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梨酒儿
“他做错了事,已经用命偿还。”
“你若还恨,也大可以冲我这个儿子来。”他顿了顿,声音微哽:“可事到如今,放下吧。”
一切已成过眼云烟,她不放下又能如何,再纠结下去,只会伤害更多的人。
“御医说您该好好养病,莫要大喜大悲,今日说这些,是孩儿不孝。”
说完这些,他心头也酸的厉害,他们之间谁对谁错,他无法评判。
他只知道,她是他的母亲。
十月怀胎把他生下,血浓于水的母亲。
她刚刚说的,睿儿是她的心头肉,他听了真的特别欢喜。
恨过她再多,埋怨她再多,可因为这短短的一句话,所有不好的情绪,全都消失殆尽。
元睿转身离开了房间。
他自知不能久留,她现在更需要一个人静一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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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之后,白清如病了很久。
师师一直在她身边照顾她,每日什么情况,也全都派人告知了元睿。
她说近日来娘娘心情好了一些,能下床之后,还在院子里晒了会太阳。
六月十六这一天,师师突然来到稚元殿,说娘娘今日亲自下厨,请皇上和皇后一同过去。
元睿放下手中的奏章,转头问正在刺绣的傅瑜:“你去吗?”
上次白清如那般,吓到她了。
“皇后娘娘,主子说让您不用担心,她真的只是想做一顿饭。”师师特地向傅瑜解释。
傅瑜笑了笑,没问其它的,点头道:“好。”
白清如在冷宫这些年,一直都是自己做饭,她吃得清淡,对菜品要求也不多,能吃就可以。
可今日这一顿饭,她却是花了心思的。
“上回她同我聊天时,说你喜欢吃这些,我没做过,看着书上学的,也不知道味道怎么样。”
白清如一边盛汤一边说着,嘴角带着笑意,窗边阳光洒下,有大半落在她脸上,裹上一层柔光,也带了扫去冷宫一向的阴冷。
傅瑜上次不过随口提了一句,没想到她竟然记住了。
不自在的反倒是元睿。
他对母妃的记忆,大多还停留在孩童时期,长大以后,两人渐渐疏远,仅说过的几句话,也十分生疏。
他没想过,这辈子还能有机会,坐在母妃的身边,吃她亲手做的饭菜。
“我记得你小时候喜欢吃糕点,特别是软软糯糯的吃食,你最喜欢。”
白清如坐下,看着他,自己却没吃。
只是后来不怎么喜欢了,是因为在那段颠沛流离的岁月里,只有吃饱才能活下去。
当一个人连吃饱都成了难题,能吃到东西就是奢望,哪会再奢求太多。
“谢谢。”元睿接过她的汤碗,态度恭敬。
白清如手抬了抬,大约是想碰碰他,可还未有动作,他已经坐了回去。
她手指动了动,顿在原地,苦涩弯了下唇角,慢慢的收了回来。
“上次的事,和你们说一声抱歉。”白清如说:“是我情绪失控了。”
她许多时候控制不住自己,会做出一些偏激的事情来。
她是个病人,无论是身体还是心理,都不正常。
这一点,她清楚的明白。
白清如让师师也坐下来吃。
她今天心情似乎特别好,一个人断断续续的说了许多话,直到元睿和傅瑜都离开了,她还站在门口,看着他们的背影。
“我知道他这些年受了很多苦,他能走到今天,我也放心。”
她很想抱一抱他,像小时候那样,可她不敢。
欠他的太多,伤他的太多,都不敢自称为一个母亲。
“娘娘,皇上他虽然瞧着与您生疏,但他当真是愿意与您亲近的。”
师师边收拾东西边道:“您刚刚给他夹的菜,他一样不剩,都吃的干干净净。”
母子两个,都想靠近对方,都想亲近一点。
“您像这回这样多做几次饭,再大的嫌隙,都会一点点消失的。”
师师劝她。
白清如不知道在想什么,一直沉默着,没有说话。
许久,她突然开口。
“师师,明日你便回去吧。”白清如道:“你总不能一直陪我待在这冷宫里。”
“娘娘。”师师一听她这么说,顿时着急了,放下手里的活,道:“师师不回去,我想多陪着您,也不介意待在冷宫。”
师师是这世上剩下唯一一个会心疼她的人了。
“你能陪我这些天,我已经很开心了。”白清如回头看向她:“你还有丈夫,有儿女,他们肯定都很想你。”
“还是回去吧。”她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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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睿唇角一直挂着隐隐笑意。
从冷宫出来,下午同常颢在练武场比了一场,头一回打赢了常颢这心狠手辣的老古板。
“国公爷,您这是年纪大了,手脚也不麻利了,拿把剑都晃。”
元睿中午吃饭的时候没显现出太多情绪,此时吃完了饭出来,却忍不住回味味道。
母妃做饭给他吃,他其实高兴的不得了。
在母亲的面前,多大都是孩子。
“算了,朕今天心情好,不同你打了。”元睿把剑扔给旁边的侍从,瞧了眼常颢神色不展,破天荒好奇了起来。
“国公爷看起来有心事。”
“她彻底不理我了。”常颢慢慢收了剑回来,思绪有些浮着,不知是在自言自语,还是在和人说话。
男女之间的事,他向来不算明白通透。
可前段日子元睿说的那些,他却觉得他说的对。
他待那个小姑娘,与待别人都不同,在他三十余年陈旧的岁月里,原来有一想起来心底便会觉得柔软的时候。
“朕今天心情好,帮你个忙。”元睿一听就明白他在说什么。
赵漪她与寻常女子都不同,她敢爱敢恨,敢追求也敢放手,说了不爱就是不爱,一百头驴也拉不了她回头。
“上次给阿瑜的长寿面没吃成,她肯定很遗憾。”
元睿琢磨道:“到时候你也进宫,能见到她面再说。”
元睿说着,叹了口气:“在这之前,我还要先去请个罪。”
第55章
段殊今日照例给傅瑜请脉。
傅瑜刚泡了一壶茶, 是新得的茶叶,五月雨水之时采摘而下,只取芽尖最嫩的部分, 进篮子时还沾着露水。
傅瑜倒了两杯茶, 采苓将其中一杯递给段殊。
傅瑜说道: “佩茶昨日来信, 顺便捎了今年的新茶,你尝尝味道怎么样。”
段殊虽在宫中无职位, 只因医术高超, 破格留在宫里, 专只为皇上皇后诊治。
段殊收回搭在她手腕上的一方帕子, 恭敬应下, 端起那杯茶。
入齿清香,回味甘甜, 喝下去茶水缓缓流到喉间,似有身处江南烟雨的恍惚之感,通身清明了起来。
“好茶。”段殊点头夸赞。
“不仅有茶。”傅瑜笑了笑,抬头看向采苓。
采苓点头, 转身出了房间,不多时,手上拿了个小纸包进来。
呈递给段殊。
“佩茶在信中说,这一包蜜饯, 是专门给你带的。”
段殊看着这小小的纸包,觉得惊讶,一时目光怔着, 竟是不大反应的过来。
“给我带的?”片刻后他不确定的反问。
“她说你喜欢,特地给你寻的,是很甜的蜜饯。”傅瑜说:“她说你若是喜欢,下回还给你带。”
段殊觉得感动。
他活了二十多岁,还从没一个人这样念着他,许久之前说的喜欢蜜饯,她不但记着,还送了过来。
“那臣收下了。”段殊拿起纸包,放在自己的药箱子上头。
“听阿睿说,你过段时日要出宫?”傅瑜抿了口茶,转而询问。
“当初进宫,是为了治皇上手上的伤,如今几次施针已经结束,皇上的手臣已经尽力,恢复到这个地步,是极限了。”
段殊说着话,视线却人不知的往包着蜜饯的纸包那边瞄,想着蜜饯的甜味,馋的不行了。
“既然如此,自然该离开,还是自由自在的生活更适合我。”
傅瑜赞同的点头,问道:“那你要去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