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御井烹香
她这才发现许凤佳的眼眸已经暗沉了下来,神色深沉难测。
尽管两个人的衣裳都还很整齐,但七娘子却觉得此时此刻,屋内却要比他们在床内做尽风流事时,还要更闷热。而她也从未像此时此刻这样的赤/裸。
她摇摇头,坚持地加了力道,将手抽了回来。
许凤佳眼中的失落,一闪即逝。
七娘子就对着他的领口叹了口气。
她又靠近了一步。
许凤佳的呼吸声陡然粗重起来。
七娘子已经看不到他的双眼,触目所及,是一片雪白的衣料——那是许凤佳的肩膀。
只是这小小一步,已经让七娘子心若擂鼓。
洞房夜,她不愿,却不能退却,生活中有太多的路,她是被推着走过,但这一步,却全然是她自己的选择。
她垂下眼,握住了许凤佳胸前的衣扣,轻轻地把玩着这精致的福结纽绊,咬住唇,维持着这沉默的邀请,静静地等待着。
一声如释重负的低哑叹息,就传到了七娘子耳畔。
终于。
她能感觉到许凤佳肩上的紧张感,忽然间完全松懈了下来,尽管他没有说出口,然而浑身上下的动作,似乎却都在大喊着:“终于!”
他的手指很快就找到了七娘子的下巴,温柔地将她的脸带了起来,和他的契合。
这个吻不是他们之间的初吻。
在之前的耳厮鬓磨中,许凤佳也亲过她,只是那亲吻总是单方而草率的,七娘子从来没有为他张开过唇,他也从来没有要求。
自从许凤佳第二次回归,他们就像是在跳一支奇妙的舞,他总是遵循舞步,虽索取,却不过分。
到了见真章的时候,他反而很温柔,只是轻轻地舔着七娘子的唇瓣,老半天,才加深了这个吻,将两人间涌动的情愫,将他们之间难言的暧昧在这一刻一把揭开,激烈而狂躁地索取着七娘子的所有回应。
七娘子头晕目眩,脚趾尖儿都蜷缩了起来。
她从来没有——或者她已经不记得上辈子是否曾有,这样激烈的吻。在这一刻,感官和记忆全都上浮,她的世界里只剩两个点,她与在她唇间进犯的那个男人。她感觉到许凤佳的手伸进了自己衣领里,拉扯着她的衣裳,摸索着她的身体,然而她所想的却不是退缩,而是配合、配合、配合。她的女性直觉全数浮现,而许凤佳的动作不再是进犯,不再是索取,终于货真价实地成为了爱抚。
然后许凤佳忽然退后,中断了这个吻。
七娘子一瞬间还有些迷蒙,她眨着眼望着许凤佳,看着他抽出手——在这一刻,许先生脸上的表情是绝对精彩的——为自己整顿衣裳。
然后她听到了西三间外传来的脚步声。
“夫人,午饭已经摆在西次间了。”上元的声音透过门板传了进来,语调是如此的平板,好像一点都没有意识到自己打扰了什么。一面说一面推门进来,好奇地打量了许凤佳一眼,又叮嘱七娘子,“方才五少夫人派人来送信儿,说是今儿下午她会晚些进乐山居,大约自鸣钟敲了三响再过去,特地和您说一声,免得您扑了个空。”
七娘子看着许凤佳脸上的懊恼,忽然间忍俊不禁。
“嗯,我知道啦。”她转过身跟着上元出了西三间。“以后进门前都先敲敲门。”
上元先还有些不解,回身看了看许凤佳,忽然意会,顿时就红了脸。“奴婢莽撞了!”
七娘子只是笑,“莽撞的不是你。”
她不由得回过头,戏谑地望了许凤佳一眼,才笑着进了西次间。
吃完了午饭,许凤佳就算再想拉着七娘子继续耳厮鬓磨,也没有机会了。
皇上终于决定要见廖千户一面,了解案情了。才吃过午饭,他就派了小太监来家,将许凤佳传进了宫里。
最近皇上活络起了心思,想着下南洋的事,时常把许凤佳叫进宫中了解情况。杨家那边又和焦阁老斗得厉害,时不时地也需要一个许家人过去一起说话,平国公毕竟有了年纪,二来身体也不大好,许凤佳就不时要上杨家去,还有孙家并他自己的一些朋友,可以说是忙得不可开交,七娘子也早惯了他的来去匆匆。
吃过饭小睡起来,立夏还没到跟前服侍,七娘子就带了上元进了乐山居。
她是踩着点到的,才进了花厅,就和一个媳妇儿打了个对脸。七娘子险些被她撞到,脚步不禁有了些踉跄,那媳妇忙跪下请罪:“奴婢没长眼,冲撞了少夫人。”
七娘子扫了花厅一眼,见五少夫人已经坐在了交椅上,心里就有数了。
“没事没事。”她微微一笑。“你是哪家的媳妇?我瞧着倒眼生。”
那媳妇便恭顺地回答,“奴婢是外头小账房张管事的媳妇,都叫我张账房家的。”
只看五少夫人特地拖了七娘子一刻,要私底下把事儿交给张账房家的去办,就知道她肯定是五少夫人的得用心腹。
七娘子点了点头,反过来催促她,“走得那么急,是有事儿办?去吧,别耽搁了。”
就笑着进了屋,问五少夫人好。“五嫂来得早。”
五少夫人摆了摆手。“也就是刚到,是张账房家的来得早。”
两人对视一笑,七娘子也没有揪着细问,就在一边的太师椅上坐了下来,静静地听五少夫人管家。
一大家子人,一天要吃要喝,要穿要戴,多的是鸡毛蒜皮的琐事,五少夫人上午管的是家里的采买大事,下午处置的多半都是什么谁家的婆子病了,谁家的小子到了年纪,某某家来求恩典,想放出去读书这样的琐事。七娘子却也听得认真。
五少夫人办事,的确也算是一把能手。
虽然她可能是因为有七娘子在一边,很多事只是简单地说一句“循旧例”,或者抹稀泥了事,并不往下追究细问,但只看五少夫人对这种种琐事,都是随口就有发落,就知道此人心里,其实有一本清清楚楚的账。
大太太管家,很多时候都是问得一句“你们照管着吧”,就撂开手不管。这样的琐事,很难到她面前。这固然是因为管家的全是自己的陪嫁,尽可以放心,但也可以看出大太太的性格比较粗疏,其实并不适合管家。五少夫人就不一样了,很多琐细的小事,她也过问得不厌其烦。
很快就是日薄西山的时候,七娘子和五少夫人都没有回自己的小院子,发落完了家务,就进了小花厅侍奉太夫人。
太夫人和五少夫人当然亲热得多了,一把将五少夫人拉到身边坐了,来来回回,问的全是五少爷的起居琐事。五少爷也是二十来岁的人了,在太夫人口里就好像一个五岁的奶娃娃,恨不得连吃了几口饭都要问个清清楚楚。
五少夫人却似乎是早有准备,答得也很细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