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天如玉
“他骂你比较多。”神容说。
山宗脚下这才没动,笑一声:“随他。”都要杀他的人,骂他又如何。
神容看了看他,周遭安静了些,她忽然想起先前被打断的事,转身去看那块大石。
看不太分明,她只能敛衣蹲下,一边转头朝后看了一眼。
身后火光一亮,山宗取了山壁上别着的火把走过来:“你在看什么?”
眼前倒是亮了许多,神容指那大石:“你动过这大石,那道下去的缝隙被堵上后好像有些不一样了。”
山宗衣摆在腰上一掖,蹲在她身旁,举着火把:“所以这就是你再回幽州的原因。”
神容看他一眼,挑眉:“自然,都说了不是因你激我那番话来的。”
山宗笑:“是,你不怂。”声却低了许多。
反正他也早就知道她那点心思,笑意就没了。
神容不禁又瞄他,觉得他坏心又犯了,在戳她。
山宗却又不说了,手里火把动一下,头朝大石一歪:“你不看了?”
神容这才又去看那缝隙。
缝隙在石底,火把照着也难看清楚,她只能伸手去摸。
倾身往前时,就快挨着山宗身上,他蹲着,一条腿绷着胡裤,就在她眼前,完全能看清是何等的结实修长,一只手搭在腿上,火光映照,五指修长有力。
神容转开眼,好不分心去摸缝隙,想起他眼力好,低低说:“你帮我看看。”
手上忽而多了只手,刚刚见过的修长五指已抓在她手上,往右一拖:“是这儿?”
神容摸到了,那里还有道细小的口子,没有完全合上。
“嗯。”她应一声,转头瞥见后方东来早已退远,手在那细口上摸了又摸,有了数,缓缓往回抽,在他手掌里轻轻地刮了一下。
山宗几乎瞬间就转头看了过来。
神容因为被他拖了一下手,人也挨着他,抵着他的肩,脸也离得近,低声说:“你手心好热。”
顿了顿,又说:“有茧,不像贵公子的手了。”
山宗看着她的唇在动,声也跟着低沉:“我本就不是了。”
但她还是,那只手柔软娇嫩,如掌中一g柔纱,他五指蜷起。
神容与他目光相看,仿佛火把的亮已落进他眼里,漆黑的眼底闪跃着两簇火苗。
她没来由地心里紧了紧,觉得他的眼神变了。
然而侧面坑道里的凿山声清晰又起,木梯那头传来东来的声音:“少主,郎君返回了。”
神容觉得眼前那两簇火苗似收敛了,开口回:“知道了。”
山宗从身旁站起来,眼睛还盯着她。
她起身,抚了抚衣摆,暗暗舒了口气。
长孙信等在外面,看到神容出来,立即伸手拉她一下:“东角没有变化,你看了下面如何?”
紫瑞在旁给她轻轻拍着衣上灰尘,神容说:“被地风冲动过的大石如今回归原位,本该严丝合缝,却多出了道一指宽的细口,说明确实偏移了。”
长孙信叹气,又问:“那这条矿脉变动可大?”
神容摸出怀里书卷:“我要算一算。”
长孙信走近两步,正等她结果,就见那坑洞下面木梯处,一人跟在后面出来了,一袭黑色胡衣,不是山宗是谁。
他顿时看看妹妹,意识到这二人方才一起在下面,皱着眉看山宗一眼。
山宗留意到他眼神,竟还笑了一下,拍打着胡衣上的灰尘,往神容身上看。
她穿着胡衣,手里拿着书卷,时而抬头看一眼四周。
他便知道,此时此刻又是她手握利器与山对阵的时候了。
有一会儿,神容看完了,将书卷收了起来:“看来我得再探一回了。”
长孙信一愣:“什么意思?”
神容指着远处:“变动在那里,我要去那里走一趟。”
“那里不行。”山宗忽然开了口。
神容回头看他:“为何不行?”他朝那里扫了一眼:“那里是边境,任何人不得靠近。”
“任何人?”她眼角微挑。
山宗盯着她,自然不是任何人,他和军所人马可以去。
“你非要去?”
神容点头。
山宗转身走到马旁,抓住缰绳时说:“只带你一个,多一个都不行。”
长孙信都要命人去牵马了,闻言立即道:“什么?”
“涉及军情布防,越少人知道越好。”山宗看神容,脸上没笑,的确不是玩笑模样:“看你。”
神容朝哥哥示意一眼,走去他跟前低语:“走啊,又不是第一回 与你同行。”
山宗朝长孙信看一眼,觉得这仿佛是句暗语,嘴角的笑一闪而过。
第四十五章
望蓟山的山脉连绵, 呈东西走势,一头直至东角河岸,一头拖拽往西北角边境, 静默地伏于幽州大地。
两匹快马穿山过林,先后到了地方,停了下来。
山宗从马上下来:“下来吧,前面只能步行。”
神容跟着他下了马。
他们的后方, 遥遥停着胡十一带领的一队军所兵马, 那是山宗的吩咐, 让他们负责在后方听令, 若有突发情形好及时接应。
神容往前看, 前面一片坦途, 茅草刚开始春发,一丛一丛的在风里轻摇, 明明可以直接驰马过去,不知道他为何说只能步行。
她猜大概是有布防上的安排,便依言丢开马缰,徒步走过去。
她要去的山脚要越过这里,还在那一头。
脚刚要踩上那片茅草,身后脚步声急至,腰上一紧,山宗一把揽住她往后一拽。
她脚下刚踏过的地方已经陷下去一块, 露出下方森森的尖矛。
原来是陷阱。
她愕然地看一眼山宗。
山宗松开她腰, 又扣住她手腕:“你跟着我走。”
神容缓口气,跟着他从右侧穿过去, 他踩一步,她跟着踩一步。
那里看起来明明与其他地方没什么不同, 但他十分清楚该落脚的地方,每一步踩下去都安然无恙,再没有出现过陷阱。
只是十分曲折,神容被他扣着手腕,跟得很紧,留心之后发现,脚下走过的其实也只是一条极细的小道。
她抬头说:“难怪你说只带我一个。”
山宗脚下踏出了那片范围,回身拉她一把:“别分心。”
历来山林是最容易潜入的地方,崇山峻岭也不例外。这边境附近的山里几乎遍地都是军所设置的布防陷阱,这不过是其中一个。
带的人越多越麻烦,光一个个过去就得费多大劲。
神容一脚跟着踏了出去,舒口气。
他有些好笑地看她一眼,又拉一下她手腕:“前面还有一段。”
再往前出现了神容之前见到过的泥潭,几丈宽,前后都见不到头,也不知多长,这次连诱敌深入的石块也没有,根本看不到有路径可以过去。
山宗此时才松开她手腕,往前一指:“再往外就是边境线上了。”
神容朝那头看了一眼:“那又如何,都到这里了,岂能退步。”
山宗看了看她,忽然开始解腰带:“等着。”
神容奇怪地看着他,就见他解下腰带,护臂护腰都卸了,又除了胡服,只穿着中衣胡裤,到了那泥潭数丈之外。
他在潭边蹲下,将衣袖往上拉,伸着那只斑驳的右臂探入泥潭。
越探越深,到后来整个人倾低,单膝着地,一手撑在岸边,右臂完全伸入了潭中,衣袖都浸了泥,他似是拉住了什么,一下扯了上来。
一片泥浆飞溅,泥潭中冒出块木板,上面还覆盖着层泥水在流。
山宗起了身,甩一下泥浆遍布的胳膊:“过去吧。”
神容看了看他,提起衣摆,一只脚先踩上去,没觉得太滑才往前走。
山宗走过来,就在后方跟着,见她脚下忽然打了个滑,手就立即伸了出去,但她马上又站稳了,直直往前走过了那块木板。
他扯扯嘴角,手收了回来。
神容终于看清望蓟山的另一角。
高耸的山岭如同穿入了云中,葱茏茂密的连绵不绝,在她眼前铺陈往西北,那里是如龙蛇盘踞的一段关城。
关城依山而建,似在那一片山岭处被拦腰斩断,说明还有一段山岭在关外,出乎她的意料。
“这座山是跨境的?”她回头问。
“嗯。”山宗应了一声,提醒她:“这里方圆百步都是安全的,你可以随意走动看。”说完走去了另一头。
神容又转头去看那段关城,对着手里早已展开的书卷,静静沉思。
按照推算,变化就在这里,但没想到看不到全貌,居然还有山岭在关外。
她缓步走动,一寸一寸观察着周围的地风,思索着矿脉的走向,又一遍遍看向那段关城。
等在原地探完一圈地风,神容才发现山宗方才走了还没回来。
她还记得他先前走去的那一头,顺着方向找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