固伦纯禧公主 第74章

作者:抱鲤 标签: 天作之和 宫廷侯爵 情有独钟 古代言情

  如果是真的,足不出户的容温如何得知?

  总不能又是靠脑子猜的吧。

  容温被他没完没了的问句弄得有些倦怠,无奈摆摆手,“将军若还有疑问,便去问扶雪吧,我想自己坐坐。对了,今晚不用给我准备晚膳,我没胃口。”

  察哈尔偷瞟一眼容温晦暗的脸色,后知后觉想起容温对樱晓说过的那句话。

  “你陪了我十一年。”

  十一年啊,能养熟一屋子的牧犬,却没养熟一个人。

  套话是真,十一年也是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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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察哈尔终于识趣了,无声退出来,本欲亲自去西城门传信。出门前,正巧看见扶雪蹲在院角摘小青菜。

  藏住半边脸的日暮夕阳,笼在姑娘瘦小的背影上。

  六月夏衫薄,仿佛能看见衣服下凸显的脊骨。

  察哈尔莫名想起了那截柴瘦的细胳膊,鬼使神差悄然走近,盯着扶雪脑袋顶看了半天,也没看出个花,只好讪讪道,“公主说今晚没胃口,你也不用单独开小灶折腾,今晚随我们一起吃。”

  扶雪被吓了一跳,回头看清来人,意外不已。

  因她有些底细没查明白,这几日察哈尔对她很是防备,除了必要的吩咐,闲话一句不带多的,更遑论这般带着善意的提醒。

  “多谢将军好意。我还是准备好,免得公主半夜饿了。”扶雪滴水不漏回道,“中午还剩下一块面,不能浪费,我凑合吃了便是,不敢打扰将军与诸位军爷。”

  “随你。”察哈尔脸色有些臭,其实刚才话一说完,他便后悔了。

  还算这丫头识趣!

  扶雪蹲回去摘菜,余光扫见身后那道人影迟迟未曾离去。柳眉一皱,再次起身,狐疑问道,“将军还有事?”

  察哈尔绞尽脑汁没想好如何开口,这下索性顺坡下驴道,“咳……也不算,就问你几句话。避子药一事,确为桃知手笔?”

  “八成是。”扶雪诧异望了察哈尔一眼,“先前老蒙医把话说得那般清楚,将军没想明白?”

  “……清楚?!”察哈尔自认对郡王府的子嗣尽心尽力,死而后已,所以每次老蒙医替容温症治时,他都在旁听着。

  老蒙医那些车轱辘话,他都能背出来了,可从未觉得有一个字清楚讲述了谁是下药者。

  察哈尔有种深深的无力感——女人也太难懂了,特别是宫里出来的女人。

  到这地步,人也丢得差不多了,察哈尔自暴自弃,也不怕被扶雪笑话愚钝了。把刀把地上一杵,理直气壮凶道,“我要是懂了还用跟你个嫌犯废话?”

  “……”扶雪嘴角一抽,正欲解释,忽然听得一声震天巨响,脚下的地也动了几下。

  察哈尔下意识提刀挡在扶雪前面。

  “走开,别挡我!”扶雪却嫌他碍事,猛地把手里的青菜砸他身上,跌跌撞撞往正房里冲。

  正好,容温也被这番动静惊出了正房的门,“怎么回事?”

  扶雪摇头,慌乱又迷茫。扶住容温,一齐望向紧随而来的察哈尔及一干侍卫。

  不等派出去查探的侍卫回话,先听见院墙之外,男女老少慌乱的声音混做一团,“天降警示,银佛倒地,这仗莫继续打了!”

  银佛倒了。

  那可是归化城无数百姓、兵士的信仰。

  容温脑子一震,急声道,“察哈尔,马上派人去西城门看看额驸。”

  西城门十三万守军中,有九万是归化城这方土地的人。

  若这九万兵将信了天降警示的话,哗变起来,内外不安,归化城破不过是须臾之间的事。

  “属下亲自去。”察哈尔一脚还未迈出去,先前出去打探消息的侍卫满脸惶然,脚步凌乱的冲了回来。

  “将军,公主,大事不好了。”侍卫无力半跪在地,慌乱禀道,“外面都说,是因咱们台吉前几日兵围银佛寺,挖空莲台,亵渎神灵,才天降警示的。”

第66章

  兵围圣寺, 挖空莲台,银佛倒地,天降警示。

  从天而降一口大锅, ‘哐当’一声砸班第背上, 也顺便砸乱了西城门守军阵脚。

  班第所到之处,指点猜疑, 沸反盈天。

  屋漏偏逢连夜雨, 在这节骨眼上,城外噶尔丹突然亲率二十万大军齐齐攻城, 喊杀声震及四野,人浪犹如滚滚涌聚波涛,誓要冲破归化城的青石厚壁。

  城内守军本就是各部临时拼凑起来的, 又因银佛倒地乱了心神, 不成气候。如今乍见噶尔丹率领部下全力攻城,以慌乱应对敌方利刃铁甲,自是伤亡惨重, 血流成河。

  不知是从谁人嘴里开始传的,说既有天降警示,怜悯世人惨遭杀戮, 索性顺天而为,开了城门归降。

  首先响应的,便是原属归化城的太平兵们。

  太平兵们武艺不精, 但人数不少, 乍然闹起来, 土默特王与大清驻归化城副都统五格齐齐出动,费了好大一番功夫,才堪堪把人弹压下来,不至于军中哗变。

  喀喇沁部与土默特部因归化城归属问题,多年交恶。

  喀喇沁世子三丹夫见土默特王帐下这些贪生怕死不成器的兵将,顾不得身在战场,叉腰立在城墙头,连讥带讽好一番嘲笑。

  结果乐极生悲,险些被两支流箭从背后射个对穿。

  土默特王原本气得铁青的脸,霎时扭曲,要笑不笑。

  察哈尔到西城门寻班第时,正巧撞见归化城那些‘太平兵’不情不愿被土默特王驱散。

  然后又见三丹夫脸拉得老长,浑身是血,由一干手下拥下城楼。

  班第持弓紧随其后,他大半个身影笼罩在城墙暗影里,面色看不分明。只见冷月清辉衬得那一袭玄黑甲胄寒光凛冽,悍气慑人。

  这莫不是因银佛倒地,军心不稳,将士哗变,误伤了三丹夫。

  察哈尔为自己的猜测惊得虎躯一震,颇有几分紧张唤道,“台吉。”

  “把他带回去养伤。”班第眼风扫过察哈尔,顿了顿,补充道,“无事,不必担心。”这话显然不是对察哈尔说的。

  “属下记下了,自会转告公主。”察哈尔了然颔首过后,又道,“台吉,属下还有一事禀告。”

  班第挑眉,示意察哈尔随自己来。

  两人一路行到班第的临时住所,察哈尔便迫不及待道告知班第,容温从樱晓口中,套出了清军在乌兰木通的消息。

  “乌兰木通。”班第正色,拿了随身携带的舆图出来,“往西距归化城约七八百里。”

  八百里——说远不远,说近不近。

  昔年安禄山起兵叛乱于范阳,唐玄宗处在三千里之外的长安华清宫,六日之内便知悉了消息,平均日行五百里。

  但前提是,沿途各路每隔二十里设有驿站,以供换马。

  依照归化城如今情形,莫说沿途换马狂奔至乌兰木通去寻清军传递消息;能在噶尔丹大军围困下,平安溜出归化城门往西去,已算有通天本事。

  “台吉,让属下去吧。”察哈尔主动请缨,“属下乃是先锋营的斥候出身,定不辱命。”

  “不必,我另有安排。”班第断然拒绝,“你守好小院,若见势不对,不必管我,立刻送公主出城,往北去寻郡王他们。”

  “何至于此。”察哈尔叹气,自说自话,“兵力相差不大的守城之战,只要城池坚固,守将善谋,一时半会也不至于破城逃窜,且等等。”

  班第不以为意轻嗤,揭穿道,“天时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归化城三面临山,自成屏障,占尽地利。如今却因银佛倒地,失了人和。攻城先攻心,这一战,噶尔丹已赢了大半。”

  “台吉言下之意,银佛是噶尔丹故意使坏弄倒,嫁祸给你,其意在攻心?”察哈尔大惊失色,“他不是自称佛陀转世,怎敢行这般恶事?”

  察哈尔不信鬼神,今日银佛倒地,他只当是场意外,班第倒霉背锅罢了。

  毕竟那银佛底座莲台被挖空多年,栉风沐雨,不坚固也在情理之中。

  何曾想,竟是噶尔丹刻意为之。

  “行了。”班第行到门口,望向不远处缺胳膊少腿的伤兵营讥诮一笑。

  这世上哪来的活佛在世,只有弱肉强食。

  “别在这里磨时间,尽快回去。”

  说罢,班第抬脚离去。

  察哈尔面色郁郁,一声不吭跟在他身后往外走。

  将欲分开之时,班第无意扫过不远处还亮着烛火的顶棚,忽然回头示意察哈尔,“你去那里拿两个包子。”

  察哈尔神思不属,闻言直愣愣回道,“属下不饿。”

  班第一噎,咬牙道,“……带给公主。”

  “……”察哈尔尴尬挠头,快步朝那处劳军的包子铺过去。

  片刻之后,便清楚听闻一阵吵嚷声。

  有道尖利的声音高喊,嫌恶至极,“若非科尔沁大军贪生怕死,不依圣旨如期赶往赤峰城襄助清军,而是自作主张转向去攻驻兵松散的漠北,噶尔丹怎会气急败坏,突袭归化城?依我看,归化城今日劫难,皆为科尔沁所累,是以连银佛都降了警示。”

  身着归化城守军铠甲的小兵往班第方向斜乜一眼,刻意对着察哈尔指桑骂槐,“滚远些,我们的米粮,可不养祸害!”

  “去你娘的胡说八道!你归化城是人,我科尔沁将士的命便不是命了?”

  察哈尔怒不可遏,红着眼,提了拳头不管不顾往说话那个归化城兵役身上痛揍,“我们就合该老老实实去赤峰城以血肉之躯堵噶尔丹的火炮,换你们这些丧良心的东西平安喜乐,苟活于世?”

  对方也自也不是好相与的,很快,两人便打作一团。

  眼看那兵役就要不敌,边上几个与他同路的兵役个个摩拳擦掌,索性也一股脑扑了上去。

  六七个人围殴察哈尔一个。

  此时战事吃紧,内忧外患,风声鹤唳。这番不大不小的动静,自然早早被报到了土默特王耳中去。

  土默特王闻讯,头疼扶额,立刻扯了大清驻归化城副都统五格同来。

  土默特王与副都统五格赶到时,正见班第浑身肃杀立于斗殴人群三十步开外,那双健壮的胳膊,赫然挽弓对准斗殴的几人。

  “台吉,台吉万万不可!”副都统五格紧张大喊,他们将将才安抚好帐下吵嚷着要降的兵马,可不能因这场小小的斗殴再度骚乱起来。

  伴着这道高声呵止的,是班第出弦的利箭。

  不偏不倚,正中最初出言挑衅察哈尔那人眉心。

  那人还算健硕的身形,轰然倒地。

  鲜血顺着箭柄流下时,四下随之静寂。

  土默特王与副都统同时被气得头晕目眩,见了血,今日这事儿注定是不能善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