,淡淡说:“来人,把她送回去,明日午时送她去午门观刑。”
瑾太妃还想再说什么,方朔笑着往前走了两步:“太妃娘娘别怪奴才不敬,您再说什么话污了主子爷和主子娘娘的耳朵,季大人万一在狱里再吃些别的苦头,那就不好了。”
瑾太妃怔怔地看着他,终是一句话都没有说出口,就被人拖了出去,外面风雨声大作,所有人都无声地退了出去,陆青婵垂着头跪在萧恪的面前。
作者有话要说: 皇上:“本来这事我懒得管,但是搭上了陆青婵,我就不得不管了。”
很快要开启南下的新地图了,感情会不断升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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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石榴子(二)
昭仁殿里的烛光并不明亮,朦胧的橙红色烛光就宛然地落在陆青婵的脸上,照亮了她的半边侧脸,她垂着眼睛一言未发,又恢复到了先前逆来顺受的模样。
“早怎么不知道,你还有这么牙尖嘴利的一面?”萧恪任由她跪着,似笑非笑地勾起嘴角。
陆青婵猛地抬起头,她的瞳仁深处跳动着一团火,她说:“是皇上说的,我可以做我想做的,说我想说的。”她说完这句话,又很快低下了头,她的目光落在眼前方寸的地面上,很久没说话。
这句话是萧恪没有想到的。
等他明白过其中的滋味来,心里竟觉得愉悦起来,他说了一声伊立,让陆青婵站了起来,梢间的帘子从里头被掀开,萧礼从里面冲出来,看见萧恪显然把他吓了一跳,猛地退后了一步,萧恪对着他招了招手,萧礼才犹犹豫豫地给萧恪行礼:“皇兄。”
萧恪叫了一声方朔:“把他送到宁太嫔宫里,往后就让宁太嫔亲自养吧。”
萧礼猛地抬起头,喜出望外:“真的吗!多谢皇兄!”不过还是个不大点的孩子,眉眼间的欢喜神色如论如何都藏不住,不过随即他又犹豫地问,“那……瑾娘娘呢?”
萧恪没有说话,陆青婵迟疑了一下,走上前摸了摸萧礼的头:“瑾娘娘病了,往后一段时间都不能再陪殿下了,殿下要是有什么不懂的不会的,可以来问我。”
孩子年龄小,依然不懂得很多事情背后的奥义,萧恪招来方朔让他把萧礼送回去,而后似笑非笑地看着陆青婵说:“你现在护着他,他早晚也是要懂的。帝王家的孩子,向来就没有生在温室里头的。”
“若是等两年再懂,也是好的。”陆青婵轻声回答说。这些事本来都不该沾她的身的,可她偏偏就对着每个人都能伸出一双温暖的手。
外头的雨比之前小了几分,细细的土腥气传进来,让人觉得心里都通透了几分,萧恪看着立在眼前的陆青婵说:“这件事到底算是尘埃落定了,在弹劾季安的事情上,你父亲功不可没……”
“皇上不要对妾说这些。”陆青婵微微垂下眼,“后宫不可干政。”
“朕说的不是国事,是家事。”萧恪说得四平八稳,“朕、你还有你父亲,论的是家事。”他站起来走到陆青婵身边,把她方才垂落耳边的那一缕发丝绾到她耳后,“朕喜欢你这幅张狂的样子,这是朕给你的特权。”
*
萧恪走了很久之后,陆青婵依然站在原地站了很久,直到子苓过来替她拆头发,她才回过神来。
现在这个萧恪,和原本那个人相差得太多太远了,印象中那个残酷嗜杀的帝王,倒像是一个寻常巷陌家的普通公子,偶尔还能展露出几分熨帖和温柔来,恰恰是这几分温柔,反倒又叫人觉得不安。陆青婵甚至觉得,这好像是无形之中张开了一张不可见的网,裹着甜美的蜜糖,想让她溺毙其中。
她抬手按住了自己的心脏,抿住了自己的嘴唇。
这是独属于萧恪一个人的柔情,可陆青婵分不出这到底是柔情,还是一把切金断玉的柔情刀。
方朔指挥着庆节和有善端着果饼和茶水往南书房走,这一排年轻的小太监都带着红艳艳的顶戴花翎,映衬着花木扶疏,倒也让人果真觉得有那么几分年轻的朝气。
今日是翰林院大学士们给皇上讲学的日子,讲学过后为表尊重,皇上会特赐茶饼给他们,倒也是一幅其乐融融的画面。这阵子皇上心情似乎很是不错,连带着差事都好做了不少。
等大学士从南书房里出来,皇上又见了几位阁臣和六部大臣,皇上要南巡的消息根本就不是秘密,朝堂上要准备的事情还有很多,如今大刀阔斧地整治了季党之后,朝堂上也确实安分了许多。
“朕这个皇帝的位置,坐得时日确实不长,可朕生平最恨贪官污吏,最厌恶粉饰太平!每逢官员外放,继任之初,人人都喜欢对朕上书说当地民情多艰,那一字一句,简直写的是哀鸿遍地!可再过几个月,又上书告诉朕,经过治理如今河清海晏,歌舞升平!简直荒谬至极!再比如甘肃,今年春天甘肃大旱,眼看着已经错过了春耕,这几天不过零零星星地下了一场小雨,这位甘肃巡抚上书给朕,说今年丰收在即!”萧恪把眼前的折子翻开一本又合上,“你们都给朕听好了,也把朕的话传达下去,再有粉饰太平之臣,严惩不贷!”
“今年长江水患治理的不错,朕打算南下去江浙一带看看,朝廷就靠你们几个人了,”萧恪漫不经心地把笔放在掐丝龙纹笔架上,“你们觉得如何?”
“如今浙江和南直隶两省,确实人杰地灵,臣前几年平帝爷开恩科的时候,去过南直隶做主考官,浙直两地确实有许多大隐于市的人,只是皇上若躬亲前往,臣等倒是担心皇上的安危。”程显英是阁臣之一,他坐在皇帝五步外的圈椅上,神情中也确实带了几分忧虑。
“无妨,”萧恪摆了摆手,“如今京里白河的汛情也已经基本稳住了,往后两个月,宫内大小事宜皆交由你们裁决,有紧急地政务再快马加鞭送过来。”
天子南巡,本应该提前一两年就做准备的,前朝的皇帝们每次南下,都会大建行宫别墅,各地官员也少不了一番巴结讨好,看着臣子们脸上的为难神色,萧恪又补充一句:“传旨下去,朕南下一为巡阅水师,二为察阅水利工程,不必大肆修建行宫别宫。”
见皇上去意已决,众臣皆跪地称是,只是从弘德殿里出来的时候,几位大臣竟在龙光门旁边看见了陆青婵,她穿着鹅黄色春绸的氅衣,拎着裙摆跨过龙光门,竟和臣子们撞了个正着。臣子们自然人人都知道她的身份,可一时间竟不知道该怎么称呼,大家的目光都似有若无地往陆承望的身上转。
陆承望垂目不言,倒是这时候就能看出高趱平的机灵来,他当即退后一步,口呼:“娘娘万福金安。”撩起衣摆跪了下来,众人如梦初醒,忙跟着跪下,千穿万穿马屁不穿,谁也不会嫌规矩多。陆承望跟着众臣们一起跪下,从始至终都没有多看陆青婵一眼。
现在,倒是陆青婵有些愣了,看着人群中,父亲如今已经显示出几分老迈的身躯,陆青婵的眼眶也有些发烫,这时候,一道低沉的声音却在耳边响起:
“怎么规矩都忘了,你该对他们说伊立。”萧恪不知道何时走到了她身边,和她并肩站在一处,语气倒也轻松,像带着几分揶揄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