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御井烹香
翰林府的园子虽也精致,但家里人少,难免有荒凉之嫌。
夕阳下走在青石小径上,望着假山上的苍苔,一股苍凉孤寂的意味,就慢慢浮了上来。
园内几所馆阁都是重门深锁……那几房失宠的姬妾,都被二太太打发到庄子上去了。
“从前就觉得家里人多口杂。”二太太不禁喃喃自语,“现在又嫌寂寞,真是人心如壑永难足。”
吕妈妈就笑着安慰二太太,“这热闹了,也有热闹的不好,您羡慕隔壁的热闹,没准隔壁还羡慕您的清静呢!”
二太太不禁就看向了花园西边的高墙。
隔着一堵墙,还能听到小库房里传来的呢哝语声。
这是药妈妈又在盘点入库了吧……
一年四季,小库房都稍停不了,药妈妈有无数的东西要搬出来晾晒归整,晒了这个,又要擦洗那个。
这还只是大嫂自己的小库房……
星星点点的灯火,也已经在百芳园里亮了起来。
二太太就加重了脚步,叹了一口气。
探望过八娘子,才回了正院堂屋。
又是冷冷清清,枕冷衾寒。
只得和吕妈妈打点针线,消磨时光。
二太太一边仔细地比着线,一边和吕妈妈说闲话。
“四姨娘今日在我跟前请大嫂开恩,让她去慧庆寺上香。”
吕妈妈眉头一跳,呼吸都顿住了。
“大太太怎么说……”
两个人头碰头肩并肩,说起话来,也没有什么明显的主仆之分,倒像是一对亲密的好友。
二太太长出一口气,“这个四表姐,你也不是不知道,心眼比针还小,又有七娘子那个小狐狸精在一边使坏……我瞧着本来都要松口了,七娘子说了几句,又不许她出门。”
大太太毕竟是大房的主母,她不在苏州,四姨娘还能悄悄地出几次门。现在人就在苏州坐镇,她不许四姨娘出门,四姨娘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也是。”吕妈妈叹了口气,“这大户人家的姨娘,哪有常出门的道理。”
二太太的眉眼就黯淡了下来,“更可虑的是,这门亲事你来我往,俨然是就要定下来似的……”
自己能和四姨娘交换的,也就是三娘子的亲事了。
四娘子那个样子,就算是自己出面,怕也就是说个中等人家。
四姨娘用不着指望自己——大老爷是无论如何也不会让四娘子嫁得比中等人家更差的……
这四姨娘一旦没有了念想,自己在大房最后的一根线也就断了。
吕妈妈就小心翼翼地问,“那您看,这慧庆寺,咱们是去还是不去……”
二太太就长出一口气,疲惫地倚到了缎面绣金的椅袱上。
若有所思地摩挲起了匀净沁凉的青瓷茶碗。
大太太屋里用的,都是千金一窑的黑瓷兔毫碗碟……
“和慧庆寺有所来往的,一直是四姨娘,不是我们。”她的目光透着丝丝缕缕的迷惘,“那住持但凡是个有戒心的,都未必会对我们露底……四姨娘胆子又小,说得含含糊糊……”
“那就还是算了吧?”吕妈妈一脸的担惊受怕,“这事也透着不稳妥!”
二太太又叹了一口气。
“算着,本家二哥也该走到半路上了,这要是再不出手,族谱一上,就没有什么回旋的余地了!”
到时候亲事再定,四姨娘是肯定不会再和自己有所来往……
九哥的嗣子之位,也就稳若泰山,再没法撼动了。
“四姨娘是怎么说的来着?”她又问吕妈妈。
吕妈妈只好复述给二太太听,“说是慧庆寺的住持精通厌胜之术,大太太之所以断绝了和慧庆寺的往来,就是因为当年三姨娘的死,和慧庆寺的住持脱不了关系。”
又是三姨娘的死!
这三姨娘还真死出花样来了。
二太太不禁微微冷笑。
“说是,只是要了三姨娘的八字过去,没有多久,三姨娘就疯疯癫癫的,一心要和大老爷闹……据说慧庆寺的住持供养了小鬼。”吕妈妈不禁双手合十,念了念佛,“所以才这样灵效,当时四姨娘和大太太各出了上千两才请得他出手……”
二太太思来想去,也难下决断。
“咱们贸贸然地过去求人家出手,人家也未必会答应。”她心事重重。
一会又改了主意,“过了这个村,大房的万贯家财和我们家的三个少爷可就再也没有一点关系了!”
吕妈妈也说不出所以然来,只好望着二太太,由她踌躇。
二太太就又找了账本出来翻阅。
越看心底越不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