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和歌
要是父亲还在就好了,瑶华突然很难过,便是再豁达的人,这一波又一波的委屈和压力,也会疲倦的。
突然,一阵夜风撩过她耳边,带着一缕幽香,落在了她的身前的衣襟上。瑶华一愣,拈了起来,竟然是两朵梅花。
她家后院可没有梅花,这是打哪里来的?
她一回头,就看见屋顶上坐着一个人,看不清面容,不过那身形很眼熟。
崔晋庭从屋顶跳了下来,落在她面前。手里还攥着一枝梅枝。
瑶华看他,心想这可是货真价实的采花-贼了。只是白天刚被她婉转的拒绝过,怎么晚上又来了。
“你又受伤了?”
“没有。”
“那,有何贵干?”
崔晋庭站在她面前,看着她不施脂粉的脸上神色平静,并没有上次在紫霄宫被惊吓的动容。崔晋庭心中忍不住有些恶意地想,要是突然抱住她,她会不会再打她一顿。
可惜,他只能想想而已。今日在园中的那句话,他一直哽在胸口,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索性出来透口气,可是溜达着,不知不觉就跑来这里了。他随便找了个借口。
“今天在园子里匆匆忙忙的没说明白。和王徐三家拉着你去西园,到底是要干什么?”
瑶华叹了口气,“图未穷,匕未现。但肯定不是好事。”
崔晋庭看了看周围,似乎没有什么待客的地方,若是去前面花厅,必然要惊动其他人,去她的房间又不合适。“要不坐下,慢慢说?”
瑶华看了看,只有身后的台阶了,不过这天寒地冻的。“我去拿两个垫子。”
“不用。”崔晋庭走了过去,将自己的猩红大氅下幅翻折过来,铺在台阶上。用手拍了拍,“坐吧,这样就不冷了。”
瑶华迟疑了一下,还是走过去坐了下来。
两人并排坐在台阶上,中间隔了一臂的距离。臀下的大氅,带着崔晋庭身上淡淡的松木香,慵懒而温暖地半裹着她。
崔晋庭先开口说话,在这冷清的夜里,他的声音像在瑶华耳边拨动的古琴,清冷凛冽,低沉华丽,瑶华还是头一次发觉原来他的声音挺好听的,一时有些出神。
“喂,你有没有在听。”见瑶华不答话,崔晋庭忍不住轻轻拽了拽她的袖子。
“嗯?啊!哦。你说什么?再说一次。”
崔晋庭皱眉,“你怎么对自己的事情这么不上心呢?”
瑶华叹了一声,“我只是想不通她们要做什么?明明跟瑶芝有婚约的是你的那位兄长,便是想诱我替嫁,也该是你兄长出面。可却用你的美色来诱惑我,难不成你还能娶我不成?”
崔晋庭今日被她刺过一回,如今想着她那句话还心中生疼,如今又听她这么说,勉强承受着,玩笑一样反问一句,“我若是愿意娶,你嫁不嫁?”
瑶华转过头认真地看着他,“不嫁。”
崔晋庭的心头像是被狠狠地捅了一刀,痛得心头发颤,他强笑,“喂,别以为我们是朋友,你就能这么嫌弃我!”
瑶华迟疑地伸出手去,拍了拍他的肩膀,“崔晋庭,你很好,你值得更好的姑娘。”
“那是。”崔晋庭扬起下巴,“怎么说我也是京中数一数二的美人。”
瑶华笑着收回了手。
崔晋庭闭了闭眼睛,深吸一口气,想让自己彻底的死心,“你是不是有心上人了,所以一直不想嫁人。”
瑶华很诧异,“为什么这么问?”
崔晋庭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能看不上我的,除了情人眼里出西施,我实在想不到其他理由。和瑶华,你若真的有心上人,告诉我,说不定,我还能帮上忙。而且你要是出嫁了,他们三家就不会再打你的主意。”
瑶华嗤笑了一声,“胡说八道。我一直说的都是真话,怎么就没有人信。”
“嫁人跟照顾你弟弟并不相冲突。”崔晋庭一直想不明白。
瑶华好笑,“你觉得女子嫁人应该是什么样子?又或者说,夫妻之间应该是如何?”
崔晋庭认真地看着她,“我不知道别的夫妻是怎么样的,但是我若娶妻,一定是我心上有她,她心上有我。琴瑟和鸣,白头偕老。”
瑶华调侃道,“难得你不是要找个天下第一的美人。”
崔晋庭冷哼,“那我看镜子里的自己就好了。”
瑶华唇角忍不住一勾,不再打趣他,“恩爱夫妻,需情投意合,舍不得对方受一丁点委屈。我期望对方待我如珠似宝,对方必然亦如是。可如今恩哥儿才是我心里最重要的,那么时间久了,必生怨怼,成了一对怨侣。我又何必造这个孽?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真的不是因为你有了心上人?”崔晋庭觉得自己的心隐隐又活了过来,噗通噗通欢快地跳动,一些不该有的期盼又开始蠢蠢欲动。
瑶华叹气,“我真的不想再解释了,说的我自己都烦了。”
那你知道又见过的痴心人到底是谁?崔晋庭话到嘴边,却始终问不出口。
第30章 夜风拂梅花
既然无论如何都问不出口,崔晋庭索性换个话题,“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躲。”
瑶华捡起崔晋庭放在腿边的梅枝,凑到面前仔细端详。月色下的梅花形容隐约,淡香缥缈。
“瞧着王和徐三家联手对我这么费心,如今尚只是水磨的功夫,可我要是老不上钩,时间长了,难保狗急跳墙。我一直在京中待着,避无可避,只怕难免会落入他们彀中。三十六计走为上计。我想明日写封信给江馆长,看看是否能找个借口,待着恩哥儿出京,去其他的地方先避上一避。大不了,恩哥儿今年不考了。反正我不着急,但是瑶芝可是等不得了。”
“干嘛要写信给那个江海清,随便找个借口不就行了。”崔晋庭听到江海清就心烦。老不羞,都是男人,一看就知道他打什么主意。
瑶华挑眉,“你倒是给我想个好借口。我跟你又不一样,你有事可以躲进宫里去,我能躲去哪里?”
嗯?“对啊!”崔晋庭兴奋地一拍大腿,“我怎么没想到……唔?”
瑶华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给吓了一跳,心一急,忙伸手捂住了他的嘴巴,“你喊什么?小心把人招来。”
她温热的掌心覆在崔晋庭的口鼻处,掌心中的香料余韵随着他急促的呼吸流淌进他的身体里。崔晋庭的心砰砰乱跳,巴不得她的手永远都别拿下来。他看着她的眼睛,一动不动。
瑶华有些尴尬地撤回了手,“你想到什么了?”
“我给你找个人,你去陪她一段时间,保证和煜他们都无可奈何。”
“谁啊?我能带着恩哥儿吗?”
“那倒不能,不过你放心,恩哥儿我给你看着呢。保证没事。和煜便是把恩哥儿抢回去,我也能给你抢回来。”
瑶华不太相信,“你自己的麻烦不少了,还能顾上我?”
崔晋庭道,“放心。我的麻烦是我的麻烦,你的麻烦并非什么大事,我不过顺手而为。等着我的好消息。你收拾一下,快则明日下午,慢则后日早晨,到时候有人来接,你跟着去就是了。”
瑶华迟疑,“我不放心恩哥儿。”
崔晋庭在她面前蹲下来,认真地直视她,“和瑶华,要是恩哥儿这段时间出了一点事,我提头来见你。”
和瑶华怔了一下,自从父亲离世之后,还从没有人这么坚决地站在她面前,想要作为她的依靠,为她挡风遮雨。不管能不能成,但是这份心意她都领了,瑶华真心地道,“崔晋庭,谢谢你。”
崔晋庭闻言展眉,坚毅硬朗的眉目间绽开一片风情,春意横生,眼波流转,他冲着瑶华一眨眼,嘴角一勾,“我这个朋友,是不是还有点用,是不是还……不错。”
瑶华心跳陡然漏掉了一拍。这个……登徒子,难怪有个崔美人的绰号。竟然可以……这般撩人……阿弥陀佛,快滚快滚!
崔晋庭没放过她一瞬间的失神,无穷的欢喜陡然从心底迸发出来,他的那双眼睛在这冬夜里灿然雪亮,情生意动,撩得瑶华几乎招架不住,连滚带爬的躲了开去。崔晋庭不敢太过,借着站起来的机会,在瑶华耳边道,“你等着我。”
然后趁着瑶华目瞪口呆之时,飞身上了屋顶,连大氅都不要,就施展轻功跑了。
便是瑶华斩钉截铁地说不嫁她,便是瑶华嘴上如何说没看上他的美色。可方才她那瞬间的失神和眼中的惊艳,简直让崔晋庭快活得几乎疯魔。跑到了薛居正所在的一处私宅院子,他那一张脸红得几乎跟关公有得一拼。
薛居正正在搂着美人喝酒调笑,一看见崔晋庭这般激动,愕然地三连问。
“老贼死了?”
崔晋庭摇头。
“捡着宝贝了?”
继续摇头。
“美人答应嫁给你了?”
崔晋庭兴奋地说,“她说不嫁。”
薛居正几乎喷酒,拍着桌子,“她都说不嫁了,你高兴个什么劲儿。”
崔晋庭在桌旁坐下,将一杯温酒一饮而尽,“跟她说道理,我永远说不过她。可是,我刚刚发现,她还是挺喜欢我对她笑的。你说她以前对我冷冷淡淡的,是不是因为我没对她笑过,是不是我完全用错了方法。”
他真的笨死了,他怎么才发现,跟女人讲道理,不管是谈情说爱还是吵架辩论,都是没有活路的。
薛居正手指颤抖着指着他的鼻子,痛心疾首啊,“崔二郎啊崔二郎,你怎可自甘堕落,竟然到出卖美色的地步了,你简直……快说说,美人都心动了,为何还说不嫁。”
“她说不嫁在先,后来看我笑了,发呆在后。”
薛居正狂笑了出来,“哎吆,崔二郎,你也有为情所困,忐忑不安,以色-诱人的一日。”
一旁陪酒的美人已经听呆了。心中不由得腹诽:崔二郎,你会不会想太多了,我见了你这么多次,仍然时不时惊艳不已。不过,惊艳不代表就对你一定有想法啊。而且人家还明说了不嫁!
薛居正同样也想到这一点,搂着美人道,“你是女人,比我们更了解女人。按他方才说的。他还有没有可能?”
那美人呵呵,可是被两双眼睛盯着,只能勉强笑道,“二公子可以再接再厉!”
薛居正拉长了声调,“听到没有,再接再厉。”
崔晋庭不说话了,脸上似笑非笑。
薛居正骂了一声,“别当着我的面发春,就这表情,赶紧回去做给你的美人看。”
崔晋庭坐在一旁,不说话,时不时抿嘴傻笑。看习惯了横眉冷目的爆仗突然成了春心荡漾的骚人。薛居正毛骨悚然,他示意美人离开,留他俩单独说话。
“崔二,别美了。阮老贼不死,你要是敢对和娘子下手,你就是把她往绝路上逼。赶紧收收心啊,来来来,把口水擦一擦。”
“去你的。”崔晋庭伸手就给了他一下。
薛居正摸着被抽得生疼的后脑,十分好奇地问,“京中这么多美人,各色各样的,都有,出身比和娘子好的,大把大把的。对你未来有助益的,也有许多。你真的准备为和娘子,把这些现成的盟友都割舍了?若是有一天,你突然发现,和娘子给你的东西,别人的女人也能给。你要怎么办?那时再回头,和娘子那性子,只怕能抄刀砍人的!崔二,你听我句劝,你多找几个女人,回头就知道了,女人其实都差不多。”
“你个色胚,懂什么?”崔晋庭鄙视他。
“嘿,说得好像你不是色胚一样!我就不信,要是和娘子生得五大三粗,膀阔腰圆,你还能这么天天惦记着。”
崔晋庭冷哼,“京中不难看的女子也有,你见我惦记过谁?”
他娘的,这话他没法反驳。“那或许是你之前没开窍呢?你眼里一旦进了第一个女人,自然就能看进第二个女人,看多了也就那么回事了。”
瞧着崔晋庭脸色沉了下来,薛居正忙道,“哎,你别误会啊。我是怕你头一回对女人上心,回头拼了命的把和娘子娶到手,最后发现不是那么回事。到时候呢,你觉得‘不过如此’,她觉得真心错付。成了怨偶可怎么办?你瞧瞧和娘子对她弟弟的态度,就知道她这人瞧着像是没脾气,实则不容易轻易改变主意的人。和娘子人不错,也很不容易,要是万一那样了,多不好啊!”
崔晋庭眯着眼睛,“万一那样了?我怎么听着你这话,更像是在说,让我别糟蹋了她。”
薛居正低声嘀咕,“你要是这么理解,也不算错。”
“你!”
“有话好说,别动手!”薛居正连滚带爬,躲到了桌子另一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