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桃晚
“说到婚配,朕记得温爱卿家的姑娘,似乎也到了待嫁的年岁了罢。”
温雪吟一僵,当即感受到许多目光齐齐朝她聚过来,但也只是垂首没有作声,别人只当她女儿家羞燥。
温父这才隐隐察觉不对,起身拱手,忙道:“回陛下,小女确实到了待嫁之时,只是平日骄纵惯了,还不懂事,倒也不急于一时。”
皇上摆手笑笑,“丞相这是哪里的话。”
一旁侍候的宫女替云依斟了酒,又斟一杯递与她手中,温雪吟顺手接过,却并未注意到宫女眼中一闪而过的惊恐。
那宫女始终垂着头,斟完酒便端着盘子远远退至一边,目光却始终落在温雪吟身上。斜后侧只能勉强看见温雪吟将酒盏移至鼻前沿闻了闻,犹豫片刻,才将杯盏慢慢靠近唇边。她额间落下一滴冷汗,已经发软地双腿开始大步朝殿外后退。上头的人说了,只要这两个女子将酒喝下,她们一家便能保住性命。
只听皇上呵呵笑了笑,状似不经意道:“太子至今未娶,你看这……”
温雪吟当即坐直了身子,一把将酒盏放下,又偷偷瞥了眼身边的云依郡主,迅雷不及掩耳伸出手去将她手里的酒杯一推,耳后飞快将手缩回来。只听云依惊呼一声,酒水撒了一地。
皇上的话被打断,皱眉看向这边,“发生了何事?”
温雪吟颔首答道:“郡主许是倦了,方才不留神打翻了酒。”
话一说完,她便看到云依的眉头紧紧皱起,只看着她,也不说话。
“姑娘家,不喜听这些,无妨,”皇上豁然一笑,“既是如此,你便陪着云依便自行去外头转转,醒醒神,也是好的。”
温雪吟目的达成,心中一喜,无意中看到对面赵辕歌柔柔看着她浅笑,昂首撇撇嘴,扭头对云依道:“走吧。”
说完,不情不愿伸手将她拉起,直直去了殿外。
那云依一路也不说话,到了殿外才使劲将她的手甩开,后退两步,看着温雪吟的眼神中多是警惕。
温雪吟拍拍手将披帛理好,“昨日在街头撞见你,也没见你是个哑巴?”
云依面色沉了沉,终于开口:“今日再见你,也还是如这般不懂礼数。”
“这话不对,本小姐知礼,只是有些礼数懒得顾罢了,”她打个呵欠,百无聊赖倚在栏杆上,忽然想起什么,又道,“听说你此行是冲着赵辕歌来的?”
“与你何干?”
“随口问问,”温雪吟忽然抿唇一笑,“这宫里多无聊,倒不如跟我一起去京城找那些小纨绔们耍耍,岂不是有趣?”
云依冷哼一声,“本郡主就不该自降身份同你一介官家女多说一句话,话不投机半句多,温姑娘自己放浪形骸也就罢了,还望多少自重些,莫要脏了本郡主的眼。”
“云依郡主博文守礼,这般言辞,怕是不妥。”
温雪吟一愣,方一扭头,才察觉赵辕歌不知何时也跟了过来,也不晓得是否因了云依方才那番话,冷着脸,竟也没装模作样摆出那副谦和姿态。
云依错愕,随即朝他恭恭敬敬行了个礼。
赵辕歌点点头,却是走至温雪吟身边,垂首对着她勾唇柔声道:“衣服很美……人更美。”
温雪吟尚未来得及作何反应,就先看见云依郡主的脸色黑了又白,疑道:“不知太子殿下同她……是何关系?”
赵辕歌挑眉,忽而轻叹一口气,“窈窕淑女,孤却求之不得。”
他说这话时面不改色,活脱脱一个怨夫模样,温雪吟扯扯唇角,“殿下说的谁?我可没见过这这号人物。”
“自然是你。”
“……”她如今一点也不惊讶于赵辕歌会说出这种话,抿唇白他一眼,反倒比较担心云依郡主受不受得了这刺激。
只见云依深吸一口气,不再看她二人,已然气极,又道:“云依乏了,先去殿中歇息,恕不奉陪。”
“郡主别走呀,还未和太子好好说话呢!”温雪吟挥着披帛捂嘴笑道,却忽然被人伸手环住,当即便没了动作,一只手僵在空中,抬眸看着挡在跟前的男人不敢动弹。
她能感受到赵辕歌的一只手就虚扶在她的腰后,然而越是这样,她反倒愈加局促,生怕稍有动作,便真正将自己送入了他手里。
男人另一只手温柔地握住她没来得及放下的那只手,只顺势轻轻一拉,便将人又揽近了几分。
温雪吟撑在他胸口,面色不受控制地开始羞红,嘴上却冷冷道:“大庭广众之下,说好了不作什么逾矩的举动呢。”
她分明是想借由前些日子他答应她的话斥责赵辕歌的举动,哪知说出口时才察觉嘴里的话竟跟掺了蜜似的,娇气过了头。
她果然听见赵辕歌低沉的笑声,于是愠怒地蹙眉,抿唇跟着轻哼一声,将头别开到一边。
“披帛掉了。”
赵辕歌眼底含着丝丝暖意,眉梢轻挑,一字一顿慢吞吞解释,而后竟伸手进一步环住她的身子。
美人柔若无骨,怀中一片柔软,即便是平日里从不近女色的赵辕歌,心中居然也生出来一丝贪恋的念头。
然而他只替温雪吟将披帛重新搭好,便自觉地松开了手,难得在温雪吟脸上看到了几分娇羞神态,也算不错。
“又在光天化日之下做出这般容易惹人误解的举动,占本小姐便宜,你食言!”温雪吟故作镇定,昂首抬高了音调,斥道。
“是食言了,”赵辕歌倒是坦荡,摊开双臂摆出一副任由她处置的样子,“姑娘想怎么样?”
“当罚!”
“罚什么?”
“……”这话难住温雪吟了。
她平时在宫学做错了事,女傅便罚她抄书;在外头惹了祸……惹了祸也没人罚她。
但赵辕歌一看就是吃透了墨水的人,罚他抄书岂不是隔靴搔痒,可太便宜他了。
“想不出来?”赵辕歌皱眉,状若沉思片刻,“不如……”
“不如什么?”温雪吟警惕地瞪他一眼,总觉得眼前男人的眼神莫名变得有些危险。
“不如我让你把便宜占回去?可还公平?”
第26章
温雪吟迅速伸手护住胸口,“本小姐不稀罕。”
“也是,堂堂相府千金,怎会是如此肤浅之人,”赵辕歌正色道,“不如我将东宫作聘礼,送与姑娘?”
她一愣,开口笑道:“你又将此事挂在嘴边,可是连着两次食言了。”
“嗯?”赵辕歌懒懒拖着鼻音,轻笑,“在温姑娘美色面前,纵使食言,亦是我心甘情愿受罚,只是不知姑娘可有想清楚到底怎么罚我?”
温雪吟眉梢微蹙,指尖勾着轻纱披帛,忽而红唇一勾,伸手轻抚在男人胸前,娇媚道:“太子殿下温润谦和,英俊潇洒,小女子又怎么舍得罚您呢?”
“是么?”
“自然。”
她轻飘飘在赵辕歌耳边吐出两个字,媚眼之中忽而闪过一丝狡黠,小嘴一张,二话不说就着男人的肩膀一口咬下去。
虽说方式粗俗了些,但不失为一个泄愤的好办法,若不是怕他闪开,她其实更想在他手上来上一口,毕竟隔着衣料咬人,她都嫌费力。
温雪吟这一口下去并不轻,直到听见赵辕歌闷哼了一声,才暗自窃喜稍稍松了口,飞速退开两步朝他比个鬼脸,“别以为你是太子,本小姐就不敢伤你!”
其实还是不太敢的,毕竟有人追究起来,便是个谋害太子的罪名,只不过嘴上说说,又没什么紧要,总得占些便宜。
“雪儿!”
是温浩学的声音,她身子瞬间僵住,循着声音回首看去,竟看见殿门口不知何时出来了一群人,而她父亲和皇上,正在人群的最前面。
温雪吟心里咯噔一下,像是踏了个空,当下软了腿,又被赵辕歌伸手扶住。
如此一来,方才她的举动在殿前人的眼里,便是姑娘依偎在男人怀里的姿态,温浩学见了,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哆嗦着手不知该往哪儿放。
“你看,朕就说温爱卿家的千金同太子心意相投,爱卿还不相信,这便不会有错了罢!”
温雪吟眉头蹙起,抬首看了赵辕歌一眼,只见赵辕歌正皱眉看着不远处,她循着他的视线一看,只看到殿门口处赵辕青摇着扇子一个劲乐呵,飞快地钻到了人群后头去。
赵辕歌轻声问她:“可还好?”
温雪吟深吸一口气,稳了稳腿,从他怀里出来,不紧不慢对皇上行了个礼。
皇上心情畅快,忙叫她起身,“温爱卿啊,依朕看,太子和温姑娘也都不小了,既是郎情妾意,雪吟也是机灵懂事,朕看着喜欢,择日不如撞日,要不朕就此指了婚,太子妃之位,就这么定下了。”
温浩学颤颤巍巍对皇上深深拜了一拜,而后才朝温雪吟缓步走去,每踏出一步,仿佛都有千斤的重量坠于脚上。
温雪吟小跑着过去将温浩学扶稳,小声唤了一句:“父亲。”
“雪儿,可有难言之隐?”
她一滞,如果她记得没错,这还是十几年来头一次听父亲用如此沉重的语气同她讲话,她只扯了扯父亲的袖子,媚眼迷茫地看向赵辕歌,不知该如何作答。
倘若她说此乃误会,怕是父亲真能在众目睽睽之下驳了皇上的意,但如果她不说,岂不是便默认了跟赵辕歌的关系。
可分明还未到那种地步……
“温大人,要怪便怪孤罢,”赵辕歌几步上前,走至温雪吟身边,朝温浩学行了一礼,“是孤对令媛一见倾心,方才苦苦追求,雪吟并无甚过错,还请温大人莫要责怪于她。”
“太子殿下,这使不得……”温浩学踉跄两步,忙躬身将他扶起,“臣只是想知道,雪儿如今……是何想法。”
温雪吟晃神,只觉得眼下落在自己身上的每一缕目光都像是灼热的星火,让她无处可逃,焦灼不堪。
她两手捏紧了披帛,明明今天日头暖和得很,却仍旧还是觉得有些发凉。不远处皇上的笑容已经变得有些僵硬,她目光一看向温浩学,撑不住一瞬便又赶忙避开他的眼神,最后眸子朦胧地转向赵辕歌,与他四目相对。
她看见赵辕歌一如寻常那般朝她浅笑,眉头却是微微皱起,微不可查地对她点了点头。
温雪吟不知为何,莫名其妙定下心来,低头淡淡道:“女儿……不该瞒着父亲……”
皇上竖着耳朵听她讲完,喜形于表挥手大笑:“瞧瞧!如此美事!温爱卿你是多虑了!”
温浩学颔首点头,然而眉头始终皱在一起,再未说话。
跟出来的众人起初都不敢吱声,只远远站在一边察言观色,见局面有所缓解才放下吊着的心来,只是未等他们想好恭贺之词,殿内忽然传来一阵惊呼。
“有人下毒!有人下毒!”
是赵辕青的声音。
皇上当下脸色一沉,无暇顾及其他,转身大步回了殿内。
温雪吟回了神,蹙眉跟上去,却只见赵辕青坐在她原来的位子上,手持折扇指着地面一滩湿迹大喊。她定睛一看,被水渍覆盖的绒毯上冒着细细的泡沫,一旁是她原本要用的酒杯,如今已被打翻在地上,让赵辕青踢出老远。
很快便有宫人团团围上去,生怕二殿下哪里不适。
皇帝沉着脸,过来瞧见他没什么大碍,又道:“若朕记得没错,这原本是温姑娘桌上的酒?”
赵辕青拍拍折扇,“我就说为何让我坐在云依郡主旁边,原来是找错地儿了!”
温浩学一把年纪,已受不住这等刺激,于是拉着温雪吟实实在在往地上一拜,”陛下英明,老臣年事已高,只有雪儿这么一个女儿,老臣无能,实在无力承受今日种种,只觉气闷心悸手脚虚软,还望陛下恩准老臣携小女先行回府。”
赵祎凛神忙将他扶起,“温爱卿这是哪里的话,今日之事朕定给你个交代,爱卿千万照顾好身子。”说完,又命人去叫了太医随行。
温雪吟走时仍不敢吱声,只拍着温浩学的背替他顺气。
经此一闹,婚事八成已算是定下了,温雪吟回到相府之后,同整个相府上下面面相觑,嚣张了这么多年,她还从没想过自己居然还有这么怂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