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御井烹香
九哥一脸天真无邪的笑容,一点都看不出异状。
外头一阵喧闹,立冬笑着把达哥和弘哥领了进来。
“大伯母!”两个少年郎的嘴都很甜,给大太太请过安,就拥到大太太身边,“大伯母口渴吗?”
“大伯母吃了药嘴里发苦……我给您带了玫瑰糖。”
大太太被达哥和弘哥奉承得满脸是笑。
七娘子一时倒被冷落了下来。
她只好坐到窗边五娘子下首,三个人一起看着达哥、弘哥演一场天伦的戏。
“怎么还没有去上学?”五娘子轻声细语地问七娘子。
“山塘书院要到上元节后才上课。”七娘子也轻声细语地回五娘子。
大老爷固然妙手空空,一下就把三个侄子撮弄进了书院,却也不可能让书院提早开学。
正月里,两个侄子每天都来向大太太请安,名曰探病,实则为的是什么,却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但就算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正院的几个孩子也做不了什么。
人家是来探病的,你在里头掺和着排挤人家,反倒显得自己心胸狭小了。
现在倒好,也只能干坐着看两个堂哥献殷勤……七娘子给九哥使了几次眼色,九哥都没有上去与堂哥们争宠。
三个正院的少爷姑娘,也就只好看了一场天伦好戏。
七娘子吃过晚饭都还是闷闷的。
“白露回来了没有?”打过了初更,才想起来问。
过了初更,正院就落锁了,想要进来可没那么容易。
立夏连忙出去张望。
过了一会,纷沓的脚步声与说话声直进了西偏院。
“回来了回来了,杭妈妈接回来的。”立夏松了一口气,进屋急急地告诉七娘子。
虽然七娘子性子好,但是主子不开心,做丫鬟的也就硬是有几分提心吊胆。
七娘子也长出一口气。
白露什么时候出去,什么时候回来,都是在堂屋那儿打过招呼的,总不好莫名其妙就旷工。
她就起身梳洗了,换上了宽松的对襟长袄,预备上床窝着酝酿睡意。
古代光照条件不好,比不得现代,睡前还能看看书,一入夜,七娘子是巴不得什么费眼睛的活都不干。
九姨娘、封太太都是年轻时候没日没夜的做女红,做出了眼疾。
过了一会,白露就静悄悄地进了东里间。
和立夏用眼神打了个招呼,彼此点了点头。
又倒了半杯水给七娘子送去。
“七娘子喝水。”七娘子睡前是不喝茶的。
“什么事耽搁住了?”七娘子不免笑着关心。
白露就看了看立夏,压低了声音。
“处暑去了!”她带了一丝黯然,又有着隐隐的兴奋。
七娘子一下就坐直了身子。
“好好的人呢——怎么说去就去了?”
“去年九月就听说她病得说不出话来了。”白露就叹了一口气,坐到了七娘子床边。“我这回过去,头两次都没有碰见她爹娘,问了邻居,也只说是去庄子里养病了……我就留了个心眼,今儿晚上吃饭的辰光过去,果然见着了她爹娘。”
立夏也放下了手里的针线,不知不觉,就走到了白露身边,侧耳细听白露的叙述。
“头两回我没能进他们家门,进去了一看才觉得古怪,按理说,他们家上上下下,如今就是处暑他爹有活,还有个病人……怎么都要透着一股穷气,却不想,处暑的爹娘打扮得竟很齐整!我就生了疑心……”白露的声音越来越小,“稍微问了几句,才晓得处暑年前就去世了。好像是在庄子上没的,因为是腊月里,一切从简,也还没敢告诉太太知道!”
白露话里的意思,已是昭然若揭。
七娘子不禁沉思起来。
过了片刻,又问,“那你去看过小雪没有?”
白露就叹了口气。
“小雪也病了!”她颇有几分伤怀,“倒是没有去庄子里。家里紧巴巴的,也没有钱请医延药……不过挣日子罢了。精神头倒是还好!”虽说这年代死生无常,少年夭折,也是常有的事。但从九哥屋里出去的这两个大丫环都先后生了病,处暑更是没两年就去世了。
也太蹊跷了吧……
两个大丫环都没有说话。
立夏倒还好,她与小雪、处暑终究没有什么交情,不过是面露沉思,寻摸着里头的不妥而已。
白露却是又伤心,又有几分恐惧。
九哥屋里的那一口黑血,一直没有找到主人。
如今处暑去世,小雪病了……七娘子又重新过问起了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