固伦纯禧公主 第65章

作者:抱鲤 标签: 天作之和 宫廷侯爵 情有独钟 古代言情

  班第一行二十多人,仔细沿着大青山脚一路向北搜寻。

  一个时辰后,便在山脚一处都斜坡之下,发现滚到凹坑里晕死过去的樱晓。

  但这樱晓也不知道伤到何处了,无论如何都唤不醒,班第只得吩咐人把她送下山去找大夫疗伤。

  然后,沿着樱晓晕过去这片儿,继续搜寻。

  不知不觉行到了半山腰。

  树木层层掩映,明明是正午好时光,大青山里却阴暗得似昏晓。

  班第恍若未察,素来魁梧挺直的背脊微驼着,越发细心拨开每一处灌木荆棘。

  她那点小个子,没准儿就倒在这些矮灌木里。

  这地儿这么黑,若到了晚上,她肯定会怕。

  直到西方向有护卫吹响一声短促的传信口号,班第才倏然站直身。

  这意思是——找到了!

  班第灰眸一亮,立刻循声赶到侍卫传声的那处山崖上。

  还未走近,便先被那股扑面而来的浓重的血腥味震到了,再一瞧瞧四周野猪出没过的痕迹。

  班第心头狂跳如鼓,目眦欲裂,一把拨开默立在前面的几个护卫。

  ——他送给容温那匹小白马倒在地上,大半边身子已经没了,鲜血浸透了这方土地,引来不少虫蚁啃噬。马头还在,两只大眼因死前过于痛苦,瞪得圆鼓鼓的。

  在离小白马不远处的悬崖边,树枝上挂着一角猩红布料,地上则安静躺着他先前给容温的玄乌短铓。

  察哈尔见班第眸中血色翻涌,死死盯住山崖边的玄乌短铓,那双脚却跟钉在地上一般,迟迟不肯走近。

  只能头顶巨大压力,低声禀告道,“台吉,公主今日穿的,正是那个颜色的衣裙。”

  看当下这情形,察哈尔猜测,容温大概是路上遇见了野猪,不想成为野猪盘中餐,无奈之下,跳了崖。

  这个高度,跳下去几乎毫无生还可能。

  班第还是没反应。

  察哈尔微不可察的叹了口气,绞尽脑汁想了几句劝慰人的话。还未出口,便见班第目色一闪,疾步朝挂着衣料的山崖边,疾步而去。

  察哈尔等侍卫下意识跟上,被班第暴戾呵止,“不许跟来!”

  侍卫们吓了一跳,还以为他要殉情,再顾不上尊卑,纷纷劝阻,“台吉,你节哀顺变,万万不能想不……”

  “谁再敢多嘴,一百军棍。”班第吼完,魁梧的身形也蹲了下来,他没去捡那把玄乌短铓,也没摘树枝上挂的布料。而是伸手,仔细比划崖边残留在崖边青草上,不甚明显的几只泥脚印。

  越是比划,班第眸色越亮。

  他曾不止一次帮容温穿过鞋。

  这个尺码,明显大了。

  而且,容温走路脚步轻盈,一般是脚尖先着地,脚后跟再轻轻落下。

  地上这道脚印,后脚脚印却跟远比脚尖清晰。

  一个人鞋码可能穿错,但走路的方式,绝不可能在一朝一夕之间改变。

  班第目光从惨死的小白马,游移到短铓与衣料上。

  这些,八成是有人给他们使的障眼法。

  故意造成容温已死的假象,不想让人找到她。

  这便意味着,她此时,至少还活着。

  班第一把把短铓扫进怀里,灰眸幽光闪烁,朗声道,“下山,进归化城!”

  有人把他们往山上引,那人肯定不在山上。

  再一联系多尔济所说,他们出城路上,有人千方百计阻拦。

  如此来说,容温极有可能被留在了城中。

第61章

  通往山下的泥泞小径不好走, 脏泥粘得人每行一步, 鞋底便发出‘嘎叽’一声的怪响。

  察哈尔偷瞟前边儿唇角平直的班第一眼, 肃目出言提醒。

  “台吉,此次噶尔丹是以大军主力前来攻城。归化城内的守军与之相较,犹如螳臂当车。先前我等随护送公主出城之时,归化城守军已现了败势, 噶尔丹攻占归化城是必然之事。这般情形, 你进城大海捞针般去寻公主, 岂不是自投罗网?”

  “不如耐心等待两日,等小七爷从科尔沁调来援军, 我们一同杀进城去。反正公主的身份摆在那里,不论抓她的人怀有什么目的,绝不敢轻易动她。”

  按察哈尔猜测, 容温极有可能是被潜伏在归化城中的噶尔丹部下劫走。

  噶尔丹八成是想用容温这个和亲公主向大清与科尔沁谈条件。

  若真如此,在噶尔丹目的未达成之前, 容温至少不会有性命之忧, 顶多名声受损。

  反正……蒙古这地儿,规矩松散。

  就算发生什么辱没清白的意外, 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过去了,不追究便是。

  察哈尔比班第年长几岁, 曾是班第长兄达来的随侍,几乎是看着班第长大的。后达来英年早逝, 他才被调去多罗郡王帐下。

  在察哈尔眼里, 容温是个好姑娘, 也是个好主子。但若拿容温与班第的安危相比,他肯定毫不犹豫选择护住班第。

  班第领悟到察哈尔的言下之意,凌厉的眼眸斜乜过去。若不是他还记得事有轻重缓急,找人要紧,紧攥的拳头八成也得跟着飞过去。

  “我曾击掌许约于她,那达慕见——决不食言!”

  班第厉声说罢,下意识凝向远方已完全隐没在山头的昏沉夕阳,心也随之往下坠了几分。

  天要黑了。

  没功夫再瞎耽搁,班第健步如飞,自顾寻到先前拴马的地方,飞身而上,甲胄与马鞍接触,发出几声脆响,猛调马头往归化城疾驰而去。

  马蹄阵阵中,六月夜风卷来男子狂戾的纠正,“还有,在我这里,她先是我的额和呢尔(妻子),再是公主。”

  她经受的任何意外与伤害,都在印证他的无能。

  “这……”察哈尔一番未出口的劝说被班第这话尽数堵回肚子里。

  一怔,目不转睛盯着不管不顾往归化城冲的人影。

  恍惚间,竟看见了当年舍弃即将到手的郡王世子身份,披星戴月往西追逐,最终只余下一副白骨返乡的达来,喟叹一声,“郡王爷的王帐莫不是风水有问题,怎净养出这些不要命的情种!”

  察哈尔怔忡间,没留神遮掩,这一嗓子声音算不上低,侍卫们都听了个清楚,面面相觑过后,有个尖嘴猴腮的侍卫被众人推了出来顶枪,挠着后脑勺大咧咧问。

  “将军,你在说啥?啥情种?别说那些有的没的了,咱这些人入城后到底该去何处寻公主,台吉也没安排清楚,您倒是给咱仔细讲讲啊,别耽误正事儿。”

  “你入城个屁!归化城形势危急,朝不保夕,科尔沁族人落噶尔丹手里会是什么下场,需要我明说?台吉没安排,便是不想你们这些人跟进城去白送性命,明白吗?”

  察哈尔没好气道,“这样,我进城去帮台吉寻公主。你们这些人,就留在城外仔细探听前方战况,以便随时接应小七爷领来的援军。对了,如果有机会,你们最好再想办法绕路到噶尔丹大军后方去打探打探,清军为何迟迟不至。”

  清军与噶尔丹部明明一直僵持对战于赤峰城内外,没道理噶尔丹转向攻了归化城,清军却不见踪影。

  侍卫们听过察哈尔的安排,立刻炸了,激动道,“探听消息五六人足以,人多了反而容易打草惊蛇。我等这可有二十多人,总不能其余人都干等着。哪有主子身陷囹圄,侍卫小意保命的道理。”

  “我等从军,就是冲抛头颅洒热血、卫戍族人来的。这敌人都打脸上来了,让我等藏在城外当缩头乌龟算怎么回事!再则,公主本来就是我等护卫不力弄丢的,若是台吉再出了意外,我等怕是没脸再回科尔沁了。”

  侍卫们纷纷应和,七嘴八舌道,“说得对!”

  “将军让我们入城去吧。”

  察哈尔快速扫过侍卫们义勇慷慨的脸,眸中有欣慰之色一闪而过,啧啧笑出声,“行啊,小兔崽子们,不枉郡王与台吉平日悉心栽培,算你们有良心。如此,那便听我重新安排!”

  -

  这个点儿了,往东城门仓皇逃命的百姓散得差不多了,城门寥寥落落洞开着。

  归化城这座昔日草原第一名城,目之所及,四处狼藉,街上清冷得很。

  班第轻而易举的进了城中,他曾来过归化城数次,路还算熟,凭着记忆,径直纵马往土默特王府去。

  既然确定容温是被人带走的,自然得想办法捋出线索,尽快追查。

  这归化城中,人脉与消息最广的——自然要数地位尊崇的大长公主府与扎根多年的土默特王府。

  大长公主府与科尔沁素无往来,容温又多次驳大长公主面子,不肯亲自上门去‘聆听’教训,双方算不得友好。

  班第要找人襄助,第一选择,自然是与科尔沁部交好的土默特王府。

  因西城门外战事凶险,随时都有破城之势。土默特王府此时,已团团戒严。

  班第被王府守卫拦在王府长街之外,与守卫周旋之间,察哈尔领着十余人策马赶了过来。

  不等班第冷脸赶他们出城去,察哈尔先朗声笑道,“我等此行不是为寻和亲公主来的,而是见不得台吉年纪轻轻当鳏夫。台吉欠我等一顿酒,莫忘了。”

  班第紧绷的脸有细微震动,哑声道,“行!”

  抽着守卫用班第腰牌去禀报王府的间隙,有名科尔沁侍卫低声给边上人嘀咕。

  “这城里百姓逃得差不多了,怎这土默特王府与大长公主府还这般沉得住气,都不带换个地儿的,还在府里坐着,不怕落噶尔丹手里啊?”

  察哈尔闻声,恨铁不成钢的睨那侍卫一眼,低斥,“没脑子的东西。这两府一个是归化城属部,一个代表大清,若此时他们也跟着百姓跑了,必定动摇城门守军的军心。”

  军心动了,归化城愈加守不住。

  侍卫恍然大悟,“噢,原来如此……”

  几人说话间,王府大门开了。吊着一条胳膊,满脸血痕的土默特王爷由人扶着,疾步走了出来。

  土默特王爷乍见一袭戎装的班第,激动不已,用没受伤的那只手大力扯住班第,“老五,可是科尔沁得到消息,让你领兵前来增援了?”

  “援军最快明日日落至。”班第半搀住土默特王爷,目光扫过边上重重守卫,沉声道,“我今日来,是有一事相求王爷。”

  土默特王爷见状,还当是科尔沁援军出了意外,心头狂跳,焦急挥退守卫,“说罢,什么事?”

  班第开门见山,“公主在城门口失踪了。”

  “什么!”土默特王爷大惊,这归化城总共就两位公主,能惊动科尔沁部来人的,自然是容温了,“怎会如此?本王深知纯禧公主身份敏感,不宜留在归化城。先前战事起时,特地派人确认过,说纯禧公主一行已趁乱出城。”

  “并未。”班第言简意赅说明了容温一行出城时遇见的重重阻碍。

  “野骆驼踩踏拦路、冷箭刺杀、让人假扮你混淆视听、趁丫鬟坠马制造混乱劫走公主,甚至还故意在大青山上弄出公主坠崖的假象……”土默特王爷喃喃念叨,将信将疑,“这一环接一环的手段,未免过于紧密,本王瞧着……”

  土默特王微妙一顿。

  班第目色一闪,直言不讳道,“王爷也认为,几次三番阻拦公主出城的人与劫走公主的人,并非同一拨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