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和歌
瑶华磨牙,“谁看见了都不行。”
崔晋庭实在忍不住,靠在她耳边发狠,“你等着,等弄死了那个老贼,我就上门来提亲。”
三句话说不到就没了正形,瑶华实在怕了他了。她站起来,撩起帘子朝前面喊,“闵叔,送客!”说完头也不回地往后面去了。
闵江闻声赶来,就看见崔晋庭一个人坐在花厅里,捧着一只被拧得通红的左手,笑得像吃了个欢喜团子,“崔公子,您不吃过晚饭再走?”
崔晋庭笑眯眯地,“不了,我那里正忙着。也是抽空过来一趟。那两个护院可还听话好使。”
闵江抱拳感谢,“罗明、罗亮兄弟俩功夫高明,人又谦逊。有他们在,我也安心不少。只是家中也没有什么事情,怕耽误了您的正事。”
崔晋庭拍了拍他的肩膀,“我最近实在难以□□,他俩你只管用。恩哥儿不管是去读书还是出门,你切记派一个人陪着恩哥儿,抱鹤那小子跑腿还行,真要是遇到了什么事,根本没有用。这京中不比其他地方,多的是心怀不轨的人。你千万要小心。如果有什么急事,就让他俩去找我。他们自然知道哪里可以找到我。”
闵江深深地行了一礼,“多谢。”
崔晋庭在鹿鸣湖边赚足了感谢,这才潜行离开了。
瑶华得了崔晋庭的话,事后也反复琢磨,觉得崔晋庭说得颇有几分道理。崔家要么就不娶,如果要娶的话,得了薛太妃青眼的自己,论分量,比不上阮元菡;论麻烦,更甚于和瑶兰,确实不是替嫁的首选。但心中又替瑶兰担心了起来。
可谁知隔日的寿安堂就炸了锅了。
徐老太太看完阮元菡传来的书信,气得差点闭过气去,被丫鬟婉莲和蒋氏拍背揉胸了半天,才缓了过来,眼见瑶芝坐在下面嘟着嘴,一点愧疚的神情都没有,不由气得大骂,“你这个蠢货,如果只有这样的脑子,还不如真的去庙里做个姑子罢了,省得日后闯出大祸来拖累家人。”
蒋氏站在徐老太太身边,不住给和瑶芝打眼色。
瑶芝心中不忿,但少不得做个委屈的姿态来,“祖母,昨日那阮元菡的态度你也看到了,也不看她自己都做出了什么丑事,竟然敢不请自来,咄咄逼人。那样的场合,孙女只能安抚她一下,免得她闹出什么事情来,让我们和家颜面尽失。”
“她要是真有那胆,你就该让她闹出来!”徐老太太听着更加生气,“阮元菡要是真的敢把话说明白,那就是崔大郎和她的不是,我们家便可名正言顺地解除婚约,你日后嫁给了黎王,阮皇后便是因为这桩丑事,也得对你多加安抚。可你倒好,别人送到你手边的把柄你不知道用,而且还迫不及待地把自己的把柄送到别人手里。你瞧瞧阮家这小蹄子在这信上都说了什么……”
瑶芝本来还没想到这个,如今听徐老太太一点破,顿时目瞪口呆,“我怎么没想到!”
徐老太太气得恨不能把瑶芝从眼睛里面挖出去才好,连声骂道,“蠢货,蠢货!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蒋氏连忙示意瑶芝闭嘴,她一边帮徐老太太揉着后背,一边柔声劝道,“母亲,母亲,您可千万别气了,瑶芝还是个孩子呢,遇事一根筋,哪能有您想得这么深远。如今,还得靠您扭转乾坤呢!”
徐老太太是气狠了,“你倒是说说我该如何扭转乾坤?原来我倒是想,让瑶芝先装病,然后将瑶华或者瑶兰嫁过去,让瑶芝脱身。可是如今你看看,阮家这个小蹄子在信中是怎么威胁的,绝对不允许崔家大郎娶别人,她要跟崔大郎做原配的夫妻呢!而且,这件事情,还不允许透露给阮皇后和阮家。你瞧瞧,原来还可能得到些阮皇后和阮家的助力,现在呢,白失了帮手不说,还得把她和崔大郎的烂事揽上身。你说我怎能不气?”
蒋氏在没来寿安堂之前,就已经看过这封信了,她也是一筹莫展,“母亲,反正要放出瑶芝生病的消息,要不然,两家就此解除婚约,一了百了!”
徐老太太一点面子都不给她留,“她没脑子,难道你也没脑子?解除婚约,用什么借口?瑶芝身有重疾?有了重疾还如何能嫁皇子?再说了,三五个月就好的重疾,京中这么多人家等着看笑话呢,回头那些御史再来一句,既然已经身体康健,何不两家再续前缘。你真以为宫里的那位阮皇后能一手遮天?”
蒋氏也被喷得晕头转向,一时不敢回嘴。
倒是和瑶芝急了,“祖母,反正都是生病,这有何不同?”
徐老太太今日真的是气急了,一点爱怜的意思都没有,“你个蠢货,原来放出你生病的消息,只说是不小心染上时疫,不知道何时能痊愈,不忍耽误崔大郎的年华,再加上有人替嫁,便是你病好了,也断然没有为了一桩婚约嫁两个姑娘过去的道理。可如今阮元菡死活不同意安排替嫁,你得病到多重才能到解除婚约的程度?你是怕你爹没有把柄往御史手中送吗?你且看看,要是这件事情不能处理好,黎王敢不敢娶你!其他的那些皇子,巴不得他和你爹一起倒霉呢!到那时,你还能嫁个什么样的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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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谋算
和瑶芝这下傻了,“那,那怎么办?”
她突然反应了过来,噗通一声扑到在徐老太太的脚下,“祖母,你一定要救我啊,这桩婚事无论如何都要成啊?我,我已经没办法再嫁他人了?那,我就只剩死路一条了啊~”
什么?徐老太太和蒋氏都呆住了,惊恐地看着瑶芝,似乎没听懂她在说什么,也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
蒋氏首先反应了过来,她左右一看,这屋子里面唯一的外人也就只有大丫鬟婉莲了。她眼中闪过厉色,“婉莲,你出去守着。”
婉莲也被和瑶芝这一句吓得魂飞魄散,听到了蒋氏的话,连连点头,赶紧走了出去,仿佛身后有鬼在追她一样。
蒋氏看着婉莲的背影,脸上杀意一闪而过,但此时不是节外生枝的时候,她连忙开口,“瑶芝,你,你说什么?”
和瑶芝掏出帕子遮住脸,眼神闪躲,“女儿,女儿已经是黎王的人了,怎么还能嫁给他人?”
徐老太太忍不住一巴掌抽在了和瑶芝的脸上,“你这个……你这个……”她心中有一百种一千种骂词,但眼前这个是嫡亲的孙女,她又能如何?
“你平日里就爱争强好胜,最喜欢出那些风头,那些诗会花会,我跟你母亲都是怎么嘱咐你的,让你少在那些公子哥面前招摇,少显摆你那些才情,你全当做耳边风了。如今,连这种……这种丑事也做得出来?”
和瑶芝只能捂住脸呜呜地哭。
蒋氏又气又心疼,可又忍不住在心中抱怨徐老太太,事到如今,说这些有什么用?她瞪了瑶芝一眼,“滚回你房中待着,要是敢出房门半步,打断你的腿。”
瑶芝又羞又气,站起身就要走,却被徐老太太喊住了,“站住,你把这事情说清楚了再走。何时何地发生的。如若有一丝隐瞒,你就等着做姑子去吧!”
瑶芝没办法,只好重新跪了下来,又羞又臊,低低地将她跟黎王之间的事情,一五一十全说了出来。
瑶芝生性招摇,生得又好看,平素最爱出风头。她在家中是嫡女,有长辈宠爱着,而随着和煜的官越做越大,她走到哪里都是有人捧着的。跟崔晋仪订了亲之后,更是被京中所有的未婚小娘子羡慕。
而崔晋仪的皮相确实不错,时而与瑶芝见上一面,他深情款款,情话绵绵,那时的和瑶芝确实觉得这桩婚事不错。
但是这并不妨碍她享受别家公子爱慕的眼神,崔晋仪不是唯一,意外也非黎王一个。当然从那些暧昧的眼神交流到发展到实质性深入交流的,也只有黎王一个。
黎王虽然相貌生得比崔晋仪差了一些,但到底是天家骨血,又是阮皇后的嫡子,身份贵重。刚开始的时候,在几次集会中偶尔遇见,瑶华就忍不住在黎王面前故意做出些姿态来,黎王就调戏过她几句。后来崔晋庭跟阮家撕破了脸,闹到了御前,崔家眼看着一日不如一日,她就有点瞧不起崔晋仪了。
一次上香的时候,黎王就尾随着她翻进了紫霄宫后面的香客厢房,跟她吐露了爱慕之意。
“……黎王那次找上我,我也回来一五一十地说了。也是你们点头,我才跟他继续来往的……”瑶芝忍不住申辩,虽说有错,可也不是她一个人的错啊。
蒋氏气急,“我们点头让你们见面,可没点头让你们……”
瑶芝捂住脸哭,“我一个小娘子,黎王一个大男人,他想要对我如何,我又哪里能反抗?”情郎的几句话一哄,她一个自以为厉害,实际上根本不通人事的小姑娘,早晕头转向不知云里雾里了,哪里还顾得上其他。
徐老太太脸色发黑,头脑嗡嗡作响,已经有些听不清楚了,“罢了,你让她先回去吧。”
瑶芝走了之后,徐老太太静坐了一会,对蒋氏道,“你找个信得过的大夫,让瑶芝遮了脸,躲在帐子里,让他看看,看看是否有了身孕。”
蒋氏脸上火辣辣的,简直比被扇了一巴掌还难受,“都是儿媳教导无方,还请母亲责罚……”
徐老太太无力地道,“不说那些虚的了。哎,她若是真的有了身孕,倒比眼前的形势好了。”
蒋氏心头一动,想说什么一时不敢开口。徐老太太心乱如麻,“老爷这几日外出公干,等他回来,立刻让他到我这里来商量一下该怎么办。今日先这样吧,我也累了,先歇一会儿。”
和府这里愁云惨淡,但阮元菡才不管,想到了些什么,便写信让人送去给和瑶芝。两三天的光景竟然送了十几封信,言辞越来越过分,态度越来越不耐烦。等和煜归家之时,那些催促的书信竟然摞了一匣子。
和煜到了寿安堂,只看了两封就怒不可遏,拍案而起,“欺人太甚,不知羞耻!”
徐老太太气也气过了,骂也骂过了,如今倒也平静下来了,“老爷也消消火,阮家这丫头欺人太甚,但我们总得有个应对之法才是。”
和煜深知徐老太太是个精于算计的人,而且已经有几日的功夫了,她心里必定已经琢磨出一些章程了,“还请母亲指点。”
徐老太太点点头,示意他坐下,“阮家这丫头,信中咄咄逼人,但是言辞口风均不谨慎,一日少则一两封,多则五六封信。这可不像是阮家长辈的那些做派,我瞧着,只怕阮家是不知道她跟崔晋仪的事情。”
和煜听得连连点头,“母亲说的极是。”
徐老太太继续道,“既然她死活要嫁,却不敢让家中知道……”
和煜立刻明白,“阮家必然是瞧不上崔大郎的。”
“嗯。”徐老太太长舒了一口气,又冷哼了一声,“这个丫头,自以为拿住了瑶芝的把柄,便想什么事情都由我们替她办了,丑人恶人都由我们来做。想得倒美……”
和煜立刻便明白徐老太太已经有了主意,“母亲只管说,如今也就指望母亲能扭转这局面了……”
徐老太太道,“一会儿让瑶芝给阮家丫头写一封信,只说家中的长辈认为此事不可为,仍然要履行与崔家的婚约。而且为防生变,还要与崔家商量,要将婚事提前。就问她如何是好!一会儿瑶芝写完,你亲自过目,绝不能留下任何的把柄在信里。”
和煜立刻明白了,“母亲放心。”
果然,阮元菡接到了和瑶芝的信之后,又气又急,没想到和瑶芝说不要就不要黎王了,还要嫁给崔晋仪。可是要是和瑶芝嫁给了崔晋仪,可就没有其他人好打发了。阮元菡急得团团转。而这几日,她母亲不知道从哪里听到了一些风声,看她看得很紧,根本出不去院门。于是只好写一封信,指点和瑶芝与崔晋仪商量,如何解除婚约。而且特地在信上写了,让和瑶芝不要痴心妄想,崔晋仪已经发誓了,只娶她一个,根本不会履行跟和瑶芝的婚约。
和煜接到了这封信之后,冷笑着抖了抖信纸,“很好,很好。来人,去请崔大人,崔大公子来府上坐坐。”
崔冼泰懵懵懂懂、稀里糊涂的带着崔晋仪进了和府,被和煜喷得晕头转向、颜面无存的掩袖而走。不过,他虽不知道如何应付和煜,但对于求他老子解决麻烦和让崔晋庭背锅倒是想都不用想,熟练得很。回到府中,就自发自动地跑到了崔洮的书房跪下了,涕泪横流,“爹啊,这可怎么办啊!”
崔洮莫名其妙,“什么怎么办?”
崔冼泰一边哭一边将和煜钉在崔家头上的罪名一个不落地复述了一遍,把崔洮气得两眼发黑,跌坐在椅子上,看着跪在地上的崔冼泰父子二人,半天无语。
他听来只觉匪夷所思,一字一句地问崔晋仪,“你与那阮家小姐有私!”儿媳将长孙送去给阮小娘子讲学,他也捏着鼻子认了。但是两个人居然能发展到这一步,到底是长孙长了本事,还是阮小娘子太无能?
崔晋仪磕了个头,“祖父,我知道此事并非君子之道,但是二弟任性妄为,为崔家添了无穷的麻烦,我只能行此下策,免得崔家有家门覆灭之危啊!我虽是小人行径,却真真是为了我们这个家啊!事已至此,全凭祖父责罚!”
这样的理由,崔洮竟然无话可说。
崔冼泰听得儿子这么说,腹中的委屈全都涌了上来,“父亲,儿子自问便是此刻死了,到了九泉之下也有脸去见二弟了。二郎四处胡闹,逼得大郎如此行事。他这么孝顺的一个孩子,总不能看着家中长辈被逼上死路。可如今,此事要是传出去,大郎名声尽毁,我崔家的百年清白也荡然无存,日后,崔家再无复兴之辈,都是儿子无能,求父亲责罚。”
崔洮一口郁气沉在心头,久久,久久的,颤抖着声音道,“你去约和煜来我府中见面。”
第42章 翻船
自从徐老太太的寿宴之后,和府那边便没有再出什么幺蛾子,仿佛那些蹊跷的热切都不曾出现过一样。徐老太太也常派人来送些吃食,恢复了两家刚刚开始走动的态度。
瑶华渐渐放下心来。和煜也派人来传话,说是替恩哥儿作保的人也找好了,让瑶华不用担心。还喊了恩哥儿去了府上几次,指点了恩哥儿一些考试的技巧。
瑶华自然是陪着恩哥儿一起过府的。在寿安堂,她见到了瑶芝和瑶兰。瑶芝有些闷闷不乐,懒洋洋不愿开口说话。瑶兰一如往常安静,并没有跟她多说什么。
瑶华试探地问她身体怎么样了,瑶兰笑着道,“有些起色了。”除此之外,竟然就不怎么说话了。
瑶华拿不准她到底是什么意思,见瑶兰没有靠近自己的意思,也就算了。后来又去过几次和煜府上,再也没跟瑶兰碰过面。如此平静地过了一段时日,瑶芝突然提起上巳节去西园游玩。
听瑶华又要拿恩哥儿做借口推辞,瑶芝笑,“姐姐放心,知道你心意,我们都不敢造次的。只是上巳节也是女儿节,难得轻松的日子。我快出嫁了,想必也是最后一个女儿节了。姐妹们一起玩耍,留个念想罢了。”
蒋氏也在场,笑道,“是啊,你们姐妹一起去玩便是。瑶华,你向来稳重,可得帮我看住这两个不听话的。你要是不放心恩哥儿,将他送到我这里来,我帮你照看便是了。顺便让他大伯指点一下功课。”
瑶华想了想,还是点头。到了上巳节这一日,瑶华将罗明留在了恩哥儿身旁,带着罗亮和闵婶去了西园。
上巳节是难得松快的节日,便是往日的男女大防,今日长辈们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当不知。西园里草木泛春,有山花朵朵点缀在石涧水边,一派欣欣向荣。更有长公主命人特意移栽过来的早春芍药,花云重叠,美不胜收。
瑶华微微一怔,不知不觉,那严冬居然已经过去了,春意已然来临,不管是这一派明媚的风光,还是在小娘子们飘逸的衣带裙摆。
西园中自然有山景溪流,西园的仆妇们早就沿着溪边铺设好许多的席子小几,周围只简单地用些矮矮的屏风一围,欲遮不遮,倒是十分方便别人窥视。要想出风头的,只需站起身来,便可让周围的人看个全景。
溪流中有浮盏飘过,其中有西园仆妇准备的上巳节点心,也有一些浮盏上只放了用柔草束起的花笺。瑶华一时好奇,取了一个来看,上面写着题,让作诗一首,描绘今日盛景。
瑶华笑了笑,将花笺卷好,重新放了回去,让它顺水而下。
瑶芝出声,“华姐姐,取了不答,要被人笑的。”
瑶华两手一摊,“我做出来的诗,对仗押韵一概全无,岂不更招人嘲笑。”
瑶芝也不抬杠,一向喜欢出风头的她,今日竟然也无意去凑那些热闹。只懒懒地去听旁边那些席位上的动静。
瑶华放回去的花笺被下游的一个小娘子捞着了,那小娘子很快便做出了一首五言绝句。引起旁边一片掌声。